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用臣换来的江山(重生)(27)
……
“有这种侥幸心思的才傻。”沈清嗤笑,还是收在了袖里。
“还有事吗?”沈清打了个哈欠。“我约了人去钓鱼。”
“有。”沈潘默默翻了个白眼。“我要出趟远门。”
“远门。去哪?”沈清随意点点头。捏着旁边树上一片绿叶子。
“烈国。”
“去哪儿?”沈清一惊。手里一紧,连着树枝都给扯了下来。
“京城。”沈潘吸口气。讷讷道。
“好。”沈清回过神来。扔了手里的树枝。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
“注意安全。”
“嗯。”
“还有事吗?”
“我兄弟们托付给你了。”沈潘幽幽道。
“托付给我有什么用?他不回去?”沈清转过头来,似笑非笑。
“不回。”沈潘轻轻摇头。“你要注意明玦。他要是死灰复燃,势必会气势汹汹。”
“好。”沈清无奈叹口气。
“你若是不想让他当皇帝。就等几年吧。”沈潘直直道。
“什么?”
“没什么。”沈潘住了嘴。
当然不能告诉他,想以后之前,至少要把命保住。
“若是。”沈潘幽幽道。“我是说若是。无论怎么样,保住命先。”
还是说了吧。经此一别,明玦虽然去了边关。可若真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他怕是,无力回天。
“好。”沈清笑笑。
“明琛对付世家是以卵击石,你们别那么傻。”沈潘皱眉。“上官清颜不像个雄心万夫的人。暂且和他坐一条船,总不会翻。”
“知人知面不知心。”明清拧着眉毛。眼角上挑得要飞了起来。
“那也比明玦那孙子强。”
“你这是,让我饮鸩止渴。”沈清叹了口气。
……
“或许吧。”沈潘喃喃。
“若是按我的直觉。若是上官清颜真的那么热衷权利。他也不至于至少落得那样的地步。”
“那也是你的直觉。”沈清冷笑道。
“跟交代后事一样。你便真的铁了心不撞南墙不回头?”沈清鄙视地看着他。
“撞了南墙也回不了头了。”沈潘叹气。
“那你滚吧。”沈清胡乱挥挥手。“滚得越远越好。”
“我娘。”
“我帮你养。”
“祖母。”
“本就该我养。”
“那你。每逢清明能帮我在我爹坟前磕个头。烧个香吗?”
“去你大爷的。”
“哦。”沈潘委屈道。“那我真走了。”
“快滚。啰嗦什么?”
“哦。”沈潘越说越委屈。
两腿一弯。跪下来磕了头。
前世里,三叔沦落成了个疯子时,他才知道,这人看似不羁却实在重情。
养他十几载。不怨不悔。
他连恩情都不报,那可还算个人?
“切记。定要留心明玦。定不要妄进。徐徐图之,方才妥当。”
沈潘不放心。再交代了一遍。
“我答应你。”沈清慎重点头。
“实在不行。”沈潘皱眉。“明琛若是耍横,你把他砸晕了带走算了。以后孤云野鹤的也逍遥。至少有命。”
上一世,沈清带着一抔枯骨游山玩水的时候。可不还是可怜又心酸?
“……”
“你今日怎么老说胡话?”
“我只是不放心。”
“嗯。”
沧桑过往烟云,他到底是放不下,解不开。
只能等着命运顺着轨迹朝着他们倾轧过来。
但愿他以往所做的努力有用。
能让他们逢凶化吉。能让他们平安顺遂。
刺激
山花开满头。阳光遍染枝头。
垂柳亭里,有人长袖惜别。
“你走便走吧。为何还要带上马?”孙子锐叹口气。别扭地将一应包袱扔在马背上。
“不骑马,那么远的路,我怎么去?走过去?”沈潘笑一声。重重地拍着孙子锐的头。
“坐马车啊。”
“……”好有道理怎么办。
“男子汉,好儿郎。做什么马车啊。”沈潘僵了半天。好不容易说道。
“哦。”孙子锐给了他一个。“你说什么都是对的”的眼神。
“嘿。你还不服气?”沈潘又拍一下。“你丫欠抽?”
“哪里能啊。”孙子锐噘嘴道。
“什么时候回来?”
