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用臣换来的江山(重生)(5)
“老大。”孙子锐眼睛一亮,看到沈潘迎面过来就凑了上去。
“嗯。”沈潘抬眼看看他眼角还没散去的淤青,忽然想起什么事情来,皱了皱眉。“你很闲?”
孙子锐是要去云首书院读书的。怎么会有时间老往靖国公府跑?
“不闲。”孙子锐眯眼笑笑。细眉大眼,眼里透着股澄澈。“我逃出来的。”
“好好读书,逃什么学?仔细你爹月底抽你。”沈潘一掌拍他脑门上。
“你都不去了。我去干嘛?”孙子锐倒是不以为然。撇了撇嘴,跟着沈潘出了府。
“我不打算去了。”沈潘静静说道。脚步未停,直往着范送家去。
“老大?”孙子锐愕然叫一声。脚步一顿,呆滞在原地。
“为何啊。”孙子锐大声叫道。却发觉沈潘未等着他。匆忙赶上,拽住他的衣角。
今日里沈潘仍然是一身短打。他就是个粗人,往日里与知武日日打架,穿长袍的机会很少。
孙子锐一拽,他便不能走了。只得停了步子站住向他解释。
“好马不吃回头草。”沈潘淡然道。“那地方也不适合我。”
他在宁国呆不久。二皇子明玦如今势头正猛。三皇子明琛便是靠着母族暂且还能与他分庭抗礼,可不久也会败下阵来。
他若是想报仇,定然不会容许明玦像前世般成了大气候。非得快点让凤连回去才行。
况且,他的明琼还在烈国当质子。若不是知道时机未到,沈潘恨不得插上翅膀回到烈国。抱着他的温香软玉,好好过日子。
可惜了,他咽不下这口气。前世明玦为了赢战功,不惜害了他爹挑拨离间。后来更是灭了靖国公府九族。他被孙子锐冒险偷偷救了出来,不曾想,连带着孙子锐也被连坐。
这些血仇,他自然要跟着明玦一笔一笔的慢慢清算。
重生一回不是白来的。明玦若是这一世还能轻易当上皇帝,他就不姓沈。
沈潘想及此,脸色更冷。眼里暗芒一闪,周身现出一股苍劲的戾气来。
“那你要去哪?”孙子锐看沈潘的样子心里一抖,下意识松了他的衣角,却还是不死心。
这盛都里的公子哥儿,没正经袭爵做事之前不都是在云首书院里混日子的?没去的都是考不上的。他老大都在那儿三年了,就因为摔了个碗就不去了?
孙子锐从小跟着他爹算账,不管怎么算都觉得这半途而废也太亏了。他和户部尚书张家公子刚搭上线,和云州首富姜家嫡孙刚拜完把子。这个时候不去读书了,再过几年,待到他们一个个继承家业了,谁特么还记得自己?
孙子锐一脸沉痛地看着沈潘,那眼里恨不得拧几滴泪来,表达他的心痛。
“去出人头地。”沈潘拍拍他的头。嘴角一弯,逗他。
他定然不会告诉孙子锐他日后的事儿,这孩子看着精明,对着自己却不使心眼。若是告诉他,指不定他就一心热血跟着自己了。他家和自己还不一样,自己说抽身就走了,他却是一脉单传的儿子。世代的皇商,在这盛都站得稳稳的。不管怎么样,这一世可再不能把他牵连进去了。
“出人头地?老大你想去哪高就?”一说出人头地孙子锐就眼睛一亮,灼灼地看着沈潘。商人谋利,对着这样向上的词永远都有一种执着的热情和期待。
“保密。”沈潘轻轻吐出两个字,转身继续走。毫不留情打碎孙子锐脑子里联想出来的各种出人头地的方式。
孙子锐一腔热血化为了虚无,只得再默默跟上。
柳家巷所在的地方是典型的穷人地。昨日里天黑,加上沈潘一身的短打,自己不说,没人会知道他是靖国公府的富贵公子。
如今青天白日里,带着孙子锐穿过一个个破落的巷子的时候才发觉,孙子锐的袍子漂亮得有点晃眼了。
孙子锐今日里穿了一身青瓷色牡丹刻丝锦袍,系着绣了暗纹的金丝腰带,腰间还别了块价值不菲的白玉佩。走在别处倒是不出挑,顶多一眼能让人看出是个不差钱的富贵公子哥。可走在穿着细葛粗布的人窝里,想不引人注意都不行。
沈潘在察觉到明里暗里不怀好意打量的时候才察觉到一丝不妥。心里一沉,脚步快了些。
“老大?咱们要去哪?”孙子锐悄然看了看周围,只觉得沈潘走的地方越来越偏僻。路越来越难走。
“柳家巷。”沈潘脚下不停,边走边说道。
“去那儿干嘛?”孙子锐皱皱眉头。他在盛都富贵窝里待了那么多年,还没听过柳家巷这样的地方。
“接人。”
