凤凰鸣啾啾(77)
尧白“嘶”了一声,摊手一看满掌是血,罪魁祸首已经摆着尾巴遁水了。
进来的也不是一浮,而是有过一面之缘的一浮师兄。他先看了眼房门大开的屋,接着才转头看到廊下站着的尧白。
尧白握着自己鲜血淋淋的手,也默然不语看着他。
一源脸色瞬时就变了,可能连他自己都不到为何,“是你。”
他认出尧白是昨日遇见过的某个香客的孩子。一源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并不热情,甚至连冷淡都算不上,反而有种隐隐的、不可察觉的戒备。
“你受伤了?”一源问,但并没有打算上去帮他处理。
他脸色难看起来,往尧白的方向走了几步,又毫无预兆地原地一顿,好像脚底栓着个秤砣。没人知道一源正在经历什么,连他自己都是混沌不觉的—— 属于一源的意识告诉他,那是个弱小的孩子,现在他受伤了正在流血,需要帮助。另一半神志又不停警告他:不能靠近,对方很危险。
尧白眼见他行为怪异,一时也不知为何。瞥见自己手心鲜血才恍然大悟:一源本就比常人敏感,要是再闻见自己的血···他立刻在把手背后,悄悄用灵力掩盖血气,愈合伤口。
血气没了,一源那边激烈的天人交战才缓和下来,愣愣站在原地。
“你找一浮吗?”尧白打发他走:“他不在。”
一源好半晌才重新开口说话,“你的手要不要紧,一浮屋里应该有药,我带你去包扎一下。”
尧白没动,“谢谢小和··小师父,我自己可以处理。”
一源在这待着并不舒服,好几次都忍不住想掉头出去,他忍着心里的毛躁不适,说:“还是我带你去吧。”
尧白坚持说不用,一源不再终于不勉强,说:“那我先走了,一浮回来你跟他说来前殿找我。”他忽然记起这个孩子似乎叫小白,临出门时鬼使神差问了一句,“小白,你姓什么?”
临了一句把尧白问愣了,他们神族不讲姓,只有一个名,便回他说:“我叫尧白。”
一源又追着问:“你是同父母一起来的么?”
尧白急着打发他走,便胡乱点头说:“没错。”
“好的,再见。”
尧白乖巧朝他招手,“小师父再见。”
一源出门来,心中疑虑不减反增,总觉得古怪,又不晓得到底是哪里古怪。走至巷口,一源身形猛地一滞,冷汗争先恐后爬满脊背——他记得清楚,那孩子的右手明明满掌是血,可方才朝自己招手时又完好无损。
——
尧白不敢再喂鱼了,只能闷闷回屋。又过了一会,院门再次被人推开。尧白这回没出去,只在窗户边探头望。
这次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一浮。他回身关上门,走了几步又退回去上了门栓。
尧白趴在窗舷上看。他眼尖,见一浮怀里还抱着东西,那东西他可熟悉了,黄白色的薄纸鼓鼓的,上面还零星渗着几圈油点。尧白赶忙下去接他,果然一浮一进屋就闻见股烤肉味儿。
自打他伤好,不是忙着追杀邙天就是窝在花问柳山头不想见人,人界这口吃食很久都没顾上了。尧白直勾勾盯着油纸包,十分开心,“好一浮,你真厉害!”
尧白两下扒了纸,里头包着足足三只又肥又大的烤鸡腿。他啃了好几口才想起来问:“不是说只有素斋饭吗?这是哪里弄的。”随后又想到一种可能,一边愕然一边鼓着腮帮问道:“该不是你现逮现杀的吧!”
