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发洛阳(92)
“原来如此。”祁云应了一声。
寻洛瞧着他,问:“那么他在遇见你以前是如何解毒的,你也是知道的?”
祁云忖了忖,低着头“嗯”了一声,过了半晌才抬眼:“寻大哥,我想喝杯酒,可以么?”
寻洛一笑,喊过小二烫了壶酒,又与他斟满了。
醇香入了口,寻洛忽地有些恍然,若是两年前,他再想不到自己会有与人对饮的机会。
可直至此时,竟渐渐也与那样多的人喝过酒了。
庄九遥、明秋月、卫青城,还有祁云。
念及此处,他端起酒杯在祁云面前一晃,一饮尽了。
祁云跟着举杯饮下,想是先前不常喝,于是咳嗽了两声。
寻洛微微一笑,知他内心急躁又难言,却也不劝,只瞧着他一杯接一杯,渐渐红了脸。
末了祁云伸出胳膊,将头往上一靠,笑问:“寻大哥,我问你啊。若是你十分看重的人做错了事,你会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指路】风雾山见南宫长阳:第三十四章。
庄九遥:你知不知道我下线很久了?!
一碗:知道知道我知道!明天明天就明天!(抱头鼠窜中
寻洛:……
第93章 乱臣贼子
“有多看重?”寻洛慢慢抿了一口酒,问。
祁云愣了一下,想了一会儿,答:“像是……是你这世间最后一个,相依为命的人。”
寻洛点点头,又问:“什么样的错?”
“与天下为敌的错。”祁云这一回答得不曾犹疑。
寻洛忖道:“所以你是在问,天下与他,谁重要?”
“不,不是的。”祁云立即答,“我不会跟他一起与天下为敌的,若真有他与天下相争的那么一天,我会为天下杀了他。”
他摇摇头,颔首放轻了声音:“我问的是,若他死了,我怎么办呢?”
外头风声乍起,呼呼吹得像是哭嚎。
寻洛得到这答案怔了半晌,直白道:“我也不知。”
祁云半是仓惶半是嘲讽地一笑:“大义不可违,人心亦不可违。可我大约,是要违心一回了。”
寻洛瞧见了他眼里氤氲的水汽,忍不住问:“你本该是恨他的,如今却是为何?”
祁云认真想了一想,坦然答:“我也不知。”
相视一笑。
既是无果,那便今朝有酒今朝醉吧。
夜沉了,各自回屋歇息,睡至半夜,正是万籁俱寂之时,寻洛却忽地从梦中惊醒了。
等到双眼渐渐适应了黑暗,他将额上的汗水抹去,细细瞧着自己的手腕。若是有光,会瞧得清上头鼓动的血脉。
他伸手抚上去,几乎能感受到血液在其中的流动。
太快了,那血液似乎随时会冲破表皮,由此带来一阵又一阵热辣的痛。
他已多年不曾有过同样的感觉了,这分明是母虫在召唤子虫。
这一下来得仓惶,只能说明天萝离自己并不远,兴许就在长安。且不知为何,她竟直到此时,才想要动用蛊虫来感知他。
寻洛开始运气,却始终压不下心口的躁意,只得一声不响枯坐于黑暗中,等着天亮。
直到后半夜,才略略觉得松快了些。
不知何时睡过去的,直到敲门声响起寻洛才醒来。起身时并未觉得哪里不舒服,只是心口的闷意一直在。
他开了门,瞧见祁云。
许是到了该走的时辰还未见他,因而才过来敲门的,祁云担忧地看着他:“寻大哥?怎么了么?”
