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蛊(40)
路上要坐马车赶路,沈青阳上车前,特意开口邀了邵凡安上车一路同行,有什么事情也好商议。段忌尘那时都弯腰进了自己马车,听见这句,又一下子探出头来,贺白珏在车厢里面也探出身来,提议道:“沈大哥此言有理,既然如此,那不如都坐在一起罢,也好做商量。”
于是四个人共乘一辆车,邵凡安是最后一个坐上去,他一掀帘,里头三个人都下意识望过来。
那三个人各坐一边儿,邵凡安要想落座,肯定就得挨着谁挤着坐。段忌尘眼神儿立刻盯了过来,沈青阳拍了拍身边的座位,说:“坐。”
邵凡安就在他身边坐下了。
段忌尘立马沉下脸来,抿紧了嘴。
车队相继上了路。
沈青阳将那张宣纸拿出来,邵凡安接过手,举着那画得丑唧唧的伤疤图案仔细看了半天,总觉得这个形状轮廓略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来:“这到底是什么呢?”
段忌尘突然出手,抓住邵凡安的手腕,对着车窗外比了比。
那宣纸很薄,被窗外的日光一映照,上头的图案便从背面透了过来。
段忌尘顿了一顿,断言道,“是一道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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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此言一出,另外两人的视线立刻聚了过来。
段忌尘手还在邵凡安手腕上按着呢,他侧头看了贺白珏一眼,便下意识松了手。
沈青阳道:“何以见得?”
段忌尘面带轻蔑地轻嗤了一声:“怎么,三师伯没教你多认一些符咒吗?”
“我师父门下皆是丹修。”沈青阳语气冷淡,反唇相讥,“怎么,四师叔没教过你,和师兄说话要讲礼数吗。”
段忌尘脸色一变:“你!”
两个人眼见着又要呛呛起来,贺白珏拉了拉段忌尘袖子,适时开口:“沈大哥擅长炼丹,自然不太了解符咒之事,忌尘,你这方面懂得最多,你快说来给我们听听。”
贺白珏的话果然最是管用,邵凡安瞥了段忌尘一眼,段忌尘在那儿半气不气的,脸色不大好看,可还是接过宣纸解释了起来。
“你们看这里。”他在纸上几个位置上各点了一下,“此为符头,此为符胆,这里是符脚,总之一张符纸该有的东西它都有,若不是……”他横了沈青阳一眼,“若不是你这幅图案画得实在太烂,该方的地方圆,该细的地方粗,我早就辨认出来了。”
“既然如此。”沈青阳不咸不淡地道:“那你倒是辨认一下,这是何种符纸,施得又是何种符咒。”
“我……”段忌尘噎了一瞬,口气立刻又凌厉起来,“你下笔如此潦草,细节都糊成了一片,整张图甚至都是反的,你叫我如何分辨!”
邵凡安之前把这张纸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又对着窗外日光照了好一阵儿,这时一下子便反应过来:“唔,倒也不是画反了,而是这疤痕原本就是和符纸反着的。”他拿过宣纸,举起另一只手来,啪叽一下将纸的正面对着手背拍了上去,“这便能对上了,伤疤的形状和符面是相对的,也就是说,有人做了这道符,并把符贴到了那几个人的身上,并在皮肤上留下了疤痕。”
沈青阳沉吟片刻,道:“贴符的地方还各有不同,看起来似乎是有人在这几人身上在试着作法。”
“所以说,这几个人确实不是得了疯病。”贺白珏道,“而是中了某种法咒?”
“嗯,疯病也许是中了咒之后的后遗症。”沈青阳道,“亦或是施咒者为了掩盖事情的真相,对他们下了毒手。”
“用活生生的人来作法……”贺白珏听得直蹙眉,“什么样的咒术如此残忍?”
