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龙(162)
卫戈轻声一笑,把人拦腰打横抱着。林晗窝在他怀抱中,姿势像是卧在美人榻上,手上拨开纸包,大口咬着香甜的蒸饼,含糊不清地说话。
“你做的?”
“都这个时辰了,到哪去买。”卫戈道,“好吃吗?”
“好吃,”林晗鼓着腮帮,连连点头,“比我吃过的都好吃。要是桓儿以后不做将军了,去当个厨子也成。”
“好啊。我们开个酒楼,我做后厨,你做掌柜。”
林晗板起脸,果断道:“不成。除了我,谁都不能吃你做的饭。”
卫戈看着他任性的模样,眉眼温柔,带着人回到床榻边。林晗依偎在他身边,坐没坐相,专心致志地吃宵夜。
“含宁,”卫戈拈起他一束青丝把玩,沉声道,“丞相又给你找不痛快了?”
林晗正大嚼着甜饼,偏头看了看他,闷声道:“是啊!”
说罢,他便晃晃悠悠地爬起来,跨到卫戈身前,骑在他腿上。
“怎么,你这个丞相侄子,要代他受过?”
第172章 分歧
那樱桃毕罗是用新鲜樱桃洗净切碎,去籽核,加槐蜜蔗浆,外裹一层薄如蝉翼的饼皮,上笼屉蒸熟。蒸透之后,从外看晶莹玲珑,樱桃紫红剔透,宛如宝石碎玉一般。咬上一口,汁浆浓郁,甘香扑鼻,带着几丝解腻的酸甜,刚刚合口。
这本是道味重的胡食,盛京常用酥油羊肉做主馅,佐以香料酱汁。林晗嫌脂油吃着太齁,故而偏爱用鲜嫩清新的果食做馅。
他在卫戈面前没个吃相,动作太急,唇上沾了些梅子色的浆汁,仿佛涂了口脂一般。卫戈轻轻一笑,抬指在他唇畔擦了擦,却被紧盯着自己拷问的林晗攥住手腕。
林晗咽尽樱桃,柔软的舌尖在唇间隐没,飞快地探出齿关,扫过他脂玉似的指尖。
卫戈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压下手指上蔓延开来的痒意。
林晗得意地笑了笑,松开他的手,装模作样道:“樱桃浆沾在手上了,替你擦擦。”
卫戈眉梢轻挑,回味似的捻着指腹。
“哪有用舌头帮人擦的。”
林晗面上涌现出缠绵的笑意,越发大胆,柔声道:“怎么没有,又不是第一次用舌头帮你擦干净了,你要是不记得,不妨这会躺上去,我再帮你仔细擦一回,让你想起来?”
这话说得放荡而隐秘,只他们二人能听懂。卫戈当即被他挑逗得把持不住,眸中泛出些水雾,沉声道:“方才医生交代过,让我最近别碰你。你就大着胆子撩拨,真是有恃无恐了。”
林晗吃完毕罗,取了根帕子擦手,笑道:“是啊,既然是‘受过’,那你就忍着。”
卫戈暗想,别以为没法子治你,却紧抿着唇,不敢说出口。
林晗刚吃了蜜,嘴也甜起来,抛了手帕,俯在他颊边亲两下,唤道:“心肝,真不要我帮你擦?这会心情好,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卫戈眼眸幽深,却盯着他一动不动。真要他“擦”了还得了,定是天雷勾动地火,烧得彼此难分难解,不知今夕何夕。
“还在犹豫呢?”林晗往他身前挪了挪,腿间夹着腰际,抬手捏着卫戈冷冰冰的脸,忍不住笑道,“绷得这样紧,还真像个正人君子。”
卫戈喉间动了动,两手松垮地环住他的腰,不敢贴得太近,怕肌肤相亲惹出事来,叹道:“别、别这样。我答应过别人,要照顾好你。”
林晗怔了怔,脸上的笑意凝住:“答应谁了?”
卫戈安抚似的摸摸他的头,眉毛淡淡地蹙着:“还能有谁,当然是夫人。”
“唔,”林晗回过神来,嗓音霎时变得柔软,“我娘近来可好?”
卫戈沉静地凝望着他,眼神似乎在说:你说呢?
