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业十五年(71)
奶奶快看啊你关注的po主直播啦!!
我的崽!!!
莲莲莲莲,你还好吗?去哪里了?
总不能说去生孩子了吧?蜷川语焉不详地回道:“我养病了。”
他托着下巴浏览不断更新的评论,想了想,决定从头开始解释:
“三年前,我很匆忙地**,很匆忙地消失,始终没有给你们一个明确的说法,所以我打算今天在这里,把一切都解释清楚。”
“我没有和苏婉佳谈过恋爱,我是同性恋,有一个交往了很久的男朋友。”
评论停顿了一下,随即开始疯狂滚动。
是队长?
二哥?
忙内?!
方嘉吧!!是不是!!!
蜷川怀着歉意笑了笑:“不要猜啦...我的男朋友不是队内的成员,没有人搞到了真的cp。”
“我知道cp粉是什么意思,我也知道我有很多cp粉,”,他深思熟虑了一番后道,“所以当然也明白,如果我的男朋友是队友,那我今天出柜的姿态应该会更体面一些。”
“我的男朋友...”,蜷川说到李郁,表情变得有些苦涩,“他是圈内人,不专一,也伤害过我,比我大十五岁,我和他不太合适,或者说很不合适,很多人都在劝分,但是我想,我不会离开他。”
多少年了?十五年了吧?从初见开始,到现在已经十五年了,不把这分离的三年算进去,那也有十二年了。十二年,连生肖都可以更替过一轮了。
蜷川意识到,也许他这一辈子,都再也没办法和李郁分开了。
“我从来没想过离开他,一天都没有。”,他摇摇头,神情竟然有几分倨傲。
是李郁在困顿之际向他伸出手,是李郁把他拉出深不见底的黑暗,也是李郁让他第一次看到照耀在身上的光。
“可能那个人只是看我可怜,可能他帮我的时候,心情和救一只流浪街头的小猫小狗没有区别,但那已经是我生命中不可多得温暖,我想尽我所能报答他,这和他无关,我只是想对得起我的心。”
蜷川心如止水地说着这些自我感动的废话,他看起来实在太坦然,以至于让人忽略了,这是一段永远不可能平衡的爱情。
他什么都没有做,像一个投降主义者一样,平静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平静地看着身上多了一道又一道伤口,平静地看着李郁占尽上风,看他一点点失去理智,一点点侵占着对方已经低到尘土里的姿态。
蜷川磕磕绊绊地说了一个前些日子学到的新词:“我们这样的,应该是渣攻贱受,对吧?”
“渣就渣,贱就贱,没什么好辨的,我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他用力沉下肩,长出一口气,笑得又明媚又好看:“至少现在的我,可以贱得很自在。”
终章
蜷川在旅馆睡了一觉,一夜无梦。
早晨的篱笆上悬着一枚甜甜的太阳。
蜷川醒来以后,开始给夏枝洗脸换衣喂饭,然后打理好自己,缩在前天直播过的那条沙发上。
就是在这里,蜷川当着几百个人的面公布了自己和另一个男人的恋情,满面泪水地回顾两人之间的美好时光,不得不说,这些爱和恨都是真的,就是因为真心得太过分,才让他一直不敢割舍。
但是没有下一次了。蜷川告诉自己,不能再有下一次了。
夏枝背着陆湛给她买的随身小水壶,手脚并用地爬上沙发,钻进蜷川怀里:“爸爸,我都准备好了,可以出发啦。”
蜷川心疼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抱歉宝宝,这次本来应该好好带你玩的,结果那么快就要回去了。”
夏枝大声回道:“宝宝只想跟爸爸在一起!”
“小傻瓜。”,蜷川把她搂紧怀里拍了拍。
夏枝勾住蜷川的肩膀,探出小脑袋,眼神天真无邪:“为什么这么快就要走呀?”
“嗯...”,蜷川故作严肃地吓唬她,“因为如果不快一点走,坏人就会来追上爸爸的。”
夏枝用胖乎乎的小手指着远方:“可是有樱花...”
蜷川按下她的手:“再过两个月樱花就开了,我们回日本去看,乖。”
“好吧...”,夏枝还是有些失望。
蜷川抱着她,突然说:“出发之前,爸爸给你说个故事好不好?”
小孩子容易哄,立刻来了精神道:“好!”
“故事是这样的,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人被诅咒了。”,蜷川贴着夏枝的脸,“他不是公主,不是王子,也不是恶龙,他只是一个最普通最普通的,希望能和心上人在一起的普通人。”
“但他偏偏被诅咒了,他总是在第五年的某一天突然睡着,一觉醒来后就回到了五年前。”
怀里传来一声惊呼。
“别害怕,这个故事一点儿也不可怕。”,蜷川笑着安慰夏枝,“普通人傻兮兮地寻找各种解决的办法,但是怎么尝试都没有用,于是他就想啊,如果一切可以重来,他能够知道所有所有发生的事情,那他是不是就能阻止一些不好的事情发生呢?”
夏枝摇头晃脑:“不知道,可是枝枝觉得不可以...”
蜷川:“嗯,对,确实不可以。”
“不但不可以,而且他发现,每重来一次,他就会失去一点儿东西,他有一个心上人,到了后来,他连这个心上人都失去了。”
“然后...明年又是这个普通人的第五年,这次他不会再逃,因为如果继续逃避下去,也许会有更多不好的事情发生,他决定好好面对了。首先,普通人要找个地方躲起来,让诅咒找不到他,这样他就不会突然睡着,他就可以留下来,然后平平安安的,和自己的心上人在一起终老。”
蜷川的眼里滚下两颗热泪,夏枝不安地伸手去擦:“爸爸不哭,爸爸不哭...”
蜷川轻轻地问夏枝:“你说,他能做到吗?”