到底是舍不得。孙子锐抱着他胳膊。委委屈屈问道。
“不知道。”沈潘思忖道。
“说不定等我回来你儿子都打酱油了。”
“哪,哪能啊。”孙子锐噎了一下。讪笑道。
“说不定,等我回来。可给你带个嫂子。”沈潘哼笑一声。
“嫂子?”孙子锐眼睛一亮。忽然脸色一凛。“你不是喜欢”
“好龙阳。”沈潘直言不讳。“等我把他带回来。你可要给他敬茶。”
前世那年,他镇守梧州。在那梧州小院里不止一次地搂着明琼想象。
“日后待得凤连让我打到了盛都。我变带你去我兄弟府上祭拜。你喝不上他的茶,倒给他喝也是无妨的。”
明琼总会含着羞,半敛眉。看着他嘿嘿嘿傻笑的样子,拧他耳朵。
“谁要跟你回去给你当媳妇儿?”
“不当不当。”沈潘忽然摆手。搂着明琼换个姿势。“我就这么一个从小到大的朋友。他若是知道我有你,还不告诉他。定然会爬上来,让人盖不住棺材板。”
孙家那时候全家被诛。连着家产都被抄没了。
如今的孙子锐才十六岁。正是年轻。正是个好年龄。
“我给他倒茶?好呀。”孙子锐尤不自知。“男的?”
“嗯。”
“真的是男的?”
“嗯。”
“男的我也认他当嫂子。”孙子锐拍马屁。
“好。”沈潘回答他。
“情来情去情随缘,缘分来了是挡不住的。听我一句。若是欢喜,定要让自己无怨无悔。”
“我走了。”
沈潘骑上马。轻拍疾风。
随着哒哒的马蹄声。渐行渐远。
孙子锐还未回过神来。
只看到一抹黑影,顺着官路,慢慢离去。
影与人齐。
“原来,你什么都知道。”孙子锐喃喃。苦笑一声。又觉得心里酣畅淋漓。好不轻松。
……
晨起喧嚣。一间驿店里,鸡声嘹亮。
店里出来个人。看着满天的星光,扯着极为熟练的梧州腔,和店小二说话。
“几时了,你们这鸡就叫了?”
“客官。五更了。”店小二哈腰殷勤道。“大多数住店的行人都是五更启程。这鸡,也就这时候叫。客官是现在就走,还是天大明了再走?”
“现在就走吧。”沈潘结了账。买了好些干粮往外有去。
烈国处北。宁国是南。
这五更天的初夏倒也没有宁国盛都的烦热。多了丝粗犷的疏意。
连着天都显得更高一些。
沈潘牵了马,走出驿店,随手拿出块干粮啃。
梧州离边关不远。他乔装打扮,刚从宁国出来,就是这梧州。
千里梦回,如今又踏上这土地,感到新鲜又忐忑。
梧州是当年他镇守的地方。
凤连未雨绸缪的时候,派他亲自来当了监察史,将梧州打探清楚。
当年他出手凌厉,将梧州知府先斩后奏砍在马下的时候,震惊了整个朝堂。
李淮安中饱私囊,鱼肉百姓。仗着出身李家。在梧州胡作非为。甚至出卖敌情。
那时候自己年轻气盛。凤连刚以铁血手段积下威信,正是他们杀鸡儆猴的好机会。
是也,沈潘砍了李淮安丝毫不手软。
那个大贪官。从他府里抄出的银钱,比那整个梧州报上来的税都多。
杀了算了。
沈潘叹了口气。挠挠头。硬着头皮,问了声,追着他出来送他的店小二。
“这梧州知府还是李淮安?”
店小二正捧着手里的碎银子傻笑。听见沈潘说话,连脑子都不用带。
“当然是李大人。李大人今年还娶了第二十七房小妾。那排场,那架势。红红火火的,哪里见过这架势?”
……
“好嘞。”沈潘抽了抽嘴角。打马直接往北去。
天色渐明。沈潘从晦暗走到天色大明?看天边泛起的日日红色朝霞……
沈潘最近老是做梦。
梦到梧州。梦到他曾经住的院子。
当年他杀了李淮安,却不曾问他。他到底是否通敌叛国,和宁国勾搭上了。
不然,他的明琼怎么会沦落至此?
