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和钿(66)
“晏昭和,你伤到哪里。”洵追没心思和他开玩笑,这里太狭小根本没有身体大幅度活动的空隙,他只能凭借手感判断晏昭和出血部位在哪。
“你为什么不放手。”洵追气急败坏,“你和我一起掉下来有什么好处,你为什么要和我一起掉下来,你有病吗?你和我一起掉下来搬救兵?你不是最聪明吗,为什么还要抓住我,你为什么连我的旨意都不听!晏昭和!你别笑!”
晏昭和胸腔振动,闷着声笑出来,洵追骂得更欢实,“你伤在哪里?你说啊,你快说,你别笑了,你为什么......”
为什么......
洵追哽咽道:“你为什么要抓住我。”
晏昭和,你不要抓住我。
他越说越慢,音调越说越发颤,心里更疼得慌,他艰难地想要找到自己的声音,可一开口就忍不住那些将要涌上来的眼泪。
“叫皇帝的大名,要拉出去砍头啊。”
狭小的空间重新恢复寂静,洵追几乎想要再次确认晏昭和是否还清醒时,男人的声音又平稳地响起。
“我以为那不是旨意。”
在黑暗中,男人的声音被无限放大,就好像一记重拳砸在脑门。
“我没事,只是你要是再动,我的肋骨真的要被你压断了。”晏昭和碰碰洵追的后背,他是以后背落地,洵追应该没有受伤。
话音刚落,洵追立刻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再发出半点声音,可泪腺就是忍不住地制造着带着咸味的湿润。洵追抿着双唇,上下牙齿紧紧咬住**,眼泪从脸颊滑落,大半部分渗进唇角。
他满脑子都是那句不是旨意,所有思绪清空都不足以存放这四个字的重量。他伸出手臂判断空间的大小,确定自己右手边有一块位置后避开晏昭和伤口处,慢慢往一边挪。晏昭和感觉到洵追想要去另一边,无声地让了下,洵追动作一僵,很快小心翼翼地问:“疼吗?”
晏昭和摇头,“不是很疼。”
确认晏昭和的回答后,洵追半信半疑坐在那一小块空地上,然后将晏昭和周围的杂物都推开。他正欲继续将自己这块地也腾干净,忽然摸到身后堆积着的厚厚的灰,灰中掺着什么硬硬的东西,不像是石子,他猛地意识到这是什么东西。
洵追停顿片刻,触电般将手中的东西丢掉。晏昭和听到洵追这边的异样,问洵追怎么了。
“没有。”洵追颤抖着收回手,脑海里回荡着临走前俞聂生告诉他别靠太近。
“俞聂生知道我在这,很快会有人来救我们。”洵追蜷起腿,整个脸埋在膝盖上,用没有摸到灰的另外一只手握住晏昭和的手。
有点凉,但只有一点温暖,他就知道晏昭和的情况不会变得太差。晏昭和的身体比自己的健康,一定不会有事。
“在害怕什么?”晏昭和闭着眼问。
洵追在晏昭和掌心画了个叉。
晏昭和笑了下,洵追像是怕被他发现似的继续写“没有”二字。
“喵。”小猫试探着从洵追怀中重新挣扎着伸出脑袋,洵追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把猫给挤着了,他连忙将小猫解放出来,小猫想跳,他揪着猫的后颈唯恐猫跳跃到晏昭和身上。
他又欠了晏昭和一次,他已经数不清欠晏昭和多少次。
他想要在晏昭和走之前将所有欠给他的全部还回去,让他再也不带着束缚,孑然一身地离开。
命运一次又一次地折磨着晏昭和,而命运就是所谓该死的忠诚。如果晏昭和没有忠诚,那么一切会不会都变得更好。
洵追一直想忘记先帝驾崩的场景,那是先帝将他托付给晏昭和的第一天,忘记后他就能骗自己他和晏昭和根本不存在什么该死的责任。
时至今日,他也只能模糊先帝的面容,而模糊这一层后,另外的东西逐渐从水面浮上来。
掉下来,晏昭和接住他的那一刻,洵追想起了先帝拉着他的手说过的其他话。
先帝说,朕和晏侯亲如兄弟,并肩作战时同吃同住,你也可当晏昭和作哥哥,时刻记住兄长教诲。
“兄长?”洵追轻轻念出声。
是,是兄长。
“晏昭和,你果真是所有封王的哥哥里,待我最好的。”
话音刚落,晏昭和握住洵追的手,捏地洵追虎口处生疼。
他忍住疼继续道:“我很感激你能够作为我的哥哥处处保护我。”
“哥哥?”晏昭和的声音中带着凉意。
“对不起,现在才愿意叫你哥哥。”洵追点头。
最后一个“哥”字还没发出来,他的手便被晏昭和松开,他向前轻轻抓了下没抓到,不知道晏昭和将手收到哪里去。
“你承认我是哥哥,那么兄长想让弟弟成家,为什么不听话。”晏昭和冷道。
那是因为,洵追闭上眼,认命般道:“之前没把你当做兄长。”
但现在是了。
“回宫后同意选妃吗?”
