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和钿(63)
俞聂生生辰那日,也是火烧山庄之时,他抱着在屋子里自焚的想法了结一生,想到烧成焦炭的自己出现在薄阎面前,定能给他带来永生难忘的回忆,他要这个人永远记住自己。
“我没想到我这里没有烧起来,薄夫人房里最先起火,她这两年精神不好,一直被薄阎困在房子里不许出去。”
俞聂生拿着火把去看薄夫人,薄夫人在房间内尖叫,让他想起了大火中的长姐。
他忽然不想死了,人活着什么都有,人死了只能找个坑一土埋了了事。有人看到他拿着火把,便去报告庄主,小爷失心疯,跑去夫人房间放火。
俞聂生哭笑不得,那不是他啊。
洵追问俞聂生,想走吗?
俞聂生摇头,洵追又写,“你自己知道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你死在这能有什么?”
他写完,俞聂生同意,“好。”
好什么好?
“京城的瘟疫我听宋南屏说很糟糕,我可以过去治病。”俞聂生轻易被洵追说动,“我们什么时候走?”
在俞聂生醒之前,洵追想过要不要告诉俞聂生薄阎行刺的事情,但现在看来没必要,有比他更想让薄阎消失的人。
这真是洵追今年听过最好的故事。
俞聂生该恨两个人,一个执行命令灭他全家的薄阎,一个下达命令不许他全家活着的晏昭和。
话又说回来,晏昭和说一切都是为了洵追的帝位更稳固,想到这,洵追一时间竟想不出自己到底算不算凶手。
他想问,看俞聂生黯然神伤的样子莫名觉得他傻,还是搁到日后再问,说不定两个人都能清醒些。
两个少年挤在一起休息,一觉醒来双双落枕。
宋南屏端着两人各自的药来,洵追低头都觉得脖子酸地要断,宋南屏搓搓手说我会按摩。
洵追用不信任的眼神看宋南屏,宋南屏又道:“我在京城可是骨科圣手。”
小皇帝要回京,没人拦,洵追拿到药方的同时,晏昭和呈上来一份药单。
洵追写,“这是什么?”
“回陛下,臣与薄庄主再三商量,还是觉得药材运送由令羽营押送较为稳妥,臣已问过统领,现下请陛下做决断。”
洵追点头算是允许了。
晏昭和行礼,“臣这就去安排,明日陛下临走时就能全部装载完毕。”
日光十足,空气中一切细微尘埃无处遁形。洵追看着晏昭和逆着光,出声道。
“没有别的要说吗?”
晏昭和脚步一停,又听到洵追说。
“没话说最好。”
因为现在的我对你,也无话可说。
第五十三章
他永远只留给他一个仰望背影,没有一次转身,所以无论洵追无论看多久都没关系,他仰望着这个背影十多年,有多少次想叫住晏昭和。
他不该。
可他也有忍不住的时候。
洵追头痛欲裂,单手握拳,拳心抵住眉心。
晏昭和果然如他所想的那样,背对着他停留片刻抬脚离去。晏昭和这人,除非还有要事没有交代,不然什么人都叫不住他。
这是洵追用整个少年时期换来的答案。
因为俞聂生的事情,洵追错过及时见赵宁芯的机会,明日便要走,他得尽快见到赵宁芯也将她一并带去京城做人证。
晏昭和发现赵宁芯后便将人送到萧倜那押着,洵追提起,萧倜立刻将赵宁芯送过来。没在青藤山庄见,洵追在庄子外随处找了一间客栈。为防止自己不在薄阎去找俞聂生麻烦,洵追特意留下两名令羽卫看顾。
“陛下,回京一切事宜都已安排妥当,臣派人提前送信回去告知大统领。”萧倜跟在洵追身边道。
洵追将所有想要问赵宁芯的问题都写在一张纸上,他将纸找出来交给萧倜,萧倜不知道洵追的毛病,看过后茫然地将纸收好。
女人三个月显怀,赵宁芯早过了三月怀胎,腹部拱起来一个看着还挺大的圆球。大约是赵宁芯孕中也悉心保养,全身上下居然也就腹部臃肿些,四肢纤细并无半分赘肉。
整家客栈被包场,也不必上包房,洵追与赵宁芯坐在客栈大堂,小二上了两碗南瓜粥。
洵追将其中一碗推到赵宁芯面前,赵宁芯对洵追笑笑:“谢谢公子。”
鹅蛋脸,柳叶眉,樱桃小嘴,乌木似的长发,赵宁芯这张脸果然是所有人都会喜欢的长相。
雏娘开莺歌小筑还是颇有两把刷子,出来的这些姑娘们一身书香气质,谁会想到她们生在烟花之地?
