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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愁(22)

作者:狐狸不归 时间:2018-05-26 16:27 标签:甜文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在他眼里,现在玻璃灯就是最要紧的。
  景砚大概能猜得出他害怕什么,也不再多言,将乔玉放在床上,脚上全是灰尘,乔玉爱干净,死活也不把脚放回去,卷着裤腿,两条小白腿在床边荡来荡去,被景砚掀过被子盖上了,只隐隐露出脚底板。
  又顺手接过玻璃灯,用火折子点着了,挂在床边的吊钩上,摇摇晃晃的,满屋子都亮堂了起来。
  乔玉一下子欢喜起来,举起手指去勾色彩斑斓的玻璃灯壁,似乎对上头那个女人的画法很感兴趣,这是他从未学过的。
  景砚转身拧了热毛巾,轻声道:“从前怕你日日点灯玩,才骗你说灯油全在灯笼里了。其实还有一壶,等用完了再拿来。”
  乔玉仰头望着灯笼,闻言惊喜地偏过头,想了一小会,却有些怯怯道:“不要紧吗?灯油要不要留在以后用,我点着玩是不是太浪费了。”
  他喜欢很多漂亮新奇的玩意,可是在看向景砚的时候,眼里只会有他一个人,就如同他的心,也只会盛满一个景砚。
  景砚并不拿这个当一回事,朝乔玉走了过来,轻笑着道:“这些都是外物,怎么有你喜欢重要?”
  乔玉原本受了委屈,想要当一个听话又懂事,知分寸的乖孩子,才忍下心头的恐惧与欲望提出了那个要求,可是景砚的一句话又让他无法无天起来。
  他歪着脑袋,眉眼都笑弯了,“哦!您可真好!”
  雨越下越大,破房子的屋顶都快要被掀翻了,落了好些瓦片,还有枯树的枝桠在窗户上急促地拍打,如鬼影一般,似乎要下一刻就要戳破窗纸,伸到屋子里来。
  景砚俯下身,叫乔玉阖上眼,轻柔地擦遍了他那张布满泪痕的脸,还有洇着绯红的眼角,红通通的鼻尖,沾着泥土与纸皮的下巴脖颈。
  乔玉怕痒的厉害,咯咯直笑,本能地往旁边躲,被景砚强行摁住了肩膀,呆呆地立在原处。
  待擦完了这些,景砚又擦了手,最后蹲了下来,将乔玉的两只脚搁在自己的膝盖上,一点一点仔细地将灰尘抹干净,又拧了一回,把乔玉冰冷的脚用热腾腾的毛巾裹住,热气消散后,乔玉也暖和了起来。
  他们从前在东宫未曾有这样的亲近。景砚待乔玉再好,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与旁人天然有高低尊卑之分,关心乔玉的生活,也不过是平日多留心些,和侍从吩咐几句罢了。而到了太清宫后便不同了,万事都要自己动手,他们日夜相对,对彼此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确实的,瞧得见的。
  景砚从没有伺候过人,照顾起乔玉却很熟稔,如同本能一般。
  大约是接触多了起来,乔玉本来也没长什么心眼,没发觉什么不对,就这样平常地接受了。
  打理好  了一切后,景砚将食盒里的东西端了出来,饭菜早就凉透了。景砚借着宽袖的遮挡,将带来的小瓶子打开,倒了些粉末放在碗里,又用那个碗替乔玉盛了饭,拿上筷子,夹了一样乔玉爱吃的往他的嘴里送,要喂他吃饭。
  乔玉装模作样地拒绝道:“我都十二岁了,怎么好意思,好意思还要殿下给我喂饭。”
  样子倒是很正经,其实不然,他的脖子伸长,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景砚的手,只盼着能早点把饭菜送到自己的嘴里。
  景砚知道他年纪不大,面子倒不小,也不戳穿,笑着将饭菜往前送了送,还替乔玉编出了许多理由,让他吃得心安理得。
  他道:“小玉才十二岁,还是个小孩子不说,今天不又被撞到了,又委屈,又伤了胳膊,饭碗都端不稳,怎么能好好吃饭?”
