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太丑了我拒绝(29)
这一看,就恰巧对上了烛渊望过来的视线,歩医看着他那双深如冥渊的暗红眼瞳,心头无端生出一股诡异的感觉——云采夜这徒弟生着一副五六岁的孩童模样,按理来说这衣服穿在他身上应是极为不合适的,可他偏偏镇住了这身上古剑神,渡生剑主舜宗光留下的仙衣。
然而云采夜对歩医极其纠结的内心戏毫不知情,他只是对烛渊招招手,眼里柔波荡漾,像是蕴着一汪清澈的春水般潋滟:“烛渊,来师给师父看看。”
烛渊听到云采夜的话后,脸上马上绽出笑容,小跑着扑进青年怀中,箍着他的腰蹭来蹭去。
小徒弟撒娇的本事是一流的,云采夜见此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脸,然后用一根早已备好红绳将小徒弟顺直的黑发头发束了一半在脑后,轻声喟叹道:“烛渊穿黑色真好看。”
酒嶷继续嚼着酥饼,口齿不清地插嘴道:“那是因为他穿其他颜色都不好看……”
歩医听到这话,皱眉轻咳两声,提醒酒嶷说话不要太放肆。酒嶷侧过头,看看歩医严肃冷峻的侧脸,有些犯怂,连忙缩了缩脖子假装自己是个哑巴。
烛渊摸够了云采夜后就缓缓退出他的怀抱,走到歩医和酒嶷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规规矩矩地答谢道:“烛渊谢过酒嶷上仙,谢过歩医上仙。”
云采夜见此心中更高兴更满意了!
他的小徒弟不仅乖巧懂事,还很有礼貌!以后一定是个练剑的好苗子!
若是烛渊再聪慧些,说不准很快就能追上他几位师兄师姐的修为,成为仙界的后起之秀。等到了那个时候,恐怕就很少会有人再拿他的容貌来说事了吧?
这样想着,两人很快又腻到一块去了。歩医望望身边只顾着吃饼喝酒的酒嶷,便越发见不得烛渊和他师尊这般亲近,张开正欲说几句让他俩收敛点的话,一阵仿佛从旷古传来的浑厚钟声却忽然在水云阁外响起,恢弘悠长,顷刻间就响彻了整个天际,在仙界的每一个角落回荡。
云采夜听到这钟声后猛然起身,迈着大步朝水云阁外走去。走出几步远才想起他好像把小徒弟忘记了,连忙折回来抱起烛渊,只差没有御剑起飞了。
杳杳的钟声像带着无边灵气巨浪,一遍一遍冲击着人的耳膜,歩医和酒嶷闻声也愣住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急忙往外走去。
爻钟再响,难怪云采夜如此激动。
一万年了。
距上次爻钟响起,已经过去整整一万年的时间了。这一万年里,没有一个人能行至这破云峰的峰顶,登仙路的尽头敲响爻钟。
——而今天,它竟又一次被人敲响了。
云采夜抱着烛渊一步一步踏在云剑门长长的栈道上,云剑门众弟子在爻钟响起的那一刻就迅速集合,排排站在石门的两侧,一同望向破云峰尽头的登仙石梯。
酒嶷站云采夜的左侧,往歩医那边挪了挪,凑到他耳畔小声嘀咕道:“你说这次上山的人,还会拜进云剑门吗?”
歩医闻言转头朝云采夜,直见他双眸虽紧盯着石门,但抱着烛渊的胳膊却轻柔无比。不由叹了口气:“不会了。或许这次上山的人,会拜入你门下。”
酒嶷侧目,眼中带着些期待,半信半疑地问道:“真的?”
歩医轻嗤一声,没有回答酒嶷。
察觉到被人观察的视线,烛渊忽然转过脑袋,与歩医四目相对。两人视线对上的那一瞬,烛渊抿唇对歩医笑了一下,但这笑意却未达眼底,那深色的暗红眼瞳宛若一泓血潭,带着噬人的煞气和诡谲的邪异,让歩医差点以为被云采夜抱在怀里的这人是只狠戾的凶兽。
歩医目光微冷,烛渊却眨巴了两下眼皮,变回了原先那副人畜无害的模样。随后将头轻轻靠上正抱着他的云采夜的肩侧,并抬手揽着青年的脖颈如同交颈的鸳鸯般亲昵地磨蹭起来。
云采夜以为小徒弟在与自己亲近,搂抱着烛渊的胳膊便更紧了几分。
歩医皱眉,向前迈了一步张口欲言。酒嶷却忽然一把扯住他的袖子,极为兴奋地大喊道:“来了!来了!歩医你快看!”