“老大,他们是不是,都在看咱们啊?”跟在他身后的孙子锐明显也发现了。掏出把扇子来,盖着嘴与沈潘小声说。
也难怪孙子锐会发现,那些人眼神越来越露骨,还跟着他们好一段路。不被发现才奇怪。
沈潘不动声色,眯眼一扫。发现都是些一二十岁年纪轻轻的人。个个穿的衣衫不整,目光不善。该是整日里游手好闲的小混混们。
“莫管他们。日头不早了。”沈潘沉了脸色,卯着劲儿,又快了些。
倒是那帮人发觉他们走得更快了,愈发得穷追不舍。
日头慢慢升起来,将那一切都染上了一丝燥热。夏日里本来就热,沈潘又比孙子锐高,步子大些。沈潘走得一快,孙子锐就有些跟不上,头上的汗顺着脸颊留下来擦都擦不完。
“老大,你倒是慢点啊。”孙子锐越走越勉强。走到最后,一张白脸憋得通红。
“到了。”沈潘终于停了脚步。望着范送家斑驳的破门。抬手敲了敲。
“来了?”下一刻,门就被打了开来。
“嗯。”沈潘说着身子一闪,就侧了进去。
“这位是?”方进门,范送看着孙子锐一怔。带着他们进了屋,给他们添了茶。
“你同窗,孙子锐。”沈潘说着。转身对着孙子锐说了句。“范送。”
范送家不大,看着有些破败,倒是干净。屋里上了年头的桌椅花纹已然被磨损得看不太清了,透着古朴的厚重感。
沈潘也不客气,一屁股就坐在了客椅上。
“我自然知道他叫范送。”孙子锐方见到范送就绿了脸。他老大在饭堂发飙的事情他怎么会不知道?连带着范送这个名字都被他记挂上了。还说待到以后空闲了找这位认识认识,却不曾想,他老大倒是率先跟人家握手言和了?孙子锐那个郁闷啊,偏偏人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孙子锐悄然把他老大拉到一旁来。对着他老大咬耳朵。“老大,你来这儿干什么?”
“接他回书院。”沈潘抽了抽嘴角,丝毫不避讳范送。
“接他回书院?”孙子锐瞪大了眼睛。谁刚说好汉不吃回头草来着?
“嗯。你以后照应着他点。”沈潘不理会孙子锐的一惊一乍,转身说道。
“接他回书院干嘛啊。”孙子锐摸摸鼻子,满脸的不情愿。“还让我照应他。”
“谁让你照应他了?”沈潘抽了抽嘴角,狠狠戳了一下孙子锐的脑门。
“我这兄弟心里没数,做事没谱。往后里,劳烦替我照应照应他。”沈潘倒是对着范送笑笑。
“你不回去?”范送皱皱眉。听着沈潘的意思有些讶然。
“不了。”沈潘摇摇头。将身上的帕子拿出来递给他。“拿着这个,去找管事。”
“你为何不回去?”范送却是不接,抿了抿嘴,直直看着沈潘。
他不是个喜欢欠别人的主。若是沈潘为着他做到如此,那云首书院不去也罢。
明显被拒绝了的沈潘想打人。最烦的就是文人叽叽歪歪。哪里有那么多为何呢?
偏那些喜欢叽叽歪歪的文人都不经打。孙子锐除外。
沈潘深吸了口气,思索着到底该怎么说服这位倔强又执拗的祖宗。
“我爹是怀远将军。我得承了他的衣钵。”沈潘吭哧一声,挠了挠头,想了好一会儿才憋出这么个理由来。
“我三叔让我进云首书院无非是装些文墨。如今倒也差不多了。我再去也没甚大用。”开头编了出来,那后边就顺溜极了。沈潘一口气说完眼睛连眨也不眨。
“果真?”范送将信将疑,有些不相信。
沈潘心如死灰,狠狠踹了一旁的孙子锐一脚。
“啊?”孙子锐眨眨眼。看到沈潘递过来的眼色忙打了个激灵。
“那当然。我老大可是要出人头地去的。云首书院那旮旯地儿怎么装得下我老大的雄心壮志?”孙子锐下巴一抬,拽得他爹都不认识他。
过了啊!沈潘低咳一声。幸好皮肤黑,若不然被发现红了脸多难为情。
不过不管孙子锐多不靠谱,好歹是让范送信了。
沈潘一杯茶喝完,便催着范送与他一起走,他还想着办妥了事情回去看看他十几年没见过的娘。
范送早就收拾好了东西,只等着沈潘登门了。如今让他俩在这儿稍待片刻,只给他娘告个别就走。
范送娘身体弱,还是个聋子。一直在隔屋里休息。临走时若是不与她说一声,怕是她什么都不知道。
“还挺孝顺。”孙子锐在那儿神神叨叨道。坐在本就不稳的椅子上,磨着屁股,将那椅子弄得吱吱呀呀响。
“闭嘴。”沈潘受不了那聒噪的声音,一掌过去又拍在了他头上。
掌刚落下去,还没使力。孙子锐就哭丧个脸委屈看着他。
都是自己惯的!
