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已成魔(55)
朱全昌扑到一个鞑靼人,一刀捅入他的后背,那鞑靼人疯狂挣扎。
他撕裂地喊了一声:“再来一个人!”
半晌没人来。
他又喊了一声:“补一刀!”
无人响应。
他回头去看,身后再无活人,刚才跟着他的两个小旗,死在了旁边出现的鞑靼人弯刀下。
身后的鞑靼兵正聚拢上来。
朱全昌咬牙踩着剩下疯狂挣扎的鞑靼兵,一刀将他前胸后背捅穿,这才翻身倒在尸体之中,急促喘息。
够了。
他杀了数不清的蛮子,也算是回本了,下了地府,任谁也不能再骂他一声怂包。
鞑靼人的弯刀举起,他闭眼等待最后致命一击。
然而那一击没有落下。
他睁眼去看,谢太初已站立在他身前,周遭的鞑靼人都在他剑下毙命。
谢太初浑身浴血,回头瞥他,眼眸冰冷,问:“能起否?”
朱全昌哑着嗓子应了一声“能”,晃晃悠悠地撑着自己站了起来,站在了血泊之中。
一柄刀递在了他的面前。
他接过来,抬头去看谢太初。
“你的人呢?”谢太初问他。
朱全昌脸上的血落入了眼眶中,他眼前一片血红,看不清东西,哽咽了一声道:“战死了。”
“那你跟我走。”谢太初说完这话,双手持剑,掠出了巷子,朱全昌紧跟其后。
谢太初在前,刺杀精准,每一剑都恰到好处,直抵敌人致命所在,绝不拖泥带水。便是已经战斗如此之久了,他的手稳得仿佛在击杀第一个敌人。他面容冰冷,丝毫没有慈悲,更不见一丝怜悯,锐利出击,一剑便是一条人命。
朱全昌跟在他身后,便只需要护住他的后背,压力稍微减轻了一些。
他问:“道长,蛮子数量太多。能胜吗?”
“吴忠城保住,便是胜利。”谢太初说话间,又杀了三人。
“保住?怎么保住?我们的人都快死绝了。”朱全昌说,“除非有援兵。”
他话音刚落。
便听见自西方传来无数擂鼓吆喝声。
谢太初出剑速度更快了。
他道:“援兵来了。”
*
谢太初带朱全昌往内城县衙而去,路上又聚拢吴忠本地将士十几人,及郡王亲兵五十多人,且战且行。朱全昌问:“我等现在往哪里去?”
谢太初道:“吴忠衙门。那里定收容了百姓。又在半山腰上是最有利地形。满都鲁应也在那里。”
一行人转过小巷,进了衙门大街便见一外族大旗飘在空中。
是土默部下也行十二营的敏罕那颜之一满都鲁的大旗。吴忠衙门建在半山腰上,挂着大旗,衙门口尸体堆积最多,两侧数百人群纠斗在一处,鲜血飞溅。
谢太初等人加入战局,左劈右砍,硬生生竟有一条血路蹚出让他们逼境衙门口。
此时衙门已被重锤打出了大洞。
就听见守备千总蒙祥在衙门内大喊:“兄弟们堵住啊,堵住!咱们里面还有平头百姓!绝不能让他们进来!”
说话间被人一箭射中肩膀,那箭带倒刺,后面连着锁链。蒙祥竟让人拽出了衙门口的大洞。
拽入了鞑靼人包围之中。
蒙祥剧痛难耐,摇摇晃晃站起,又被鞑靼人踹倒,在地上拖行。他血流如注,又遭羞辱,若不是手中武器全无,定要自刎雪耻。
外面鞑靼人竟哈哈大笑,戏弄此人。
谢太初赶到,已飞身上前,手中双剑横划,血肉飞溅,已将前面的人逼退数十步在,斩断箭羽,一抬手将蒙祥扔了回去。
正在兴头上的鞑靼人被他打断了乐趣,便一拥而上要夺他性命。
可谢太初眉眼冷峻,寒光直指鞑靼人要害,顷刻间数人毙命,倒在了他剑下。
鞑靼人警惕了起来,绕着他围成一圈,半晌从人群中走出一个,说了两句蒙古语,最后指着自己道:“我,札温那颜【注3】,纳哈出。”
——原来是个叫做“纳哈出”的蒙古百户长。
“在下谢太初。”凝善真人挽了个剑花,回他一句,“来战。”
纳哈出拔出背后的盾牌,手持一并蒙古长刀,缓缓踱步到人群中央,警惕瞧着谢太初,寻找可乘之机。
然而谢太初却纹丝不动只等他来攻。
一个刚侵犯别国,又破城羞辱主将的札温那颜正在势头之上,怎么沉得住气与这个看起来显得不堪一击、连铠甲都无着的道士纠缠?