“无事。”寻洛勉强勾了勾嘴角。
这一日上路便迟了些。
两日之后,二人终于是到了京郊,这两天夜里,寻洛一直没能休息好,一到半夜蛊虫便开始活跃,竟是一日甚过一日。
白日里却又无甚影响。
这似乎是种催促似的,抵达京郊时天色已晚,寻洛却不想耽搁。因为上一回接到信说庄九遥每日皆在大明宫,于是直接就想朝皇宫走。
祁云也无异议,二人便一鼓作气往城中赶。
从南面启夏门入了城,最近的路要自天门而过。
天门作为秘密之地,在京中占地其实不算小,只是藏在一堆不知主的房屋中间,极不显眼。
平时少有人细瞧这一方,即便有人注意了,在外头看起来也不过是平平无奇一溜高墙大院。不知的只当是一家一户连了起来,知道的以为是圣上的私产。
谁能知道里头都住着谁,又是在做怎样的事呢?
进城门行了没多远,见前头便是天门地盘了,寻洛忖了一下,勒马稍稍绕了一绕,想自外围的宽阔大道过去。
却未料刚要转上大路,便瞧见了负责宵禁的兵将。
与祁云对视一眼,仍是只得回转马,进了旁边小巷子。
离天门越来越近,寻洛心口愈来愈闷,直到路过一处小角门时,血液瞬时灼烧般沸了,痛意扑面袭来。
他咬咬牙,想要快速打马而过。
分明一心要找天萝,如今天萝的踪迹已显,他却不知怎地,总有些难言的预感,只想要早些见到庄九遥。
可天萝显然并不这样想。
灼痛渐渐散掉,转而变作阻窒感,像被掐住了脖子似的,整个人透不过气来,他心知是天萝生气了。
小时也曾有一回,他想要逃跑,未及逃出京城,天萝却已发现了,她当时大怒,催动母虫几乎要了寻洛的命。
当时亦是这般感受。
原来一直就在天门内么?
坐在马上,止不住颤意,他身子便有些摇摇晃晃。祁云见状吓了一大跳,喊了一声:“寻大哥!”
寻洛摆摆手,忽地抓住缰绳,吁停了马,翻身下来。
“寻大哥?”祁云忙跟着下了马。
寻洛一手撑着旁边的墙,一边转头看他,勉强压住了心绪和满口血腥,道:“祁小兄弟,你先去找你庄大哥,将祁连山之事说与他听。皇宫许是进不去,先去蜀王府,若是管家不让进或者说蜀王已死,你便说你要找是你青城大哥。”
祁云踌躇了一下,寻洛声音仍旧平淡,催促:“去吧,劳你告诉他一声,让他等我。”
片刻之后,祁云猛地点点头,翻身上了马,低头对着寻洛叮嘱了一句“寻大哥当心”,而后打马进了巷子的更深处。
寻洛见着那一骑绝了尘,才深吸一口气,转身进了那角门。
、
祁云到蜀王府时夜已极深,敲了角门,出来个小厮,问他找谁,他照着寻洛所说的答:“卫青城大哥在么?”
那小厮闻言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说了声“你等等”,又闭了门。
没过一会儿却出来个老管家,道:“这位少侠,我家王爷已殁了,请回吧。”
“老伯,”祁云道,“我找青城大哥。”
管家看了他半晌,祁云见他不让,急道:“寻洛寻大哥让我来的!”
管家闻言四下看了一眼,点点头:“跟我来。”将人带了进去,到正院中,正好撞见端着药钵的庄宁儿。
“宁儿姐姐!”祁云喊了一声。
庄宁儿转头见他,也是一喜,连忙招了招手,祁云于是急急冲管家道了谢,奔了过去。
庄九遥还未睡,庄宁儿手里那药钵,装的便是他方才调制的一味药。
见到祁云,他一笑:“祁小兄弟,又是许久未见了。”
“庄大哥!”祁云笑了笑,见庄九遥目光一直在自己身后,又肃然道,“寻大哥他在后头呢,让我替他给庄大哥你带句话。”
庄九遥一怔,敛了眉,问:“他去哪里了?什么话?”
