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现代做巫师是一种什么体验?(70)
“咳咳。”
八零三站在三米外,想想又往后退了半步,面无表情地提醒班西:“马上就要开场了。”
他很感谢班西帮他准备了这么一场梦寐以求的演唱会,但这和他觉得狗男男要闪瞎他的眼并不冲突。
感谢他们挑了个角角落里根本没人看得到的地方,让他这么站在三米半以外只能看见班西的半张脸。
更具体的他不太想看见,总觉得会瞎。
“嗯,马上。”班西胸口勾了个五芒星,整理好被时律扯乱的领口,今天他的领带还是时律送的那条。
这条领带已经变成了他最近最常用的领带,为了配合领带的配色和材质,他的衣柜里也相应的淘换掉了一些不那么合适的西装,又额外添置了一些与领带做搭配的饰品,包括最近他日抛的眼睛,蓝绿色系的宝石出场频率也要比往日高一些。
今天班西的眼睛就是澄澈莹润的翡翠色——他最新到手了一批质量非常好的翡翠,透亮干净没什么杂色,不玩某些过于剧烈的魔法的话能坚持到月抛,和土地的适配性相当优秀。
说起来,好像从他跟时律开始维持这段暧昧关系开始,这块土地对他的能量适应性就越来越好,好得让他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这里土生土长的本土巫师了。
班西眨了眨眼睛,适应从后场到舞台上突然亮起来的灯光,身后那张他父亲的大幅油画安静地注视着他,他安静地注视着八零三磕磕绊绊地致开场词。
毫无疑问更多的视线落在了班西身上,哪怕他仅仅坐在钢琴旁边,用动作表示了自己今晚只是个伴奏。
一张好皮相总是在这种时候显得格外有用,八零三那张临上场前才罩了层幻术的脸最多算得上清秀,又是第一次面对这么大的场子难免紧张,便衬托得钢琴前面端正坐着的班西显眼无比,就仿佛全场的光是打在了他身上。
除了李明利。
他惊骇欲绝地看着八零三,舞台上的青年有些腼腆地结结巴巴说着开场词,一听就知道是对着稿子一字不差背出来的。
那个人的面容在灯光下有些模糊。
声音在展厅里飘着陌生又熟悉。
周围昏暗的一切像突然变成了一只怪兽的巨口,吞噬掉了他所有的,所有的呼吸。
那个人……
那个人明明已经死了……
李明利只记得那个人唱歌唱得好听极了,他在录音室里听过那人自己写的歌。
那时候他正跟公司里的高层打得火热,撒个娇稍微提上那么一句,那些压在公司作品库里的歌就成了他的东西。
是谁他不在意,反正东西已经是他的了。
就连死讯他都是从网上知晓,被记者询问时装模作样地怀念了几句。
李明利听说那个人是从高楼上一跃而下,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知晓了自己的心血之作被冠上了别人的名字。
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其实葬礼的时候他偷偷去看了一眼,那个人没有亲人也没什么朋友,冷冷清清地变成了一坛骨灰也没人愿意带走埋葬,他也不知道最后是如何处置。
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只知道木然地看着舞台上的那个人调整麦架,伴着钢琴声轻轻哼唱出第一个音。
晨光清澈。
飞鸟张开了翅膀。
第54章
他唱得比之前更好了。
李明利无从得知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但从前他歌声里那种若有若无的沉闷压抑消失了,变得轻而明亮,透着清澈如水的光。
但那一定是冬天里的晨曦未明, 将冻未冻的碎冰间流淌过的溪水。
它温暖干净不沾半分尘埃,所有痛苦的污浊的的过去都被沉在水下, 但它也透着神经质的冰冷, 在最上面的一丝暖意被拂去,底下藏着一整个冬日雪夜的寒凉刺骨, 从指尖流淌进他的心脏。
于是他的心脏仿佛嵌进了一块冷硬不化的冰, 堵在他的血管他的呼吸他所活过的每一段岁月里。
他的灵魂独立于身体之外, 冷眼旁观,不置一词。
