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发洛阳(84)
场面忽地乱起来。
众人推搡着,不知何时又冲上来一人。那人显然是个高手,轻易便绕过了庄九遥身边的侍卫,而后以自绝的姿态,凶猛地撞向了庄九遥。
一柄匕首捅进庄九遥腹部,那人同时拦腰将他抱紧了,以自身力量为压制,两个人叠作一处,直往悬崖下飞去。
电光火石之间,那人嘴里高呼了一声:“为了南疆!”
寻洛见人出手已慌忙撤了剑,哈努却穷追不舍地攻上来,他不管不顾地往前一跃,伸了手想要去抓庄九遥,却只抓到了袍子一角。
回身一脚踹向哈努,跟着便往下一跳,却被谢木谢尔一把扯住了。
他回头猛地瞪了谢木谢尔一眼,后者手极紧,喝道:“下头可是万丈深渊!”
“哈努!你居心何在!”庄宁儿含泪高声斥了一句,转身腾开,冲着天空甩了个什么东西,紧跟着便有一朵烟花炸响在天边。
场面一片混乱,逃的逃,打的打。
寻洛怒极,反手一扬长剑,与谢木谢尔对上了。
哈努赶忙退出战局,咬咬牙,摆出个一不做二不休的姿态,猛地大喝一声:“大周来的人,一个也不许放过!”
谢木谢尔武功极高,使的招数又非寻洛熟悉的,打起来便略显吃力。两个人正在酣战中,周围无人能近身。
一旁庄宁儿与侍卫长以一敌十,同样十分焦灼。
南疆的文官们已全部退开,武将们一拥而上,谁都知道,蜀王落下那悬崖,必定是性命不保。
今日无论是不是哈努安排的刺客,他司马昭之心早已昭然若揭,南疆与大周即将动兵,本就是在所难免的事了。
阿依无奈,又气又急,想要插入其中又不知该帮谁,最后几番纠结之下,看了一眼那悬崖,腾起身子掠过去,冲着寻洛喊了一声:“天衍哥哥!”
寻洛本不愿回头,可谢木谢尔的刀锋已至,他被迫偏了头躲避,一把药粉便迎面而来。
急急后退已来不及,勉强挥了几下剑,却只觉心口憋闷难当,三招之后,谢木谢尔的长刀到了颈边。
他忽地便失了意识。
庄宁儿大喊一声“寻大哥”,腾过去一招出手,却被谢木谢尔利落地斩断了绸带,一把捏住了喉咙。
大周的侍卫们皆已支撑不住,兵器碰撞的声音渐渐轻了下来,哈努的声音响起:“阿依侄女儿,你可是想好了要与我合作?”
谢木谢尔回头看他一眼,他目光迎上去对视了片刻。
见阿依不说话,哈努又笑:“与大周一战是迟早的事。如今太子与蜀王已死,到时在战场上杀了燕王,待得齐王得了天下,我南疆便能顺利脱离属国的境地,这不好么?”
“也不知该说你天真还是该说你蠢。”谢木谢尔斜起嘴角说了一句。
不等哈努说话,他扬起下巴,看着渐渐静下来的场面,望向在场的百官,朗声道:“在场各位,可是皆准备好了要与哈努首领共进退?”
众人闻言心下惊疑,拿不定这南疆第一勇士到底怎么想,于是面面相觑片刻,皆不敢开口。
哈努见状忽地笑,问:“谢木将军,你有得选么?蜀王死在南疆,你以为大周能放过谁?你以为一战可免?你替我制住这棘手的侍卫,不就是已表示立场了么?”
“这一战的确可免,杀了你便是。”谢木谢尔轻描淡写道。
哈努眼神顿时凶恶起来,轻声道:“谢幕将军试一试,我一旦出了事,埋在王城底下的火门立时便会响起,整个南疆王城的人皆要为我陪葬。自然,也包括了你谢木一家。”
这话说得轻,只旁边这几个人听到了,其他人在侍卫的包围圈之外,不曾知晓自己的命早已捏在了人手里。
阿依气得浑身皆在抖:“疯子!”
