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蛊(129)
“你住这间,你去那间。”领路的侍从也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说话和声细语,在给小弟子们分房间,“你是这最后一间。”
个子最矮的那个小孩子抱着包袱走进房,房中置物的柜子有些高,他踮着脚想把包袱挂在木钩子上去,可总归是差了一点儿。
侍从在门口看了两眼,走进去帮了把手。他将包袱里的衣服归整放到衣柜中,讲话很有耐心:“木钩子够不到便算了,拿取都不方便,以后衣服就收在这里。”
小孩子仰头看他,乖乖巧巧地道:“谢谢哥哥。”
侍从低头摸摸他脑瓜,转身正要离去,小孩儿伸手抓了下他衣摆。
抓得很轻,放得也很快。
侍从回过头来看他,他笑得甜甜的,说:“我姓苏,名绮生,哥哥你叫什么呀?”
少年侍从也笑了,面庞清秀:“丁小语。”
邵凡安愣了一愣,刚才入教的小孩儿里可能会有苏绮生,他其实隐隐猜到了,可他没想到竟然会是最瘦弱不起眼的这一个,而且丁小语居然也是这无名教中的人。
段忌尘道:“难不成,这符纸里封存的,便是苏绮生对丁小语的所有记忆?”
“对,几乎都是那两人间的一些记忆片段。”江五搓了搓下巴上的青胡茬儿,“没那么多闲工夫让你们一幕一幕细看了。”他侧脸看了玄清真人一眼,真人一甩袖,眼前的景象忽然飞快地扭转略去。
幻境中的场景来回切转,人影晃来晃去,身后都拖着虚影儿。
下一刻,苏绮生看着长大了一些,约有十三四岁,他抱着膝盖坐在椅子上,膝头破了,渗出了血。丁小语抱着纱布跪坐在他身前,正拿着药一点点给他擦拭伤口:“疼不疼?修行的事急切不得,你要懂得照顾自己,知道吗?”
苏绮生抬头看看丁小语,张嘴像是要说话,但邵凡安没听到他说什么,这一幕便闪了过去。
场景一变,似是深冬,裹着厚厚棉服的苏绮生追在丁小语身后:“小语哥,小语哥,这个送给你。”他朝丁小语摊开手,手心里躺着一枚平安扣,“这是我娘小时候替我求的,我送你,以后它就会护你平安。”他说着话一笑,便露出两颗小虎牙,“你再等我五年,等我学成出师了,便带你下山到处去玩。”
他这时看着已有十四五岁,身量拔得和丁小语差不多高了,然后场景又是一换,他站在丁小语面前,个子比冬天时又高上一些,和丁小语说话时已经需要微微低头了:“小语哥,我说过的都会办到,你信不信我?我不会再让别人欺负你,哪怕是他,也不行。”
场景再切换,这时的苏绮生已然是个年轻男子的模样了,他紧紧握住丁小语的手,声音压得很低:“小语哥,这件事只有你能做到,你只要把这个——”他塞给丁小语一个纸包,“把这个粉末,在他闭关之前倒在他的熏炉之中,之后的事情我来处理。”他轻轻在丁小语额头上亲了一下,“从此以后,你我便可以永远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等会儿!”邵凡安忍不住喊停,“师父,这片段跳得也太快了,瞧得我眼晕,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江五重重一咂舌:“啧,你这一天天的好奇心倒重。”他抱起胳膊,一撩眼皮,“你刚才不是问有没有长生不老的药?呸,尽是扯淡,这世间哪儿有这种仙丹啊。这邪教主之所以能不老不衰,是因为他在山里养了一群小孩儿,名义上说是收徒,实际上是拿来充当人鼎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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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人鼎?”邵凡安一愣,“哪个字?炉鼎的鼎?”
江五点头:“对。”
段忌尘在一旁蹙了蹙眉:“何谓‘人鼎’?”