他的明琼。
初遇他的时候,还是个丁点的少年。
偷偷藏在他的门后。只一眼,就被他劫掠了去。从此不休。
明琼是被人送上门的。送与他的。
被人送到了他在梧州躲藏的屋子里。
他明知道他来路不明。到底还是喜欢上了。
日日和他在一起。日子总不腻味。
自己回京带着他,征战带着他。
直到凤连把事情查到他身上去。
他的明琼,到底不是个单纯的身份。
连到死一刻,都被明玦死死地捏在手里不得动弹。
这辈子,自己来得尚早。没人给他送来明琼,也没人来得及让他做个细作。
这辈子,他还在皇宫等着他,他自己去找他来。他们之间,可能白头偕老?
回宫
梧州的揽月阁里,无人不在说梧州刺史第二十七房姨娘的来历。
“听说啊,那第二十七房姨娘是京城里来的。富贵人家的独女,带的嫁妆从城头到城尾红妆何止十里?连着咱们城里的贵小姐们都比不了。”有人喝着酒。坐在揽月阁下边,和酒友讨论着。
“当然比不上。李大人房里的二十六房,哪个不是咱们城里的贵小姐?算来,李大人在这儿十几载,这一个城里的富贵人家都是他亲戚。哪家有事不请他喝酒?”他那酒友喝了杯酒,红着脖子调笑。
“人生如此,才是快哉。奶奶的,咱们要是有李大人这福气,咱们这辈子也值了。”邻桌上的酒友抱着酒坛子,醉醺醺地流着哈喇子。
“得了吧。人家李大人那是会投胎。京城李家知不知道?咱们李大人就是李家人。就算是在咱们这儿当个知府,那也是个金贵土皇帝。莫说全城的富贵人家给他收进房里当姨娘。就算是,。”那人说了一半,忽然捂了嘴,收了声。
“就算是什么?难不成还有别的更好的不成?”一旁挑起话来的汉子,粗声粗气地大声嚷嚷。
“那秋水阁的花魁见过吧?”邻桌的汉子低着头,露出个猥琐的笑。“那样的,咱们李大人都收了一个。听说啊,舶来的。稀罕着呢……”
“人尽可夫的玩意儿,哪里比大家闺秀好了?”
“啧啧。管他好不好。反正不是咱们的。在这儿挣个什么?”默默听了个全的沈潘抽了抽嘴角。用了饭。嘴一抹就出了揽月阁去。
李家。二十七房姨娘。呵呵。
且让李淮安再安稳些时日。
这梧州处在宁国和烈国的边界上。本该有驻军的,却被个小小的知府压得死死的。这烈国或许还不如宁国。
世家专横。连着乡野百姓都知道世家李家了。看来还是得让凤连早些回来。
沈潘皱着眉。快速回了客栈,打着马,离开了梧州。
他此行不在此,如今也不是好时机。从宁国的盛都到烈国的京城,少说也要行半月余。何况他还心疼他的汗血马。怕是要大半个月。
……
夏季初雨后,连着深碧的绿叶都被洗刷地干净一新。烈国都城里,巍峨威严的紫禁城却肃穆无声,宫人急匆匆地进进出出,将汉白玉石上的积水踩得啪啪响。
乾武四十年。沈潘并没听说过什么大事啊。
如今这情境,倒是比他想象的,比凤连想象的严重的多。
“你便是连儿说的,那个值得信任的人?”龙床上的人说一句喘三句,干枯的手伸出来,执着帐子,费劲儿把帐子撩开。
沈潘抬起头来,只看到一双凌厉的眼睛。瘦峻如枯柴的一张脸像一张裂痕遍布的石板,唯有那双眼睛,清醒,明亮得如同一只警惕的老狼。
“是。”
那人打量他好一会儿,手一松,直直地倒在了床上。旁边的太监乖巧地进去,给他背后塞了几个大迎枕。
“连儿身上的玉牌,是他临走前我交与他的。那是我能给他的,所有的东西。”凤英荀叹了口气,咳嗽一声。呼呼的声音回想在这偌大的宫室里听着难耐又刺耳。
“我以为,在他回来前,我再也见不到它了。”
沈潘一愣。摩挲着手里的玉牌。方才他拿着凤连给他的玉牌一路畅通无阻,偷偷地站在这里,他便知道这玉牌的功用。
却不知,这玉牌比他能想象到的更加重要。
怪不得,前世凤连将他时时刻刻贴身带着,坠在腰间。
可凤连却给了他。让他拿着这个回来。
“你既然拿了他。你就该。咳咳。”凤英荀咳嗽一声,喘不过气来。一旁的太监赶忙拍背顺气,喂他口水喝。
“替他,行君令。”凤英荀叫道。嗓子像是被磨烂了般嘶哑。
“嗯。”沈潘皱眉。看了眼凤英荀身旁的内侍。
那人挥了挥手,扶着凤英荀睡下,让沈潘下去。
“敢问是温公公?”沈潘候在门外,等着那公公出来。
公公看着不太年轻。身手倒是矫健。关了门,看到沈潘等着自己,骄矜笑笑。一派上位者的气势。跟方才屋里俯首帖耳的截然不同。
“太子殿下与你说的?”温公公温和笑笑。少了些泠然。“太子殿下可好?”