沈潘受不了地转过头去,到底不忍心。苍白解释一句。“你也跟着人家学学,别让这你娘月月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救你。”
孙子锐爹脾气不好,偏还挺忙。商人习惯了算总账。月月孙子锐爹算完外边的账后就要回去给他亲儿子也算算。
孙子锐从小就不是个省心的,游手好闲,跟着盛都的败家玩意儿一起玩儿。说着学他爹应酬,交的全是些狐朋狗友。气得他爹月月底就得揍他一回。
他是老来得子,巴不得自家儿子争气一些。孙子锐如此作态自然入不了他的眼。
若不是孙子锐他娘是个疼儿子的,跟在他爹后边闹得鸡飞狗跳,给孙子锐解围。月月初孙子锐怕是都不能善终。
孙子锐一听沈潘提这茬就苦了脸。再不敢动,默不作声地坐着等。怎么就没人看到他天天晚上回家给他娘捶腿捏背呢?
没了孙子锐的声音的屋子里显得格外的宁静和谐。
范送这边还没出来,那边却有人拍了门。将那本就破败沧桑的门拍得咚咚响。
拍得孙子锐下意识心里咯噔一声。“老大。”孙子锐扭头看沈潘一眼。
“开门去。”沈潘八方不动,面不改色。
“哦。”孙子锐讷讷应一声。麻利地跑去开门。
这位是个心大的。有了老大,万事不愁。
孙子锐刚从屋里出来就看到了范送。想也是听到了捶门声,准备开门。
“你别动。”孙子锐挑挑眉。打量下范送瘦巴巴的身材,目光停在他黄几几的脸上。“瘦了吧唧的。该是不举吧。”孙子锐不怀好意哼笑一声,挡住他,懒懒开了门。
门方大开,就见一群衣衫都没穿好的年轻人们一股脑冲了进来。
孙子锐皱皱眉,果然就是方才跟着他们的那帮人。
范送看到他们进来倒是脸色变了变。反应也是极快的。冲着旁边那位个头最高,最魁梧的人拱了拱手。“不知坤老爷光临寒舍所为何事?”
那位魁梧汉子倒是不做作,站在原地不阴不阳地问道。“有贵客啊?”
范送脸色一白,犹豫了下,说了句。“是。”
“怎不见引荐引荐?”那魁梧男人阴鸷笑笑。一双眼睛看也不看范送反而贴在孙子锐身上。
“穷乡僻壤出的刁民也配知道爷?”孙子锐嗤笑一声。眼皮一垂,将手里的扇子打开,摇了摇。
“你。”那魁梧男人倏地变了脸。
“我这朋友出身不凡,若是冒犯了坤老爷还请担待些。不知坤老爷来次所为何事?”范送到底是没孙子锐的底气,看着孙子锐皱了皱眉,倒是没多说什么。
“呵。过来,当然是有事的。”那魁梧男人知道孙子锐怕是个惹不起的。斟酌了下,倒是习惯了欺压范送。
“你那聋老娘,日日赶集卖鸡蛋占的位置倒是极好。怎就不见你去交摊费呢?”魁梧男人哼一声,阴阳怪气道。看着范送似笑非笑。
“买个鸡蛋还要交钱?你是官府还是户部?”孙子锐夸张笑笑。对着这帮地痞无赖翻了个白眼。
“爷是这块的天。”魁梧男人脸色铁青,咬牙切齿道。若不是看这人穿着不俗,这样与他说话的,早被他砍了喂狗了。
钱坤是这儿一块的土地霸王。这儿离着盛都城虽近,却是贫困之所。京官大老爷们眼高手低,日日围着权贵转,哪里会在意这样的地方?倒是便宜了这样的无赖。
“你是这儿的天?”孙子锐哈哈大笑。“你是这儿的天,那盛都城金銮殿里坐着的那位是谁?”说着细眉一挑,大眼斜睨着那人。“我看这儿还真是太过偏僻了。左不过一只癞皮狗,还在爷这儿瞎吠。”
孙子锐这人没吃过亏。一副少爷脾气。跟着他爹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眼前对着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人,那张嘴就肆无忌惮极了。丝毫不嫌弃自己这张破嘴惹麻烦。
“你。”魁梧男人被他呛得说不出话来。手里拳头握得咯咯响。却对他无可奈何。
“少废话。这银子。你是交还是不交?”