歩医被他扯得一踉,差点一个不稳栽倒在地上。堂堂医仙在众人面前竟然如此失仪!歩医脸都绿了,再也分不出心神去关注云采夜怀里行止奇怪的小徒弟,抬手往酒嶷头上就是一巴掌!
“别闹!我要看我徒弟!”酒嶷拉下歩医手,紧紧握住说道。
旷远的钟声还回荡在天际,仍未消失。站得整齐的云剑门众弟子就发出了一片唏嘘之声,连酒嶷都狠吸了一口气,比初见烛渊的模样时还要震惊上几分。
——只因站在大门处万年来唯一登上破云峰的人,竟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
他身后,是云波诡谲,千鸟飞绝的通天山峰;而他身前,是腰间剑光冽冽,神色凛然的云剑门众人。但他面无怯意,也无任何喜色,仿佛这登山成仙的人不是他一般波澜不惊。
他将双手作揖,恭敬却不谦卑地行了一个礼:“百汀洲,朔茴见过各位仙君。”
在朔茴说完这句话后,烛渊便感觉到抱着他的云采夜呼吸忽然快了起来,连胸腔里的心脏都加在速跳动着,极为高兴地连声说了三个好字:“好!好!好!”
烛渊搂着云采夜脖颈的胳膊猛然收紧,连圆形的瞳仁都紧缩成了兽般的竖瞳,又缓缓散开。
云剑门众弟子在下面窃窃私语,嘈杂的悉索声越来越多。云采夜这么多年以来,一直如秋风春水般温和待人,人人可得他的温柔以待,却不能分得他更多的心思。
曾经,烛渊是一个例外。但现在,这个例外又多了个朔茴。
众人都在猜测,云采夜会不会将朔茴收入门下,成为他的第八个亲传弟子。他们看看烛渊又看看朔茴,纷纷摇头叹息:这两人对比一看,横竖不过相差十岁而已。但一个还只会整天窝在师尊的怀里撒娇打泼;另一个就已能凭一己之力,从破云峰的山脚,穿过茫茫无尽的登仙梯,攀至这九重天上,位列仙班。
更何况,朔茴虽只穿着一件朴素的白衫,却墨发雪肤,身形玉立。比长得有些奇怪,还阴冷诡谲的烛渊好看多了。
这两人孰高孰低,一看便知。
要是云采夜先遇上的人是朔茴,说不定,这七弟子的位置根本就轮不到烛渊。
就在众人还在议论纷纷的时候,有个比云采夜更高兴的人抢先一步走到朔茴面前,扶着他的胳膊对他赞叹道:“好好好!小兄弟你多大了?有没有师父?你来到这九重天上可是要择一仙门拜入的这事你知道吗?哇!你根骨这么好啊天呐!你看我怎么样?”
歩医:“……”
然而朔茴没有理会歩医的喋喋不休,他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站在人群最中间的云采夜,眼中闪过一抹几不可查的微芒,瞬时又恢复成无波无澜的黑潭,而后低下视线沉默不语。
别人也许发现不了他眼中细微的波动,但一直观察着他视力又极好的烛渊可没看漏。他咬紧牙槽,心中暗想着要是这人敢开口说他要进入云剑门,他便一定要寻个法子弄死他。
直到这个时候,烛渊才发现还没有成年的自己根本什么都做不了。甚至他仗着自己有传承记忆的缘故,从来未把歩医酒嶷等人放在眼里,所以他刚刚才故意挑衅歩医。
然而朔茴的出现却让他明白,没有成年的他在这就是个废物。
看着酒嶷这不着调的模样,云采夜叹了口气将烛渊放到地上。然后走下台阶,一步一步离烛渊更远,离朔茴更近。
他雪白的衣角在行走间微微拂动,隐隐闪着银色的纹光,淡紫的纱衣随着他的墨发轻扬,让他整个人就像天边昼夜交替时难得一见的紫霞,远远的停驻在天边,仿佛触手可及,却不能及。
烛渊的手微微动了动,想要向前抓住青年的衣角,但他最终还是把手收了回去——因为他不相信。
他不相信云采夜会离开他。他知道如果现在他追上去,抱住青年的大腿与他撒娇,让他不要收下朔茴,他就一定会答应他的,可他不想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