但除了他的灵魂,又有谁会去在意他此刻失魂落魄, 连呼吸都艰难的模样。
八零三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舞台之中。
他站在舞台上,他在歌唱,舞台下是不认识他的观众, 他们窃窃私语,小声嘀咕, 落在他身上怀疑陌生的眼神, 在歌声里逐渐沉迷。
就像他的音乐里真的有魔法,冲刷洗净了所有落在灵魂上的尘埃。
当然也有他认识的观众, 他应当为此感激班西,专门为他的鬼魂朋友们空出了位置。
虽然他们无形无影,即使不空出位置也可以飘在大厅里听,即使这位置并没有实际意义, 他们一坐就会从位置上穿过去,但空出来的位置确实给了他们一种“观众”的实感, 好像他们确实是一个单独存在的个体,而非谁都看不到的游魂野鬼。
班西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钢琴音色好极了,黑白键交错落下时的每一声音符起落,都让人怀疑那是否是流水从班西的手指间流淌,水珠错落敲击在光滑如镜的舞台,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他们身后的油画在舞台上的倒影出深浓浅绿,层层叠叠铺展如湖水斑斓。
八零三恍惚觉得自己好像踩在湖水里,琴声清脆一声声映着天光水色万物澄明,盘旋的鸟儿是他不知道品种的漂亮模样,在天上唱着缥缈如风声的歌。
是的,唱吧,唱吧。
班西弹奏着早已在心里练习过许多遍的曲子,把能量在曲调起伏间勾勒出轮廓。
音乐是最古老的魔法形式之一,不需要咒语也不需要任何多余的仪式,每一个在空气里漂浮的音符都是魔法的媒介。
梦境般的幻象从舞台向着观众席蔓延,宁静的湖水一碧如洗的天空,歌声乘着鸟儿的翅膀往更高更高的地方飞去。
而过往将在这梦境中长久沉眠,再也不知晓这湖水天光之外的纷争烦扰。
班西不知道他的父亲画这幅画的时候究竟是什么样的想法,说到底会丢给他来处理掉的画作在他父亲眼里都只能算作失败品,随便他是扔掉烧掉还是换个名头拿出去卖掉,他的父亲也不会对此多投注半点注意。
毕竟他这个“班西”,也和那些画作一样,算不上什么成功品。
班西看到这幅画时,想到的第一个词就是“沉眠”。
远离世俗之外与世隔绝的理想乡,传说中亚瑟王沉眠的阿瓦隆。
至于那些诞生在他父亲笔下真正的杰作,非常遗憾班西也没有看到过。
那些画都被锁在他父亲居住庄园的二楼房间里,班西只到过那座庄园的一楼,他的父亲也并不喜欢别人随随便便地踏足二楼的私人领地。
就连庄园里的女佣小姐也只能在一楼徘徊,哪怕只是流露出一点点对二楼的好奇,都会被毫不留情地开除。
那里面藏着的或许是他父亲不能言说的过往。
当然班西不需要猜也知道,画中最多的应该是他的母亲班西,他父亲心里永远的不可触碰不可复制的镜中玫瑰。
班西看着八零三身上纠缠的命运线在琴声中断裂,晦暗无光的过往坠落在湖中,湖水温柔地包裹住那些细若游丝的过往,如母亲怀抱着婴孩,轻柔地摇晃。
睡吧,睡吧。
沉眠在这天光水色的梦里吧。
琴声会重新编织起断裂的命运线,这个魔法颇具难度,好在八零三足够的配合。
属于未来的线泛着灿灿金光,碰触时能听到铮铮乐声,那些未来的命运主动拥抱自己崭新的模样,琴声把它们一一排列又仔细给每个和过去断开的口子重新打结。
过去的记忆在填补进去的瞬间也被染上了灿烂的金色,明亮的,欢快的,音符在记忆里跳跃起舞。
那一定会是一个很好很好的未来。
班西不由自主地扬起唇角,跟着轻轻哼唱,八零三自己写的歌每一首都旋律轻快又简单,第一段听过第二段就能跟着哼,乐曲没那么复杂歌词也很质朴,反正音乐最重要的也不是那些高深技巧与复杂设计。
好听就完事了。
想那么复杂做什么。
人生苦短,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从八层楼跳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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