段忌尘脸色微沉:“不知道,但古籍里曾有记载,只有很强的法术才会在中咒者身上留下难愈的伤痕。”他抬眼看向邵凡安,“一般都是禁术。”
邵凡安和段忌尘被关在院子里的时候没少翻看古籍,确实是见到过这个说法,有一些古老而阴邪的咒术是会给人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记的,不过这些见不得光的禁忌之术,绝大部分都应该早被封禁,长埋于岁月之中了,如今正派当道,很多东西都变成了只闻未见的江湖传说了。
现在手上掌握的线索太少,四人也琢磨不出什么来了。
后来段忌尘又尝试着默画出几种相似的符咒,可惜都和纸上的图案略有出入。在符纸上,稍微改变一丁点地方,效果可能就完全不一样了,单凭这模糊的图纸,几人完全没法拼凑出符咒的原身。
邵凡安当时心里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很细枝末节的地方,可具体又说不上来,最后也只得暂时作罢。
车队一路前行,驶至一条分叉口,左边是去黎县的,右边是去巡诊的小村子的。
巡诊才是此行的目的,行程不可耽误,贺白珏作为大夫,沈青阳作为药师,两人都必不可缺,邵凡安便提议说不如让他先去黎县探个路,其他人按着原有计划去村子坐诊,忙完了再来找他。
沈青阳立刻否定了:“黎县已经超出重华派的管辖边界了,我们身在异乡,又遇事蹊跷,最好还是小心为上,不要单独行动,不妨等坐完诊,所有人一同前往……”
“欸,打探个消息,哪儿有成群结队,拉着这么一帮人的。”邵凡安婉拒,他一个人跑江湖跑这么多年了,独行的能力还是有的,“我只是先去熟悉下情况,先不说能不能查到什么,要是真有什么不对劲儿的我第一个跑路。再说你也说了,黎县不是重华地界了,那重华的弟子更不好随便抛头露面。”
出了重华派的地界,那势必就是进入了其他门派的势力范围,他们在别人的地盘上查东查西的,于礼数上,按说他们这群小辈儿应该去拜访人家门派的长辈,知会一声的,但这事情查得八字还没一撇呢,具体什么情况不好说,还是不好惊扰人家,应当低调为妙。
沈青阳皱眉:“还是不妥,不如这样,你带个弟子随同前往,有事彼此好有个照应。”
“你们看诊人多事杂的,病人一多哪儿忙得过来。”邵凡安推拒道,“就不必了。”
沈青阳还是不肯同意,贺白珏上前一步,也跟着劝道:“邵大哥,你让个人跟着你吧,一个人总是不太安全。”
贺白珏一开口,邵凡安便将视线挪了过去,转眼时中间刚好掠过段忌尘。段忌尘一直没吱声,邵凡安余光一擦过去,他立刻挺直了腰板,嘴角绷紧了,没言语,但眼睛已经盯了过来。
邵凡安没接上他眼神儿,目光兜了个圈,直接转回到沈青阳那边,道:“那好,便听你的。”
邵凡安不再客套,于是一队人马分成两拨,邵凡安先下了车,走到岔路口原地等了半刻,不一会儿后面有人赶到,他回头看了一眼,还挺出乎意料的,正看到段忌尘板着那张俊脸策马而来。
“你……怎么来了?”邵凡安还往他身后瞧了瞧,确实没看到其他弟子。不远处,车队已经朝着右边那条路出发了。
“哼。”段忌尘勒住缰绳,让马儿缓缓踱步,马蹄踏在石板路上,响起哒哒哒的清脆声音,“还不是你武功太废了,谁都打不过。”
邵凡安抬头瞅着段忌尘,段忌尘端坐在马上,驱马漫步。
邵凡安半天没接话,段忌尘攥了攥手里的缰绳,骑着马踏了会儿小碎步,板着声音道:“等下进了黎县,你跟着我行事便是了,不许随意行动。”
邵凡安还是看着段忌尘,还是没说话。
段忌尘在马上垂眼看了看他,别别扭扭的抿了抿嘴,没一会儿,脸蛋儿慢慢憋红了。
邵凡安盯着他红红的脸颊,心里头忽悠了一下,这一时之间真觉着没招没治的了,心说这小屁孩儿不别扭能怎么着。
他手上拽过缰绳来,动作停顿了一下,干脆直言道:“你担心我就直说,说这么多废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