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之无懈可击(56)
此刻这双眼盈满水光,直直盯住立在门口的医生,这本该是一种灵动的注视,但少年没有表情的面容,使得琥珀瞳仁蒙上一层无机质的凝胶。
他看上去是如此漂亮,精致,诡谲,脆弱,玻璃质的眼球却让他显得更像玩偶,而非真人。
这是一种令人不舒服的眼神。
“少爷。”医生却像没有任何感觉般放柔了语调,罕见地带起一点笑意,“起来这么早,是想见先生吗?”
少年摇头,刻板地说:
“我来找你。”
见医生和柴林都将眼微微放大,少年虽然不大能分辨对方表情的含义,却从以往的图形经验判断出他们想表达惊讶情绪,于是又补充了一句:
“父亲说,我有事情,都可以找你。”他的注视并未间断,绵长且持续,“任何事情。”
“是这样。”医生蹲下来跟他说话,“少爷有遇到什么事吗?”
“我不舒服,想吐。”少年说,“睡不着。”
医生脸色一变,立刻用手背贴上他的额间,少年缓慢抱住这只与自己亲密接触的手臂,轻声说:
“这里好冷。”
医生的视线很快定格在他细白的双脚上,大概是对他光脚出门非常不满,这个男人没有再像之前那样温柔地对他说话,而是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殷送看着对方起身,这人侧身跟保镖商量完父亲的病情,就再度转回来蹲下,轻挪几步,背对着他说:
“上来。”
声音还是那样清冷,却有种令人怀念的好听。
心满意足地伏在这人宽厚的脊背上,他感受到微妙而舒适的暖意。
有力的手臂,劲瘦的腰部,值得依靠的肩膀,还有茶与烟混杂的味道,在长廊中挥发出无可比拟的清雅气质。
他欲罢不能,更无法不去迷恋。
一见倾心,亦复如是。
……
将少年放在柔软的床上,吴谢俯身去拿听诊器。
纤细手臂从背后环过来,男人微微愣住,少年却已像抱大型玩偶一样先行取走听诊器,闲适地靠在他肩窝旁,很小声地问:
“老师,这是什么?”
不知从何而来的电流猛地滋了一下他脑仁深处的软体,这种剧痛难以言喻,毫无防备的男人被这道刺激弄得发出声短促低叫,用手腕摁住太阳穴,他艰难地把头低下去——少年并没有意识到对方的异常,自顾自地把听诊器戴进耳朵里,面对脸色苍白的男人,举起了拾音器。
“老师,你头痛吗?”
冰冰凉凉的金属圆盘抵在额间,凌乱思绪与前几个世界的记忆交错搅碎,男人陷入混沌眩晕中,他试着去理解这个称呼里的含义,记忆却好像被劈成两半,眼睑开阖间,他看到盛着系统世界的光怪陆离,像小孩画出的彩色线条,一点点渗入现实世界的钢筋水泥,化为一蓬灼热且清醒的火焰。
属于现实世界的那半边,像滴胶融化般逐渐稀释,结构,露出事物本来的模样。
在那些闪现里,他看到雨水,听到汽笛声,剧烈刹车时扑来的风,和,披着白大褂的,拥有着菱形眼睛,琥珀眼瞳的青年。
那人将放在耳侧的手机慢慢移开,呆滞地看着他。
雨很大。
很大很大。
把青年全身都打湿了。
……
“老师。”
“吴老师。”
恍惑间被轻轻打了一巴掌在脸上,医生总算有些回过神的样子,他略带迷茫地盯着少年圆圆的琥珀眼瞳,似乎在确定什么,良久,他慢慢放下摁住太阳穴的手,微微皱眉,好像遇到了什么很困惑的事情。
不过,少年很快就让他没法想其它的事了。
他从背后绕到男人面前,强势地跨坐在对方腿上,夹紧,这套动作弄得还未完全从记忆碎片内脱身的男人非常紧张,忍不住绷紧腿部肌肉撑住对方,生怕他不小心摔下去。
但少年只是将拾音器移向男人左胸,微凉器件隔着衣料在心房处窸窸窣窣,两人皆微微屏住呼吸,少年侧耳倾听,垂下的眼睫纤如蝶翼。
“心脏在跳。”他说,“很有力。”
男人低头看他,他却慢慢将头靠在拾音器旁,声音里,含着一点软糯的依赖。
“老师还活着,真的太好了。”
“叮,【治疗殷送】进度值+10%,当前进度10%”
part.61