纳哈出蛰伏片刻便大吼一声,举刀劈砍。
可谢太初连动都不曾动,他反手抬剑,已稳稳接住纳哈出的重击,竟单手长剑接住了落下之势,在半空中纹丝不动。
纳哈出呆滞看他。
还未曾回神,谢太初已瞬间动了,道魔剑齐发,夹在中间的蒙古刀竟被绞得寸断。
下一刻,魔剑瞬移,割开了纳哈出的脖子。
鲜血飞溅当场,纳哈出握着脖颈后退几步,倒在地上气绝而亡。
而再看谢太初寸步未移,浑身浴血犹如地狱修罗而来,面对杀戮与死亡,面不改色,丝毫不曾动容。
一时鸦雀无声。
片刻后鞑靼人中爆发出了怒吼。
他们以蒙古弯刀敲击盾牌,不知道在召唤什么,又过片刻,队伍分开,那个象征着满都鲁的大纛缓缓从人群中过来,而旗下魁梧站立,装备精良,头戴盔甲,手持一把喀尔喀蒙古刀的,正是此次鞑靼人的将领,
敏罕那颜满都鲁。
“你很厉害。”满都鲁说着不太熟练的汉话,“你敢不敢跟我一战?”
谢太初正要答话,却从远处有其他人朗声答道:“我与你一战!”
从街后有队伍杀来,萧绛骑马跃入人群。
他马后扛着萧字大旗,浑身都是模糊血肉,一看就是激战赶来。他看着满都鲁笑了一声。
“他刚打了硬仗,已经疲惫。你们鞑子都是这般胜之不武吗?”萧绛说完下马,将朴刀挂在马上,换了苗刀在手,以应强敌。对满都鲁道,“今天月黑风高,适合杀人。来吧,蛮子,入我宁夏,便要你有去无回。”
*
吴忠城外山头上。
赵渊负手而立。
见吴忠城内起火,陶少川急道:“糟糕,蛮子要烧城。”
“真人有预见。”赵渊说,“少川忍耐片刻。”
果然,不消一刻,那些火点便扑灭了下去,然而城中惨叫砍杀四起,陶少川年少沉不住气,在山头上来回焦急踱步,又爬上树去观察。天色逐渐暗了下来,便再也无法分辨。
“少将军若着急,可带剩下的二十人入城参战。”赵渊说。
“郡王准我去?”
“是。”
陶少川一喜,又坚定摇了摇头:“不行,我受凤哥所托,领了军令的要保护郡王爷,不能带人走。”
赵渊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我们只有两百人。”陶少川说,能赢吗?”
“吴忠城保住,便赢了。”赵渊说,“撑得久一些,把这些鞑靼人拖在这里,援军来了,便能赢。”
“援军。”陶少川问,“哪里的援军?”
他话音未落,便听见自西方向传来战鼓声,紧着喊杀声从吴忠西门传过来,又入了吴忠城。
过了片刻,山下探子急匆匆冲上来,报道:“郡王!将军!有五百人马从玉泉营来了!黑暗中看不清,依稀挂着萧字大旗!”
“是萧绛!”陶少川精神一振,“稳妥了!”
赵渊对陶少川道:“少川,你带二十护卫去山下拦截鞑靼信兵。莫让他们传消息回大营,这样……鞑靼人便无援军,只剩困兽之斗了。”
“好!我现在就去!”
陶少川一挥手,二十人便迅速下了山。
此时已经半夜,风呼啸着,极其寒冷,呜咽着仿佛万鬼同哭。
山上连灯也没有。
喊杀声似乎也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