尧白一面惊诧,一面又按捺不住心中雀跃,想着小和尚为了给他弄吃的不惜犯戒杀生,什么戒言佛理统统都靠边。可比前世的闻不凡要有良心多了。
一浮身上沾了味儿,正在屏风后头换衣服,闻言很耿直地打断尧白美梦:“只是赶着大朝会,山腰聚了不少货郎。我想着去碰碰运气,不成想还真有卖的。”
尧白听完丧气地“哦”了声,失望得很,嘴里鸡腿都不如方才香了。
“你师兄方才来找你。”尧白朝屏风里头说:“让你去前殿。”
“知道了。”一浮嘴上应着,动作却仍不慌不忙的,待他换齐整出来尧白骨头渣子都嚼干净了。
一浮把换下的衣服用皂角粉泡上,又在院中和屋里各处点上檀香。吃饱喝足的尧白懒洋洋歪在塌上翻画册,看着他进进出出忙活,终于忍不住开始催,“行了没有味道了,你快走吧。”
最后一浮把尧白身前的小案几来回擦了两遍,确保上面没有留下油渍,“我师父年老耳目失灵,唯独鼻子比狗鼻子灵。”
要是被发现挨骂事小,若累得尧白不能再来就不好了。
尧白顺手把窗户开大了点,一浮正埋头擦桌,一束阳光斜斜入窗,正巧打在他侧脸。尧白恍眼一看,忽然发现一浮眼下的位置竟凭空多了一个小黑点。他是禽类的眼睛,鲜少有看错的时候,那分明是颗痣。只是痕迹极其浅淡,若不是光照着几乎看不见。
白不由手一紧,捏地纸页滋啦滋啦直响。怎么会这样,一浮怎么会突然出现闻不凡的特征?他心里直擂鼓,之前猜测一浮长大些会像闻不凡一点,可这才过去几天?
尧白心里蓦然涌上不安,似乎有什么事情正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酝酿着。
第72章 专门跳给我看的
石头寺的大朝会一直开到九月初一。尧白几乎每天都待在一浮院里,夜里也会留下过夜。一浮每天都很忙,回来之后倒头就睡。尧白就自己找事情做解闷,比如临画,比如描字。一浮给他找来厚厚一摞新画册,各式各样的都有,他才看了一半。
这些册子有新有旧,也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搜罗来的。尧白挑着好看的封皮拿了几本,打算一会看。一浮已经睡着了,背对着尧白打着轻轻的鼾。少年人身量长得快,尧白觉得他似乎长高了不少。
夜凉风也凉,尧白将窗户关上一扇,从几本册子里抽出一本月白色封皮的。这是本崭新的画册,一点翻动过的痕迹都没有。封皮做得极其精致,画的是一片火红红的枫叶林,林子中央有一棵年代颇古的老树,枝条上挂满了红绸红线,树下依稀还有两个依偎而站的人影。尧白没见过这线,也看不清树下的俩人长得美不美,只觉得画面幽雅,别具美感。看模样这本册子应当是本绘景的。
顺手往下翻页,里头却不是好看的景致,而是两个赤|裸交缠的人影。两人的姿势直白而露骨,该展露的地方一览无遗。
好巧不巧,画上两人似乎都是男人,在上那人浓眉墨眼,五官极有张力,下面那位只看得到半张脸,看侧脸气质竟然有些像花问柳,清清冷冷的,眉梢略弯,又透出几分妖冶来。尧白来了兴致,毕竟一幅画里两个美人的好事可不是经常遇见。他看着还觉得不够,又拿了张纸来想临摹。一边看一边临,临着临着就到后半夜了。
一浮每晚定时起夜,迷迷糊糊睁开眼就看到趴在书案上奋笔疾书的尧白。面前挤挤攘攘摆着他前些天买回来的彩墨。
“小白。”一浮揉着眼走过去,“你又在画什——”他话音未落,先惊得尖叫了声。吸饱墨汁的笔尖一抖,啪嗒一声滴在画中美人的脸上。
尧白脸黑地跟画上美人差不多,摔笔大叫:“你干什么!赔我画!”
一浮火烧屁股似的跑过去把画纸连同画册一起盖上,一只手还格外执着地往尧白眼睛上捂。
尧白直起身躲开,又趁机把画册抢回来死死抱怀里,不高兴得很,“你做什么呀,睡觉魔障啦?”
一浮烫了舌头似的指着他怀里的画册:“你你···你哪里找的这些,你知不知道这是、这是····”
尧白皱眉,奇怪道:“我知道啊,两个美人。”
一浮嗡嗡的脑袋在尧白一脸天真中挣得一丝清明,他想尧白不是凡人,这等事情他肯定不知道的。自己反应过激倒显这画古怪了,于是缓慢平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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