“可以!一定可以的!”,夏枝急急地说。
“那我们走吧。”,蜷川跳下沙发,向夏枝伸出手,“到诅咒抓不到的地方去。”
“嗯!”
夏枝用力攥紧了蜷川的手。
她的脸上映着一片浅浅的粉色,蜷川往窗外看去,发觉海岛上的樱花林还在不断扩大。
李郁用直升机运来几百株催熟的垂枝樱,再雇人移种在临海的沙滩上,沧口开满了之前从未有过的樱花,它在滩头柔媚地绵延百里,以万种风情挑战着对岸清心寡欲的寺庙。
李郁又一次打开盒子检查戒指是不是还在那里,李慕枝跟在他身后,笨手笨脚地扯开淡黄色阻燃纸,把它套在事先拼好的骨架上。
做完这些后,李慕枝踮起脚,拽住李郁的袖子,咿咿呀呀地哼了几声。
李郁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一边点燃灯里的蜡烛,一边问李慕枝:“怎么不让别人帮你?”
李慕枝:要许愿,别人做,就不灵了。
打火机快要没气了,李郁拿着它用力摇了几下,“咔嚓”一声打燃,凑到蜡烛的烛芯上。
李慕枝同时虔诚地合起手,闭上眼睛许愿。
如果许愿真的有用,还要费这么大力气干什么。李郁帮李慕枝放飞了那个皱巴巴的孔明灯,他环顾这片一夜之间长出的樱花林,深沉遥远的寂空,还有漫天橙红色的灯火,第一次那么渴望一个完满的结局。
李郁抱起李慕枝,说:“走,我们去找妹妹。”
李慕枝晃动双腿示意李郁放下他,站在厚厚一层坠落的花瓣里比着手语:妹妹,已经走了。
“哟,你们看,怎么那么多灯啊?今天什么节日?”
蜷川对着船票找到了自己和夏枝的座位,刚安顿孩子坐下,前排就有旅客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
导游正了正脑袋上的红色帽檐,慢条斯理地开了口:“不是节日,是有个大老板要求婚,从昨天开始就在清场,现在岛上估计都没什么人啦。”
这时,船舱另一头又响起一个声音:“哎快看快看!又放了!又放了!”
最后一批孔明灯同时升空,天际霎时如火烧一般,内外亮如白昼,飞舞的花瓣和浮灯交织着,越过险峻的地势,越过呼号的海岸,越过日日不辍的晨钟暮鼓,一直绵延到目不能及的远方。
三千里海水,三千里山麓,三千里锦绣。
这就是李郁的真心。
夏枝趴在窗边,数着玻璃上的光点,忍不住赞叹:“真的好漂亮哦…”
而蜷川只是恹恹一瞥就收回目光,没过多久,他伸手盖住夏枝的眼睛,说:“不要看了。”
这一切对于他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
蜷川在塑料座椅上挺直背脊,仿佛这是象征荣耀的王座,他有十分修长的颈项,沉下肩膀时,脖子到肩头的曲线优美而骄矜。
蜷川也知道自己的脖子好看,所以他很少低头,为数不多的几次都是对李郁,还是因为被打疼了的缘故。
李慕枝比划完,还没来得及再看一眼自己放飞的孔明灯,就被李郁抱了起来。
那个装着戒指的蓝色丝绒盒又一次敞开着掉在地上,被不断坠落的樱花淹没,花雨目送着李郁匆匆而去,当海风吹来,枝头哗哗作响,这些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花朵正在一点点死去,那种响声仿佛一曲哀婉的歌谣。
李郁赶到蜷川下榻的旅馆,薛行和陆湛在今天早晨就离开,那里面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
生锈的楼梯盘旋着通往上面的楼层,李郁顾不得喘息,他开始没命地往上爬,他的影子被金属反射了一重又一重,空旷的大堂里回荡着刺耳的脚步声。
李郁用肩膀生生撞开了那扇门。
房门撞到墙壁上,“砰”的一声弹回来,李郁抓住门把手,靠在上面无助地喘息。
房间干净得让他害怕,所有摆设一尘不染,被子叠得很整齐,柜子上空空如也,窗帘被那个人细心地挂在帘钩上。
李郁机械地伸出手,按下日光灯的开关。
“啪”
房间里果真一个人都没有。
李郁看着那扇窗户,他从纷飞的灯火中,找到一个愕然失措的自己。
蜷川走了,不告而别。
李郁骗过蜷川很多次,他总是那么好脾气,总是一声不吭地承受,渐渐的,李郁也觉得他并不会痛了。
到最后,那个李郁以为的,听话的,隐忍的蜷川莲终于反击了。
李郁现在才想起,蜷川从来都不喜欢大排场,不喜欢徒有其表的东西。
李郁突然发现自己从未认真琢磨过蜷川喜欢什么,只会一股脑把自己认为好的全都塞给他,带他到中国是如此,让他当艺人是如此,连十余年来的爱情也是如此。
李郁甚至不知道,蜷川到底喜欢什么花。
他开始崩溃了。
床上放着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纸条,用铅笔压着,李郁上前去,将它当作全部的希望,抓过来展开一看——
透过薄薄的纸面和秀气的字迹,李郁甚至能想象出蜷川写这张纸条时的样子,他一定是把所有事情都做完了才坐下组织语句,他一定想了很久,想得很认真,拿着笔的手举起又放下,他的头发那么长,说不定会垂在眼前,这时,他又会撸下套在手腕上的皮筋把头发扎成马尾,那个小姑娘就坐在这张床上,穿着他给她挑的花裙子,嘴里含着一块巧克力,安静地看着爸爸在灯下的侧脸。
最后的最后,那个经历过几度生死的蜷川莲,一定是面带微笑写下这句留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