后来发生的事情,都稀释在浑浑噩噩的梦里。
吴谢记得少年恳求他读一本泛黄的童话,他们垫着枕头低低地念,少年对里面的内容仿佛很熟的样子,常常在他朗诵台词以后流利地接上下一句,琥珀色眼珠像洗过的玻璃,既透明,又光滑。
或许是守夜的疲惫终于泛上来,他在这样安心舒适的环境中,不知不觉睡了过去,随即落入沉且深的空间,在似是而非的画面里游走,直到纸页的触感从指间断断续续传递过来,有什么按键被开启,他努力撑开依旧沉重的眼皮,模模糊糊中,望见少年白皙的下颔。
他试着翻身,却感觉有什么东西限制在后颈,没来得及去摸,对方又软又轻的声音像细成雾面的沙粒逸散在空中。
“老师醒了吗?”
有那么一个瞬间,吴谢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现实还是在做梦。
但在殷送开口以后,他的意识很快就回来了,被暂时屏蔽的印象全部激活,他想起系统,想起任务,想起Mr.Yan,以及上一个中转站里发生的变故。
虽然思绪乱七八糟,但梳理碎片的过程能让人产生一种落地的实感,足以去填满梦醒后抽离的空虚,就连压抑在内心深处找不到根源的沉重,也尚有余地去妥善存放。
“老师?”
少年撒娇般撞进他怀里,经过设计的力道看上去虽然凶猛,实际却只像个玩偶一样轻飘飘砸过来,并未产生丝毫突兀的痛感。
“嗯……”
男人仰头望着天花板,眯了眯眼。
现在的光线与他之前进来时有些不同——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房间光线暗沉,微弱白光只能蛰伏在地板上,空调打低以后,暑夏酷热完全被排除在外,实在很适合睡觉。
不知道殷送在这里盯着他睡了多久,看这个体贴又温柔的架势,少年显然并不希望他那么快醒过来。
有个生物暖热地抵在胸膛,像小动物一样用毛绒绒的脑袋轻蹭着他,这种诡异的热情与少年在人前显现出的冷淡截然不同,吴谢却明白是怎么回事。
殷送患有亚斯伯格综合征。
亚斯伯格综合征虽然属于孤独症谱系,但这种患者对于与其它人建立联系并不排斥,甚至充满热情,只是他们缺乏与他人交往的技巧,不擅于察言观色,也不太在乎别人的感受,只会枯燥地重复自己喜欢或感兴趣的事情,听凭“经验”或喜好说话。
不过,他现在所接触到的殷送,似乎已经经历过专门的心理治疗,除语言和行为有些奇怪以外,其它地方并不会让人感觉到特别不舒服,以至于到一种病态的程度——相反,他觉得这个孩子出乎意料得活泼可爱,甚至有种看到“岩讼”小时候的既视感。
正是因为这样,这次的通关任务,他不仅无从下手,连可供拉扯的线头也找不到。
——治愈殷送。
但面对孤独症几乎快被疗好,无论从表面还是内里看都与常人无异的孩子,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以达到所谓的“治愈”百分百。
“老师。”少年环住他的脖颈,姿态安静,“你身上有很好闻的味道。”
纤细手指深入对方短且黑的发,琥珀色眼瞳滤出男人的脸,殷送仰头专注地凝视着这个人,试图望进那汪墨色深潭。
“像下过雨的森林,像湖面的月亮,像大海上的彩虹,像笔下的一幅画。”
医生耐心地听他说完,被箍住的手指动了动,慢悠悠地从两人贴近的地方抽离出去,把压皱的童话抚平,男人翻开其中一页,食指准确地在纸页间点了点。
拼音下标注的汉字,与少年方才靠在他胸口念的一大串话完美重合,连标点符号带出的语气都没差,只是配图不同而已。
“鼠尾草与海盐。”医生扶住少年双肩,把人从自己身上拉开,“这款是中性香,我常用……你喜欢闻,我很高兴。”
少年独自坐在床边,看男人将睡皱的白大褂脱下来抖平整,忽然心里一慌,不自觉地就扑过去拉住了对方尚未穿起的袖口,险些面朝地滑到床下,好在被对方有力的手臂及时扶住,稳稳送回安全地带。
“少爷?”
