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高一丈(92)
元岳原本可以超然物外,不惧死亡。可当他走出山门,遇到祝弃,便就此沦为红尘中人。
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莫大的喜悦,也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强烈的痛苦。
元岳的梦境之海中,云气瞬息万变,最终化为流光消散,而光芒的尽头,是祝弃的身影。
天地震颤起来。
元岳的心绪不复平静,因为他看到,祝弃正微笑着凝望着他,目光却是如此悲伤。
“元岳,再见啦。”祝弃轻轻地说,潇洒地挥了挥手。这场景分明似曾相识,元岳心中猛地一痛,突然自梦中醒来。
“……祝弃?”
此时已是天色大亮,卧室的窗帘还拉着,一个人影正倚在窗边,闻言朝元岳摆了摆手:“叫唤什么呢!”
“哗啦——”窗帘被一把拉开,明媚的阳光倾泄下来。元岳看到祝弃沐浴在阳光中,发丝微微闪着金光,脸庞上已经没有那条显眼的疤痕,光洁无瑕、完美无缺。他正微微笑着,与梦境中的不同,没有沉重与复杂,而是带着一丝得意的促狭。
元岳不禁舒了口气,笑着坐起身:“你起得好早。”
“谁跟你似的赖床不起。”祝弃抱着胳膊,狡黠笑道,“喂,小呆,你昨天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
“咦?”元岳挠挠脑袋,随即叫出了声,“啊!我昨天什么时候睡的?”
祝弃回想片刻,告诉元岳一个时间。
元岳倍感吃惊:“这不是我们开始吃饭的时候吗?”
祝弃无言地点点头。
“我记得,你去换衣服了,然后……”
“然后,你就一杯倒了。”祝弃一摊手,“一直睡到现在。”
元岳的脸上露出了错失一个亿一般的懊恼与失落,顿了顿,小心又带着一丝期盼地问:“今天,咱们可以再来一遍吗?”
“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啦!”祝弃嘿嘿坏笑,“我穿都穿了,谁让你不看。不过嘛,若你真的想看,办法也是有的……”
“是什么?”元岳忙问。
“嘿,你穿给我看。咱们一人一次,这才扯平了。”
元岳毫不犹豫,立刻点头:“我这就穿!”
他打了个响指,便听房间那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祝弃吓了一跳:“什么玩意?老鼠?”
“是五鬼搬运术。”元岳话音刚落,几件轻飘飘的裙装就出现在了床上。他的行动力真是相当惊人,二话不说,拿起来就要往身上套。
“喂喂。”祝弃哭笑不得,“还真穿啊,我逗你玩呢!”
“啊……”元岳怔怔的,长长的睫毛低垂下来,万分失落地瞅着祝弃。
“别撒娇啊,你是不是就是吃准我受不了这套?”祝弃故作无奈,嘴角却是翘着的。
元岳眼前一亮:“你答应了?”
“再不答应,我怕你走火入魔。”祝弃笑着走到床边,弯下腰弹了弹元岳的脑门,“你小子整天都在想些什么,昨天还说梦话……嘿嘿,想不想知道你说了什么?”
元岳想了想:“一定是在说你。因为我总是想你,梦里也全是跟你有关的事。”
“哇,真不嫌害臊。”祝弃原本想编出几句梦话来取笑他,却被这一记直球打得晕乎乎,心想这小子的甜言蜜语也说得太溜了,以后——
“怎么了?”元岳敏锐地发现了祝弃一个刹那的不自然,像是突然痛了一下,脸色都有些发白。他关切地扶住祝弃的身体,正想帮他检查检查是不是哪里受了伤,祝弃却已经朝他一咧嘴,嬉皮笑脸道:“嘿,被你腻得牙疼了呗!谁叫你这样甜。”
元岳一本正经地反对:“还是你比较甜。”
“好啦,再说我牙都要掉了。不成,我得看看去!”祝弃做了个龇牙咧嘴的鬼脸,说完转了个身,一溜烟跑进了卫生间。
“跟我说话,怎么会掉牙呢?”元岳不解的自言自语被祝弃关在门外。
祝弃听着,忍不住笑了一下,随即脸色一白,捂住心口,靠着门板蜷缩起身体。
好疼!!!