“还好。”沈潘恭敬回道。
来之前,凤连千叮咛万嘱咐,他父皇身边的内宦定要敬重。一切事情有难处,尽管去问他便是。
前世皇上驾崩,温水接着服侍凤连那不是没原因的。
这人虽然脾气不好。却颇得凤家父子信任。
不论他武功高深。不慕权利,帮着处理政务还忠心耿耿的宦官哪里能见?
烈国风雨飘摇那么多年。到现在京城还没乱,三大世家还没逼宫。这温水功不可没。
“太子无虞,咱家好歹放心些。”温水叹了口气。“你远道而来,还是先随着咱家去歇息吧。”
“有劳温公公了。”沈潘拱了拱手。随着温水走。
“听公子这口音倒像是京城人。”温水扫了眼沈潘,随和一笑。
“四海为家。哪里的话都是能说上点儿的。”沈潘换了个梧州话。丝毫不敢懈怠。
“敢问公子尊姓大名?”温水脚步一顿,回过头来看了沈潘好一会儿。
“沈潘。”
“沈公子。”温水会心一笑。“这乾清宫不小。却是把守森严。从不留人过夜。公子还是明日再来。”
“一切依温公公安排。”沈潘对着笑笑。
僵掉了的脸差点没哭出来。
和这么个人虚与委蛇着实太累了。
沈潘直来直去两辈子。哪里想到有一天会遇上温水,在这儿你来我往?
不过沈潘看清这是哪里后就哭不出来了。
一瞬间想给温水老头子一个热切殷勤的爱意眼神是什么鬼?
“我看这里就极好。”沈潘站定,扫视了四周。看那天是蓝的,草是绿的。就算是旁边枯死的不少树都那么的可亲。
“这里?”温水迟疑看了看四周。给了个沈潘欣赏的眼神。“既然公子愿意住这儿。那也是极好的。”
宫里藏个人什么的,不要太容易。那也得不引人注意才好。
这儿够偏僻。藏起他来正好。
温水方才还忧心怎么不怠慢这位又能安排妥当。如今,但是两全其美。
“既然如此。那便这样了。”沈潘笑笑。简直不要太热情。
相见
天气将暗,新雨过后。
偏僻的宫里,蝉叫得老大。四周氤氲着的沁人心脾的凉意,让那蝉鸣声显得嘹亮又开阔。
这寒清宫倒是个好地方。夏天凉快极了。
沈潘知道这宫里的每一处地方。
当年他陪着凤连,在这宫里步履维艰。当年三大世家逼得凤连措手不及的时候,他们曾经躲藏在这宫里的枯井之下,直到凤连的亲兵赶来屠遍宵小。
他来过这寒清宫。他却不知道,原来这个地方,是他的明琼待过的地方。
他的明琼,离开家国,就是在这儿,举目无亲,懵懵懂懂,飘飘摇摇,最后流离失所地成了别人伤害自己的刀刃。
温水走了。
那隐秘又凋敝的小路上,沈潘叹了口气。
本以为会欣喜若狂,奈何,便是知道他与自己如今一墙之隔就忍不住胆怯。
他的明琼在这里,在清寒宫。
当日他与凤连躲在清寒宫的地道里,凤连躺在那暗道里一遍又一遍地和他呢喃。
“这寒清宫曾经住了个苦命的孩子。和我一样的孩子。注定承载着这夕阳薄暮王朝的使命。他比我更苦命。我能回到这宫里,他却再回不去。我在这清寒宫里建了地道,时时到这里来,是为卧薪尝胆,也是为了告诫自己,莫要像他一样,为那王朝的余晖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