“我......”同意。
洵追说不下去,剩下的话卡在嗓子眼,难受的他想哭。
在晏昭和面前,他就好像是个透明的人,只要晏昭和看过来,他想要什么一目了然,他不需要自己动手就能得到一切。可正因为这样才更让他感到悲伤,让他觉得他所有小动作都无处遁形。
他无论逃到哪,只要晏昭和勾勾手,绑在他脚踝上的线便能瞬间收紧,无论他怎么抓怎么挣扎,都能回到晏昭和身边。
晏昭和就是能够牵着那根线的人。
俞聂生说他和晏昭和的眼神一模一样,是啊,他是依附在晏昭和身上的菟丝花,他没办法独自生活。
菟丝花失去宿主便会飞快凋零,变成风刃也能割破的枯草。
谁不想成为被人依附着的那个呢?
所有人都能,可李洵追不能。
他从一开始就选择成为一株菟丝花,只想着开得有多旺盛,开得有多鲜艳,开得如何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和宿主无法分离。
可前提是宿主随时能够脱离,不再成为供养着花的养分。
洵追抱紧双腿,吸吸鼻子小声说。
“让我枯萎吧。”
第五十六章
这本是他在心里和自己对话,可不知怎么的从嘴里说了出来,洵追意识到自己说出口时已经来不及,只能低着头装作无事发生。
夏初他还能对着晏昭和肆无忌惮,夏末变得和他待在一个空间里都觉得尴尬。
如果夏天快快过去是不是就能舒服一些?
夏天的时候洵追会格外想念冬日,想着冻死也比被炎热闷着强,但真正到了冰天雪地的时候,他将自己裹成一个圆嘟嘟的球状,缩着手想:流汗热死也比行动不便吸一口凉气就得打个哆嗦要好。
总这么贪心,想什么都拥有。
也只有不再拥有时才会觉得曾经怀抱着的有多珍贵。
“怎么说萎就萎?”
黑暗中,男人忽然来了一句,洵追的脸霎时像是被烧红了的铁。
“流水的白银黄金白花了吗?”晏昭和又道。
“没……没有。”洵追结结巴巴。
“国库空虚那几年你的吃穿用度也没节省半点。”晏昭和这是要翻老本,“养一个你能供一座城三年内所有百姓的开支。”
那还真是有点多,洵追扎在臂弯中想,其实自己也没什么地方需要花银子,怎么可能花这么多?
“不信的话回京去内务府要开销记录。”晏昭和知道洵追一定没半分愧疚。
洵追做了天大的勇气才闷闷爬回晏昭和身边找到他的手,在他手上写道:“胡说。”
其实晏昭和说的还真没错,外人都以为银子全部都进了昭王府,事实上绝大部分花在了洵追身上。
洵追花钱不像别人穿金戴银耀眼富贵明着花,三分之一的银子送给昂贵的药材,三分之一化作食物进了他的肚子,新鲜的水果海量从西域送进宫,各地的小玩意每隔半月就要换一批。为了低调,洵追的外衣在皇帝规制内被晏昭和稍稍降低一些标准,可寝衣为了穿着舒服轻薄,都是用上好的桑蚕丝制成。品质极好的蚕丝量少,好不容易制成一件,还要灵巧的绣娘在上边绣好花样,一旦有一针下错,必须得重新做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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