他撩起T恤,一只手从T恤下摆伸进去,触摸到心口一片滚烫的皮肤。那里的血是那样火热,仿佛即将沸腾。
在疼痛的肆虐之中,他咬牙吞下痛呼,耳边隐隐约约响起昨夜,纪观其对他说的话。
第99章 移情别恋
“你不像那两个孩子那样死心眼,所以,有件事我想与你商量。”纪观其微微坐正了身体,慵懒的神情不复存在,他认真看着祝弃,目光中有某种让人想要躲避的、沉重的东西。
祝弃皱眉:“我已经答应离开了,还要我做什么?”
“不够。”纪观其叹了口气,“元岳必须爱上她。”
祝弃浑身一颤。
“元岳想要活下去,就必须要得到七窍玲珑心。而一颗真心,只能用另一颗真心来换。”纪观其说,“只是元岳这孩子实在死心眼,又有些不合时宜的傲气。我将这法子对他说了之后,他宁可独自跑出来退婚,也不愿用情感交换寿命。”
“……他就是这样的人。”祝弃苦笑一声,“身为他的师兄,你都无法说服他,我能有什么办法?”
“因为他喜欢你。”纪观其摊开双手,“事实上,我原本最担心的是那小子不开窍,傻愣愣过上五年,遇不到让他动心的对象,那是任谁也没有办法的了。如今他一心系在你身上,倒让这事容易了不少。只要让他把对你的感情转移到祝家小姑娘——”
“不行!”祝弃脱口而出,紧攥双拳,几乎有些失态,“凭什么?她已经把我的一切都抢走了!”
“可归根结底,那本就是属于她的。”纪观其的回答冷静得有几分冷酷。
祝弃安静下来,往事一幕幕自眼前浮现,他后退两步,颓然垂下头,双手也无力地松开。
纪观其是对的。
“可是祝语霖她、她……”祝弃想举出几个例子,证明那丫头不是个合适的对象。可他压根就不怎么了解她,只知道她对自己说话时语气凶巴巴的,长得倒很漂亮,“——她会对元岳好吗?”想到最后,祝弃只有这一个迫切想要了解的问题。
“她之前已经表达过对元岳的好感。更何况,我所转移的并非只有元岳的感情,也包括你的。”纪观其道,“事成之后,你并不会承受所爱之人移情别恋的痛苦,因为你对元岳的爱慕之心,也已经转移到祝家小姑娘的身上。”
“原来,你是想让她彻底替代我。”祝弃想了想,耸耸肩,故作洒脱道,“那样也不错,反正元岳那小子傻傻呆呆的,估计到时候也分不出来。不过嘛,你是不是要给我点精神损失费什么的?好歹我也救了你师弟一场呢!”
“那是自然。”纪观其道,“只不过这个办法并非十拿九稳,准确来说,成功几率只有三成。”
“这么不靠谱?!”
“这事本就是逆天而为,三成的几率,已经不小了。”
祝弃一想,若是能救元岳,别说三成,便是只有一成的成功率,那也肯定得先试一试再说。
“另外七成的失败因素是什么?若是失败,会对元岳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吗?”
“不会。只是……”
只是对我有点影响罢了。
瘫在浴室冰冷的地砖上,祝弃默默地想。
疼痛正在缓缓退去,内心深处依然残存着一丝余悸。他站起身,靠在洗手台上用凉水洗了把脸,看着镜中的自己,却是笑了起来。
也不算那么痛嘛。祝弃朝镜子里的自己做了个鬼脸。纪观其那家伙,原来也只是个喜欢说大话的,之前把这痛楚形容得那样严重,其实也不过如此。
纪观其的办法有些复杂,昨夜经他解释,祝弃也明白了一个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