哈努仰天大笑起来,肆意地笑完了才恶狠狠道:“只有你们这些懦夫,才会甘为人臣!皇子、公主与中原武林,如今谁不是被我捏在手里?”
古往今来的蠢人,兴许大多都觉得自己胜券在握,也大多以为自己才是下棋之人。
谢木谢尔挑了挑眉,与阿依对视一眼,看着癫狂的哈努,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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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一分为三
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天色晚了。
夜色降临的那一刻,伏在地上的寻洛,缓缓睁开了眼。目光冰冷一如往昔,他瞥了哈努一眼,眼珠子一转,看向那悬崖。
众人无知无觉。
这一场实在是有些惊心动魄。
随后蜀王萧瑾已殁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南疆与大周,寻洛与庄宁儿被关进了牢中。
一场被压了多年的边境之战,便在庄宁儿的那朵烟花之后,爆发了。
大周开国皇帝萧渊在位第二十八年,盛夏,朝堂与江湖一同,开始了一场史无前例的震荡。
史称这一年为月盈之乱。
江湖中几大门派相继没落,先是天门内乱,门主天萝下落不明,西边的祁连派式微,紧接着蜀中出了灭门大案。
而后武林新旧盟主惨死,再是平宁与上真为敌,上真派随后连山头亦不保。吴家跟着遭到灭门,凶手竟是自家女婿,那现任的武林盟主——方钦。
朝堂之上相互应和,即太子萧瑜意图夺位,与方钦勾结妄图控制整个江湖,在重伤金陵各大门派之后,将祸水东引至九华派,九华派由此遭殃。
稍后一封密信送往东海魏王萧琮手中,勾结之事败露,齐王萧玥中毒,太子畏罪自尽,魏王由此下江湖清剿岐山派,却与方钦在草野之中陷入了胶着。
同时边境属国南疆叛乱,蜀王萧瑾与带去的侍卫下人,无一人生还。燕王萧珏守边,西面战火纷飞。
消息一个接一个飞入京中,传进萧渊耳朵,这已过花甲的老皇帝,终于是再撑不住,一病不起。
情势危急之下,未及弱冠而正好在京中的齐王萧玥挺身而出,在伤愈之后,怀着满腔悲痛,以国舅与赵相国为辅,用一己之力,扛起了摇摇欲坠的朝堂。
、
已是八月,暑气退得差不多了,凉风悠悠而过,寻洛站在天门正中央的院子门口,抬头望了望天。
他快马加鞭,日夜不停地赶回来,身上的衣物尽皆旧得不成样子。
许久未曾认真打理过自己,头发微有些乱,连胡茬亦起了,一双眼睛深邃无比,衬得人满脸尽是沧桑。
蜀王萧瑾的贴身侍卫寻洛已死在南疆,此时的他是天门天字号刺客天衍。
他在那门口站了许久,里头才传来个声音:“进。”
抬脚跨进去,熟悉的堂屋,熟悉的厢房,熟悉的珠帘,熟悉的大红色。
熟悉的血迹。
穿大红袍子的门主伏在地上,身下的血蔓延开来,几乎与那袍子成了一体。他一眼看过去,瞧见那张被撕了面具的脸,有些眼熟。
细细一盯,发现竟是祁和。
竟是那与宋桥混在一起,挑起上真与平宁之间的矛盾,暗袭了吴三娘而又投靠了方钦的,懦弱又可恨的祁和,祁云的族兄。
这天门里头,每个人究竟有几张面孔才够用?
门主死了,代表着他给自己下的蛊已失去效用,寻洛却丝毫没有轻松之意,只是事不关己地旁观着。
微微抬眼,看向旁边。
那处一个人戴着鬼面面具,正立在那尸体旁边,侧对着他。
那人察觉到他目光,微微转了头看着他,冷笑一声,嘲讽道:“你还有脸回来?”