世间最慈父母心,亲子罹难,流落他乡,息夫人怎会好受?林晗消失的这些日子,用一个肝肠寸断来形容她,毫不为过。
“你若是无事,便给夫人写封信,就当报个平安,让她放心。”卫戈轻声劝道,“她……一直念着你,连头发都白了许多。”
林晗默不作声。他并非铁石心肠的人,自然体谅为娘的苦心。之所以一直没给家中报信,一是忌惮那个糊涂爹,怕泄漏自己所在,二是觉得,他漂泊无定,前路堪忧,与其在外让母亲挂心,还不如让她以为自己死了,就此绝了念想,好过长久伤心难过。
“我娘知道我还活着?”他迟疑着问。
“你是她的孩子,她岂会不知。”卫戈一句带过,“若是儿子有个三长两短,夫人该多么悲痛。”
林晗听出他话里的端倪,骤然挣脱怀抱,沉声道:“桓儿,你想说什么?”
他用的是“儿子”,不是“你”或者“含宁”,息夫人有几个儿子?
林晗觉得可笑,定定地瞧着他,强耐着怒意:“你也跟你叔父一样,劝我别杀穆思玄?”
“并非如此!”卫戈握住他的手,皱了皱眉,“只是——不应当你动手,我帮你。”
林晗负气挪开,蹦下床,迅速地穿鞋子。
“你做什么?”卫戈把他拉住,“这么晚了,你往哪去?”
林晗不动,僵着身子,胸间剧烈起伏,强耐了半天,回头道:“一个两个都这样,我动手报仇,碍着你们什么了?”
卫戈心疼地拦住他,辩解道:“不是碍着我!含宁,我没不让你报仇,你要杀他可以,我帮你啊!何苦脏了自己的手,背下弑兄的大罪?”
林晗心中大乱,听不进半个字,扬手推开他,咬了咬唇。
“他动手害我的时候,怎没人跟他讲这些兄友弟恭,仁义伦常,反倒来劝我以德报怨?呵……罪名,我犯下的杀业多了去了,死后下了地府,阴司阎罗要算账,还差这一桩吗!”
“含宁!”卫戈道,“穆思玄死不足惜,可世人只会觉得你不仁不义,残害宗亲,将来史书上该如何写你?”
“我不在乎!”林晗瞋目怒视着他,“不仁不义也好,残忍暴虐也好,什么风浪我都没怕过,难道还怕后世闲人几句碎语?”
“可是我心疼,”卫戈紧紧捏着他发抖的手,嗓音沙哑,像是触碰到扎根心里的尖刺,“含宁,你受过的伤害,我恨不能以身代之。”
林晗乍然止住了怒火,怔怔地看着他。半晌,他的指头动了动,仿佛想反握住手背上温厚的指节,最终却是犹豫地放下了。
“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他,”他沉声道,神色诡谲不定,“只有亲自动手,我才会开心。”
卫戈见无论如何都劝不动他,只能自嘲地一笑。
林晗缓缓地挣开手,须臾间平静下来,冷声道:“还记得在灵州时,我说过什么吗?”
卫戈抬头望着他。
“我说,想让你好好的,不用再杀人了。”林晗长舒口气,蓦然浮出个明媚的微笑,“当初那段时日,真是自在啊。”
卫戈轻轻一笑,道:“人生若只如初见。”
林晗眉眼间变得深邃,嗤笑道:“初见又如何,后来又如何,我的想法从未变过。只要你还在身边,便不会食言。你是威震塞外的大将军,和我这等惯于玩弄阴谋诡计,构陷谋害的人不一样。”
卫戈有些慌了,忙道:“含宁,我……”
“别怕,”林晗笑了笑,“这话没有别的意思,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你不舍得我背骂名,我就舍得你替我揽黑锅?”
卫戈垂眸不语。林晗笑意更甚,抬手抚过他的下巴。
“倘若真让你帮我杀兄,我才是虚伪至极,令人作呕的小人行径。”
第173章 告状
帐内烛火渐渐烧到底端,火光扑朔不休。长久的静默后,卫戈说不出劝阻的话,上前一步,把他紧紧抱在怀里。
林晗木人似的任由他抱着,下巴贴在卫戈肩头,幽深的瞳眼里映着火焰,显出几分冷酷的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