段忌尘一个名门小少爷,初涉江湖,还没怎么在阴暗的泥潭里摔打过,一时没反应过来,可邵凡安却是先他一步琢磨出“人鼎”的含义来。
果不其然,玄清真人下一刻解释道:“这邪主以收徒为名,挑选出天资聪颖的小孩子养在身边,表面上是开山立派,传授术法,可待弟子出师之时,却是痛下杀手,逆天行道,将对方的修为强行吸为己用。”
“就像是养‘药人’?”邵凡安想起江湖传闻中说过,南疆有些异族人擅秘术,会将小孩子当“药人”养,养大了就拿去喂蛊虫,“出师时就意味着‘药引’完成了?”
江五道:“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世间竟有人如此阴狠。”段忌尘甚为惊诧,“可他又是如何将别人的修为纳为己有的?”
江五道:“这邪主修炼了一门独家的功法,炼至大成,可化人功体于无形。”
邵凡安一听,这缺了大德的招数他熟啊,便插嘴道:“化灵掌?”
段忌尘神色一怔,立刻圆睁着眼睛望了过来。
“对,就是苏绮生打你身上的那一招。”江五斜楞了段忌尘一眼,又继续道,“化灵掌的阴毒江湖人尽皆知,可众人不知的是,这邪术练到顶峰,还有一招反式,能吸人功体,再转化成自己的修为。”
这么一说,邵凡安大致给捋明白了,也就是说,当年——估计得是五六十年前,苏绮生年岁尚小,十岁左右便被家人送到深山里入教修行,他便是在这里认识的丁小语。两人在这地方相识相知,后来慢慢互生情愫。苏绮生本以为在教中好好修行,出师以后便能和丁小语出山,可这无名教有个不为人知的秘密,所谓的出师,其实只是意味着“药引”完成了,他作为“人鼎”,最终只会成被吸干修为,成为邪教主手下的一缕冤魂。
邵凡安想起之前看到的那一幕——年轻男子模样的苏绮生,央求着丁小语帮他做事,在“他”闭关前将一包粉末倒在“他”的熏炉里。这里的“他”,邵凡安猜测应该代指的邪教主。这时的苏绮生应该是提前知道了“人鼎”的秘密,所以他为求自保,让丁小语配合他去完成某个计划。
从后面的结果往前逆推,看来苏绮生不光脱逃成功,最后甚至还很有可能反过来吸收了邪主的功法,不然他也不能随随便便一掌风就给邵凡安功体都扇没了。
为了印证这个猜想,邵凡安还想着再仔细看看这回忆里的后续,只可惜这一部分山中的记忆很快便结束了。
最后一幕定格在某一天深夜,丁小语怀里紧紧抱着包袱,站在一处拱门外不停地四处张望,显然是在焦急的等待着什么。
苏绮生穿着一身深色的夜行服,隐匿在一旁的房檐下,远远地往这边望了一眼,脸上的神情融在夜色里,令人瞧不真切。
匆匆之间,他朝这头稍稍偏了下脸,只此一瞬,而后便收回了视线,头也不回地向着另一个方向掠身而去。
至此,山中的记忆便中断了。
四人眼前的景象归于一片虚无。
“既然天下间根本就没有什么长生不老的秘药。”段忌尘在这死寂中忽然开口,“那苏绮生几十年容貌几乎没有变化,不老不衰,那岂不是说……以他现在的功法修为,早已非常人可比?”
段忌尘这么一提,邵凡安也想起这茬事儿了,苏绮生进山时十岁上下,在山中应该是修行了十年,记忆中他最后一次出现是二十出头的模样,这之后,他再次现身,便是在鬼村的那张黄符里了。
邵凡安手里目前一共有两张封存着记忆的符,一张是黑符,从白庙里拿到的,里面是苏绮生本人对丁小语的回忆,同时也是他在无名教度过的十年的记忆片段。另一张是黄符,从鬼村得到的,里面封着的是村民们对丁小语的记忆。
在两段记忆里,丁小语是明显有年岁变化的。他在黑符中最后出现时大概是二十四五岁,而在鬼村时看着显然年长了几岁。
可苏绮生的容貌却没再起过变化,外貌始终保持着二十多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