  乔玉深以为然,虽然饭菜都是冰冷的,却吃的格外香甜,比以往的任何一顿都要好吃。
  他吃着饭还闲不住,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抛在九霄云外,嘴里的饭没咽下去就要和景砚说话,结结巴巴道:“你刚刚说,等着急了就数一个数,我等了好久好久,数了好多数。”
  景砚一贯知道他的小性子,又贪心又小气,能要多少要多少,从不嫌多。不过本来就是要哄着他的,即使再多,景砚也会帮他完成小愿望的,甚至在那一瞬间已经想了该刻什么玩意才能凑到一百两百个,是水浒一百零八将还是西游记里孙悟空降服的妖怪?
  他挑了一样乔玉爱吃的菜,漫不经心道:“那小玉数了多少个数?想好了要什么了吗?”
  乔玉从耳垂红到了脸颊,明显是有些羞怯起来,待景砚又问了几次,说是多少都没关系才软着声音道:“我想好了,殿下还记不记得,我头一回在太清宫用红砖画的那幅画,我想要那样的一个雕像,头一回见面的时候,殿下牵着我的手,我拿着萤火虫灯笼的那个。”
  景砚一怔,连夹到筷子上的肉片都掉了下去,他半阖着眼,语调平缓,却似乎又隐藏着什么,“你不是要许多想要的,还说要数一百个数?”
  这回轮到乔玉听傻了,他的小脸呆呆的,被景砚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模样天真又傻气,“啊?我说着玩的,就是想想。怎么会真的让殿下雕那么多小玩意,也太费神了。现在都这么冷了,应该把手揣在被窝里暖和才是。”
  他又认真添了一句,“我舍不得殿下手冷。”
  这理由太傻又太天真,他不愿因为要满足自己的欲望而让景砚难受,这是他最可爱的地方。
  至少景砚觉得他可爱极了。
  他挑了挑眉,眼底含笑,不紧不慢道:“雕这些并不怎么费神,还能活动活动手指,等到明年开春,给你雕一整套的小玩意。”
  乔玉并不知道这所谓的一整套是多大的数字,也没多问,笑着答应了。他又多吃了几口饭,越发犯起了困,怎么也撑不开眼皮了。
  景砚放下饭碗,语调轻柔得哄着他睡觉。
  乔玉却死死地捉着景砚的衣袖,说话都是模模糊糊,似是从梦里传来的傻话,“很害怕,要阿慈陪着我,一直陪着我,就不怕啦。”
  “嗯,陪着小玉。”
  景砚俯下身,在乔玉的耳垂边轻声承诺。
  乔玉似乎是听清楚了这句话,终于坠入了深眠之中。
  景砚就这样静静地待在乔玉的身边,在灯火下望着他的脸,甚至有闲情数着他有多少根长长的睫毛,直到门外传来了不寻常的响动。
  他站起身,慢慢地剥开乔玉的手,朝屋外走了过去。
  最后留下了一句话,“小玉,别怕,以后再也没有今日的噩梦了。”
  萧十四已浑身湿透了,正站在走廊上,见到景砚单膝跪地,声音几乎被雨水淹没了,“殿下,事已查清,对乔公子犯上做下大逆不道之罪的是沉云宫和御膳房的三个太监。沉云宫的得福得全已带到了后院,等待殿下的处置。”
  其实在宫中,职位越高,权势越大的人做下的事反而越好查,而那些微不足道的小宫女小太监即使死在了哪个偏僻的角落,也寻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乔玉与得福得全之间的几乎没有联系,萧十四动了不少手段,才算是查清楚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于黑暗之中,景砚的神情晦暗难明,萧十四都揣摩不出什么来,只听得他道:“还有一个就暂且留到明天,带孤去看看他们罢了。”


第26章 慈悲