南瓜粥熬得软烂,加点蜂蜜更香甜。洵追出门没人管,足足放了三勺进去。
“公子,太多了。”萧倜出声提醒。
洵追拿着蜂蜜勺的手一顿,面不改色又添上一勺。
南瓜粥甜甜的才好吃。
洵追只吃了三分之一,赵宁芯没放下勺子前他放慢速度进食,直到赵宁芯将一整碗都吃光。
赵宁芯摸了摸肚子笑道,“我的孩子总要吃的比我多才能好好长大。”
洵追点头为赵宁芯倒了一杯水,示意萧倜可以开始。
萧倜上前一步,洵追双手放在腿上,腰挺得笔直。
“请问夫人何时进的莺歌小筑?”
“之前我被大人找到时候,虽然没有告诉我来意,但一听到莺歌小筑,我就知道出事了。”赵宁芯开口道,“大人放心,我必定如实相告。”
赵宁芯没走前,是莺歌小筑的花魁,比蔻丹来莺歌小筑还要早三四年。她手中不掌权,但不代表她没有权。她的权不是莺歌小筑,而是京城那些达官贵人。有多少人为了她抛千金只为见一面,说上半个时辰的话。
“比我美貌的姑娘比比皆是,为什么只有我最受宠?”赵宁芯说。
“一朵解语花比装饰用的花瓶要值钱的多。”
那些花瓶只能给男人们来自肉体上的快感,根本解决不了这些男人们最根本的苦恼。
赵宁芯自信道:“在京城时,我每日早晨都会接到官场最新的消息,傍晚那些在官场受挫的官员们便会来找我,问我该如何做。”
“后来我名气越来越大,被崇王请进府,他要纳我做妾。”
名为妾,实为幕僚。
崇王给赵宁芯半月时间考虑,赵宁芯当场拒绝。
进王府,面子上做妾,处处受正妻限制,哪里有在小筑当最火的姑娘自由?以赵宁芯的本事,她完全能够不以身体接客为小筑带来经济利益,小筑有了钱自然不会限制她怎么生活。
“莺歌小筑生意很好,公子可知是为何?”赵宁芯问。
洵追不回答,静静看着赵宁芯提起莺歌小筑后越来越鲜亮的双目。
“莺歌小筑所有姑娘都要读书,难道只是因为培养日后待客的情趣吗?”
“京城最大的烟花地,进去的没有一个是普通人,朝廷大半的官员每月必定会去一次。恐怕也只有上朝才能凑够那么多要员,那些要员被朝廷监视,没办法进行聚会,莺歌小筑就是绝佳的密谋地。”
“里边所有排的上号的姑娘手中至少拿捏着五六位官员的秘密,所有秘密汇集在一起最终会去哪?”
赵宁芯说罢,洵追皱眉。
如果莺歌小筑相当于一个情报聚集地,那么背后主使的地位必定是无法撼动的,京中达官贵人虽然多,可有权利的就那么几个。
“我说过,崇王想纳我为妾,可是没有成功。”赵宁芯又提示道。
洵追示意萧倜问下一个问题。
萧倜问:“莺歌小筑当家的是雏娘,雏娘和崇王什么关系。”
赵宁芯赞赏道:“看来公子问我之前心里就已经有答案。”
洵追低头从怀中找出一小包来时在路边买的桂花糖,桂花糖晶莹剔透装在油纸包中,天气太热有些融化。
他拿出一颗递给赵宁芯,赵宁芯接过含在嘴中。
女人眯着眼回忆,“真甜,就像京城城南那家糖铺子做的一样好吃。”
雏娘不肯招供,蔻丹顶罪的时候洵追就想过这个可能。亲情和爱情会使所有人冲昏头脑,蔻丹为了雏娘是亲情,可雏娘又是为了谁呢?雏娘孤身一人,并无任何亲戚,能使一个女人奋不顾身掩护的,那只能是某个藏在心中隐秘的感情。或许有人知道,或许无人知晓,但丝毫不影响它在心中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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