“我们方才自城南启夏门进来,路过一处无人居住的大宅子,他人有些不对劲,却只让我先走,他似乎不想多说,我也没多问。”祁云皱起眉,神情有些内疚,“他说让庄大哥等他。”
庄九遥本自紧张着,听了最后一句,松了口气,心知寻洛想要自己解决天门里头的事,于是并未多说,只是拍拍祁云的肩。
庄宁儿出去了,祁云便紧跟着坐下来,将祁连山那头的情况细细讲了。
其实庄九遥先前已收到了报信,只是此时才了解了整个过程。
听完花他沉默了半晌,微微眯了眼,问:“方钦死前,当真这般说了?”
“嗯。”祁云点点头,忖了忖,道,“他确实是说南疆是因了一个天萝才得以保存。庄大哥,这天萝,她在南疆的名字是不是叫热依罕啊?”
庄九遥顿了一顿,摇摇头:“我不知。这名字是谁告诉你的?”
祁云敛了眉,道,“洛花镇的刘伯。”
未等庄九遥开口,他又道:“庄大哥,刘伯托我给你带了话。”
庄九遥有些惊讶,问:“什么话?”
“他让我告诉你,从未有人背叛过他。”祁云回忆了一下当时的场景,一字一句照着说了。
“背叛过谁?”庄九遥一惊,“他是谁?”
祁云也有些诧异之状,答:“我不知,刘伯说只要与你讲了,你一定会晓得。”
庄九遥紧紧皱了眉:“他还说什么了?你是在何处遇见他的?”
祁云细细在脑海中搜查了一会儿,才摇摇头道:“没说其他了。我是在去祁连山的路上遇见他的,我当时还问过,若是他没遇见我,那这些话该托谁去说。他答若是遇不见我,那便是天意,因而遇见了也是天意。”
“到祁连山?”庄九遥沉吟半晌,问,“谧儿跟着他么?”
祁云忙点点头:“跟着呢,长高了一截儿呢!他说谧儿在洛花待烦了,想要出去走走。”
庄九遥闻言暗自松了一气,若是谧儿跟着,那他为了谧儿着想,应当也不会涉险。
刘伯的身份,他觉得自己差不多也猜着了。
当初在洛花未曾让自己认出来,想必也是自有他的考量吧。
正说至此处,外头庄宁儿慌慌张张跑进来,声音有些发颤:“公子!出事了!”
庄九遥一个激灵,脑中忽地炸开了。
、
“废物!”
庄九遥进太极殿时,正好听见萧渊骂了一句,跟着是什么东西摔碎的声音,他大步往里走,正好撞上从里头出来的羽林大将军石风。
“蜀王殿下!”石风忙慌慌行了礼,立时便要走。
刚转过身,庄九遥却在后头喊了一声:“将军!”
石风转头瞧着他,庄九遥拱起手,肃然道:“整个长安城便在将军手上了!”
他说着拜了一拜,石风大惊,上前两步,连忙将他扶起来:“王爷放心,微臣与长安城共存亡!”
庄九遥点点头,二人错身而过。
他踏入殿中,发现台阁重臣皆在了,过去掀起袍子跪下,开门见了山:“父皇,如今只得等魏王处的援军来救,儿臣有二人可荐!”
一旁国舅闻言,插口道:“蜀王殿下,圣上如今焦头烂额了,你怎么还给添乱啊?”
看来这国舅是还不知自己早无大势,庄九遥冷冷扫他一眼,国舅一看急了,正待要开口讽刺几句,萧渊喝道:“你!闭嘴!”
国舅讪讪地退了些,萧渊看向庄九遥:“你说。”
庄九遥磕了一头:“儿臣话未完前,请父皇暂且不要生气。如今燕王竟敢公然攻进京城,必然是志在必得,只能说明京城里头有内应。本来朱雀门是最易攻的,他却走了玄武门,这绕的一圈,不仅是乘我军不备,这一来也是首先便攻克了最难守的一门。”
旁边十几个人瞧着他,皆有些吃惊,庄九遥佯装不知,掷地有声道:“儿臣请求父皇将兵力收回,集中于大明宫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