  雨下得越发大了, 萧十四撑着伞,为景砚领路去后院的一个破旧封闭的小屋。他在元德帝身边待了差不多有十六年了,因为悍勇且不畏死,办事干脆利落,一直很得重用。陈皇后死于自缢, 景砚被废, 元德帝对他尚有愧疚,此时不愿杀了他,却又担心废太子有异心,便将萧十四同另一个暗卫一起派到了景砚身边轮流监视, 隔几日向元德帝禀告废太子的动向。因为这件事十分紧要,萧十四几乎卸下了别的全部职务,专注于太清宫的事情了。
  景砚心里记得两个暗卫轮班的日期, 萧十四在的时候多,而另一个在的时候少。若当日不是萧十四,他便同乔玉之间收敛一些, 大多在屋里读佛经,偶尔说几句话。乔玉心大,也不知所以然,自个儿在院里也玩得开心。不过他并不要求乔玉改口,即便叫了他“太子”或是“殿下”, 也是无关紧要的事。
  这是必要的破绽或者说是马脚。
  他漫不经心地想着, 如果废太子景砚真的规规矩矩,行事镇定, 一点差错也无,反倒不能让元德帝放心了。
  安置得福得全的地方就在太清宫后院的一处破旧的小屋里,即使到了冬天,霉味也重的很。萧十四先进去了,仔细打量了一圈周围,将有损坏漏风的地方用旧木板和砖头挡得严严实实,点了盏蜡烛,才迎了太子进来。
  得福得全两人都被绳子捆结实了,半躺倒在地上,得全比不得他哥哥,此时已经害怕极了,浑身发抖,被堵着嘴还呜呜叫唤。而得福却镇定得多,蜷缩着身体,借着些微的光亮眯着眼,目光在景砚和萧十四两人面上逡巡。
  萧十四低声同景砚禀告自己查到和拷问出来的事,包括一个多月前乔玉与得福得全在御膳房的偶遇,得全心怀不轨却被称心阻拦。后来流鱼告密,乔玉的身份暴露,得福又有了别的心思,才有了今天的事。
  流鱼的名字现在已经被划到了沉云宫,还是盛海将名册报备上去的。
  景砚微微颔首,他今日的兴致不太高,低声问道:“是哪个动的手?”
  萧十四一愣。他以往也曾替太子办过许多事,可从未被问到过这些问题,所以事先并未准备,却又立刻反应过来,上前两步,拿下了得全嘴里的布块。得全的嗓子被药哑了,已经不能再高声呼喊了。萧十四踹了他一脚,又不太敢用力,怕留下什么痕迹,只能厉声逼问了几句。
  得全偷偷瞥了一眼得福,大约还没痛到骨头里,这时候倒是嘴严得很,想要跪地求饶,却迟疑着不敢说话。
  景砚朝他笑了笑,平淡道:“不想说?那算了。”
  得全一阵胆寒,他只知道太子被废,冯贵妃得势,却没想到太子根本不是一蹶不振,在宫中毫无权势。
  萧十四还要再问,景砚却摇了摇头,他走到得福身后,俯身稍稍解开绳子,与得福对视,笃定道:“是你,他没那个胆子。”
  语罢,景砚抬脚,轻描淡写地踩碎了得福的一根手指头,接着是下一根,十指指头都被一一踩断,看不出原来的形状。十指连心,得福即使再能忍,此时也不免疼得浑身抽搐起来,恨不得即刻死去,却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梗在心中。
  景砚踩碎了一只手,移步换到另一边。他的眼神幽深而阴鸷,黑色的皂靴上沾满了血渍,落下一小串隐约的脚印,又低低地笑了起来,“我的错,倒是没想到还有你们这  些狗东西在盯着这。听说你们还想动他?真是麻烦。”
  得福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只能承受痛苦,景砚一贯没什么慈悲心肠,只是用脚跟碾着他的手指头,缓声道:“孤不是不近人情之人,动了我的人,也不打紧,十倍还回来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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