“交个屁。”沈潘大咧咧走出来。沉着脸看着这帮子宵小。
孙子锐不愧是和沈潘打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打沈潘刚出来就一把把范送推到自己身后。
那帮子混混都是歪歪斜斜零零散散站着的。看着把他们包了个圈,却是没什么用。
孙子锐一圈撂倒一个,拽着范送往后退,转过身将那人一踢,就出了包围圈。
“老大。”孙子锐冲着沈潘笑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那群人怎么会知道这看着文弱的少年说打就打?还恍着神呢?就被人打趴一个了。
这怎么得了?魁梧汉子忍孙子锐好久了。没想到却是他先动手。气得头顶恼火。也顾不得他们什么身份了,手一挥就让那些手下一齐上。
“给我搬把凳子来。”孙子锐还咧着嘴跟他老大笑。看着他们上前,轻笑一声。对着范送道。
……
这真的是来打架的吗?
回忆
事实上还真是来打架的。
范送就那么站在孙子锐身边,看着沈潘以一当十。让那一帮子人还没沾到沈潘个衣角的时候就全倒地爬不起来。
“啧啧。真疼。”孙子锐啧啧嘴,边说着,便瞅着离他最近的人掉的两颗牙。
老大真狠。
“滚。”沈潘一个提气,吼一声。将那些混混们吓得屁滚尿流。
那魁梧男人跑的最快。走时还不忘狠狠盯一眼范送。“别落在爷手里。”
“哇。老大你怎么没把他打死?”孙子锐还嫌事不大,屁颠屁颠凑到沈潘身旁还不忘耀武扬威。
“能的你。”沈潘又拍他一下。眼皮一抬白了他一眼。
“老大你又打我。”孙子锐捂着头,往后蹦一步,大惊小怪道。
“打你是轻的。”沈潘皱皱眉,歉意地看了范送一眼,幽幽叹了口气。“说的越多,麻烦越多。咱们走了,范送娘也没人照应该如何?”
那边的范送同样蹙着眉,低着头思忖着。那张黄脸带着几分隐忍,垂着眼的样子看着更是让人难受。
孙子锐心里莫名升起一股烦躁来。比那正午的日头还要躁。
“这有何难?范送家难道就没个投奔的亲戚了?”孙子锐撇撇嘴。一脸的不以为然。
“实不相瞒。我家是外来人。这周围,倒真是没什么相熟的人来。”范送苦笑一声。那眉头挤得更高了。
范送父亲本是读书人,来这繁华地碰碰运气,半途上娶了美娇娘。结果这盛都又岂是好呆的?一辈子穷困潦倒,没有出头之日。感叹此生无望,只能尽心教养出个儿子。
后来妻子患疾,范父整日忙碌终是操劳过度先去了。留下了孤儿寡母,风雨飘摇。
若不是范送争气,怕是还不知该怎么活。
范送如今倒是犯了难。
他又怎会傻乎乎地觉得那些人是单纯而来?定然是看着孙子锐穿得富贵,想来讹上一讹。那些人心怀不轨,孙子锐也是好心。
范送心里叹了口气。如何安顿他那个聋母亲倒是个难题。
“没人投奔?那更好办了。”孙子锐脸上乐开了花。“没人投奔好呀。你那老母可会洗衣做饭?”
“这,乡下妇人。这些活当然是会的。”范送皱皱眉,不知孙子锐问他做何?
“会做还愁没地方去?”孙子锐大咧咧拍拍他肩膀。笑得嘚瑟。
“我爹怕我小小年纪不学好的,沉迷女色坏了心性。把我院子里全塞的是年过五十的老妪。你老母年岁几何?要是老了点,去我院里给我洗个衣服可好?”孙子锐摸摸头,眯眯眼笑道。一点也没不好意思。“我给她发月钱。”
事情的结果就是,范送带着他娘打包打包,去了孙府。
范送他娘几年前摔了一跤,不知怎么回事便失了聪。还好丈夫生前教她识了几个字。平日里还能与儿子说几句话。
平日里儿子去云首书院上学,自己一个妇人也能勉强操持着过活。
前几日却不知为何儿子忽然就回来了。问儿子,儿子只说书院里放了假。这不过年不过节的,却不知放的什么假。
今日里知晓他又要去上书院去了,她倒是高兴,迷迷糊糊就睡了会儿觉。年纪大了,就是这点不好,说累就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