寻洛略略垂了眼:“堂主何意?天衍是门中之人,自然要回门中来。”
立在那处的人,便是那朱雀堂主了。他闻言一笑:“你没想过么?我让你护住萧瑾,他却死在了南疆,你任务未完,回来必是一死。”
“必是一死么?”寻洛面无表情,“堂主分明恨极了九遥,又何必说这种话呢?”
朱雀堂主无奈地一笑,轻叹了一声,而后伸手揭去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来,声音也跟着变得软哑:“你怎么瞧出来是我的?”
寻洛静了静,道:“在三湘之地,祁云塞给我的那小石头后来助我杀了阴蛇,我仔细想了想,小时候似乎在天门里瞧见过这东西。”
他顿了顿,轻声道:“果然是你,梅寄。”
梅寄一笑,摸了摸自己胸口:“他果真死了?”
寻洛凄然一笑:“他死了没死,你不是最清楚么?他若是不死,你又怎能得到蛊王的力量,从而杀掉门主?”
“唉,还有些难过呢,本想亲手杀了他。”梅寄颓丧似地低了低头。
寻洛扬了扬下巴,看着他:“你究竟想做什么?单纯与门主作对么?保庄九遥的命令是谁下的?”
梅寄似笑非笑地盯着他,他无所谓地接着道:“我如今不是你对手,总得让我死个明白吧。”
“谁说你要死了?”梅寄惊讶。
等了一会儿见寻洛不答,他一敲自己脑袋:“哦对了,是我方才自己说的。”
他往前走了几步,与寻洛隔了约莫一尺,倾身过去,道:“但是我现在又不想让你死了。”
“没用。”寻洛勾起嘴角,“我不死,你同样找不着天萝。”
梅寄耸耸肩,笑道:“谁知道呢?”
寻洛看了他半晌,忽地问:“我本以为天晴带给我的信是从你那里来,却未曾想是被人偷放在她包袱里的。天萝手上究竟有什么东西,让你这般在意?”
梅寄只是笑,寻洛平静道:“让我想一想,你从九遥那里得了两张凤凰图案,分别刺在谧儿和宁儿身上。我听九遥说过,当年辛夷谷主说,世间有三凰图,那剩下一幅会在哪里呢?”
见梅寄变了变神色,他笑:“反正不会是在我身上,这点堂主应当是清楚的。不在我身上,那许是在我娘那里了。”
“娘?”梅寄哈哈一笑,“你娘是天萝,那你究竟知不知道你爹是谁啊?”
寻洛摇摇头:“我不知,你要告诉我么?”
梅寄忽地敛了笑意,直直地盯着寻洛,抿紧了唇:“寻洛,你我二人,本来是可以一同得到这天下的。”
“是么?”寻洛不为所动,只是心叹他果然一开始就知道。
思绪忽地便回了南疆,那一日他与庄宁儿被行刑,死的却是阿依招来的替死鬼。哈努忙着打仗,整个王城的守卫算不上严,阿依带着两个人离开牢房时塞给了他一封信。
那是一封未曾寄出的旧信,上头写着寻洛的身世。
当年天萝颠簸许久,即将临盆才回到南疆,与南疆王相见之后,当夜便生下一对皇子,却在守卫森严的王宫中,莫名其妙失踪了一个。
一起失踪的,还有天萝常用的一管白玉箫。
那时天萝还在昏睡之中,加之一路无医师照料,因而并不知自己生下了双生子。清楚这事的,只有南疆王夫妇俩和产婆。
那产婆被下了封口令,南疆王本打算着等妹妹好些再与她说实话,却没料到尚未出月,天萝已带着剩下的儿子再次离开了。
她带离的那个儿子,便是在她身边长大的天门公子。
梅寄有些惊讶,寻洛竟不问为何。
正待要开口,只见他从怀里掏出封信来,那信封上头描了一枝白色梅花,极清冷。梅寄脸色一变,眯了眼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