惊魂未定的殷送直直看着面前这人,面对仿佛拥有无止境包容与温柔的男人,他首次,有了点想要倾诉,想要分享,想要收获什么的欲望。
“我……画了一些画。”少年说,“没有给别人看过,谁都没有看过。”
吴谢敏锐地意识到殷送正试着跟他沟通,立刻俯身蹲在床沿,他鼓励地看着对方,柔和地引导起来:
“那么,少爷……是想给我看吗?”
殷送眼睛整个亮了起来,不太流利地点了两下头。
“我就在这里。”带着鼠尾草气息的宽大手掌拂过少年额角,医生语气温柔得能掐出水来,“去拿吧。”
殷送乖觉地从床上跳下来,在书桌柜里快速翻找,最终像决定什么大事般,将整叠白纸小心拢在一起,抱着它们回到男人面前,低声说:
“老师,你不要笑。”
“如果少爷画得好。”眼尖地瞥见藏于少年怀中的色彩,医生说,“我为什么不笑?”
这个先前还低着头,尚有些胆怯的孩子,愣住了。
男人已从他怀中抽出那沓画好分镜的涂鸦本——说是涂鸦本,完成度却非常高,黑白网点涂得很精细,镜头也看得出来在用心设计,故事倒很简单,而且……有些眼熟。
涂鸦表达的是一只狐狸和仓鼠的故事。
仓鼠曾接济过弱小的狐狸一块白薯,狐狸长大以后,想跟仓鼠做朋友,但这时的仓鼠已经完全忘记了当年的事情,看到狐狸尖利的爪子和牙齿,它转头就跑。
狐狸为此感到非常苦恼,为了接近对方,它不得不向男巫求助,男巫送给它一瓶喝了就会变小的药,它总算能够借此伪装成火红仓鼠达成心愿。但这瓶药有个缺陷,喝下去以后只能维持两个小时的药效,在这期间,狐狸没有任何办法变回原样。
伪装成仓鼠的狐狸很快跟心仪的仓鼠成为了朋友,它们度过了一段快乐的日子,仓鼠很喜欢狐狸火红的毛,经常摸摸它们,在上面睡觉。
有一天,它们相约在湖边见面,仓鼠翻开肚皮在狐狸的尾巴上睡觉,就在这时,狐狸敏锐地发现有危险在靠近,根据气味,它意识到,那应该是一匹盯梢已久的大灰狼!
故事画到这里就结束了。
吴谢顿时有种一口气梗在胸口的感觉,系统也难得发话:
“关键时刻Cut,这操作完全得宿主真传。”
吴谢:???
他什么操作,怎么就得他真传了?
来不及跟系统理论,少年已伸手蒙住最后的画面,眼睛亮亮地看着他,仿佛在等待什么重要的评价。
“画风很可爱。”摩挲着Q版拟人动物的姿态,男人问,“还有吗?”
少年虽然摇头,嘴里却快速又热情地补充道:
“我会继续画的,我一定会继续画的,老师,老师你继续看好不好?”
“你这么着急,是怕我拒绝吗?”男人露出微笑,伸手揉了揉少年轻软的发,“画得很好,就算不说,我也会来问你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