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嫌，但迟钝老实人(2)
他虽然不觉得自己会傻到做出那些事，但大段记忆却涌进脑海，而几天后他确实也接到了节目组的邀请，这笔钱恰好是他上大学所需要的。
而记忆中的父母，确实也对他并不算好，总是喊着“赔钱货上学做什么，不如回家种地”的话。
原来是因为不是亲生的啊，李霁突然松了一口气。
他垂下眼睫，目光聚焦到书包的塑料拉链上。
他其实不应该来的，不来就不会有事，他可以安心度过这个寒假，过平凡的生活。
可是万一呢？
说不定根本就不像那样，沈父沈母其实很在乎他，这么多年一直都在找他。
这时车猛然停下，车门被从外拉开，正值十一月，外面的冷风嗖嗖地灌进来。
“下车下车！”
李霁悄悄捂紧单薄的夹克，心说等节目录制结束拿到钱，可以买一件羽绒服过冬穿，如果能活过这个冬天的话。
节目组的车是通向沈家的，进行第一期节目的录制，沈家声称专门为他举办了一场接风洗尘宴，然而只有知道剧情的李霁清楚，这场宴会是沈家大哥沈清空办的，为的就是给他个下马威，帮被发配农村的弟弟沈清度出气。
只是具体的细节怎么也想不起来，他索性不再去想。
“小李啊，到了宴会上你就当和自己家里一样，别拘束。”副导演面目和蔼，似乎十分亲切，“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尽管拿。”
“表现得自在一点，观众才喜欢你嘛！”
他拍了拍李霁的肩膀，小眼睛又热络了几分，像在看一株摇钱树。
可不就是摇钱树么，山村来的土包子，第一次参加这种上流聚会，可以做手脚的地方不要太多。
他其实多少知道些内情，节目组本来敲定的是另两户家庭，是沈家人主动找到他们，给了笔赞助费，说小儿子想进娱乐圈玩玩，还特定了要李霁换过来。
哪座山哪个村哪户人家都说得一清二楚，说没有点豪门秘辛在里头，谁信呢……
不过干他们这行的，最忌讳大嘴巴，这年头私生子小三孩子多了去了，何必平白惹一身骚，能赚钱就够了。
这期节目，必爆！
“好，谢谢副导。”李霁闷闷地应了一声，避开他的目光，跟在工作人员身后走进宴会厅。
刚一进门，所有人的目光霎时集中在他身上。
宴会厅其实很暖和，然而李霁还是把夹克又捂得紧一些，不去理会打量的视线。
这里好漂亮，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地方，这么多的灯，这么长的桌子，桌子上精美的食物糕点和很多光鲜亮丽的人。
原来城市里的人都是这样的。
副导演把他领到长桌旁的椅子上坐下，便开始安排摄影师布置机位，再三嘱咐他多吃点东西。
李霁于是认认真真地吃起那些精致的糕点来。
收了节目组的钱就要认真办事才行，他不是那种收钱不干活的人。
种类五花八门的，布丁呈冻状，有淡淡的焦糖香气，好好吃啊。
他吃得太过专注，吃完布丁吃草莓蛋糕，以至于有人走到他身边都没察觉。
那人不满地清咳一声。
“你就是那个换来的农村人？”声音清朗，语调微微上扬。
周行简英俊的脸上满是戾气，他当然看不上这个让沈清度去农村受苦的家伙，清度是他的未婚夫，怎么能到那种地方去。
他和清度从小一起长大，更是有婚约在身，方才清度和他打电话说，那些穷人竟然让他吃肥肉野菜和隔了夜的饭。
这人倒好，换到沈家来，还光明正大地吃宴会的食物，真是穷酸到家，该不会真的以为是给他接风洗尘的吧，他也配？
李霁正埋头苦吃，抬起头看的时候两颊还是鼓的，嘴巴上沾了些奶油，被他后知后觉地抹掉。
周行简愣住，听见李霁“嗯”了一声，他莫名一阵烦躁。
没想到这土包子长得还行，并不像想象中粗糙，只是穿得土里土气，全是地摊货，乡巴佬一样，身上的气质比不上清度一分一毫。
他还是喜欢沈清度的脸，眼睛清澈如一汪清泉，平时说话声音也软软糯糯的，像个内馅甜美的小汤圆，金屋里养大的小王子，连看到流浪的猫狗都会哭，合该被娇宠长大，怎么能吃得了那样的苦？
他把一头显眼的红发往后捋了捋，居高临下地拿眼睛去瞥李霁，问：“你这是鸠占鹊巢换到了沈家，饿死鬼投胎了，在山里没吃过蛋糕吧？”
此话一出，在场其他人的目光也转向这边，连着角落的摄像头也是。
周行简作为周家大少爷，自然是不会出镜的，即使出镜，在未经许可的情况下也会进行打码处理，故而他无论说什么，都不会影响他的公众形象。
他挑眉看着李霁，等着这人露出羞愧的表情，只觉他马上就要羞愤欲绝。
如果李霁肯现在就在摄像面前忏悔，他也不是不能大人有大量，不和他计较，容下他这一个月。
周行简冷笑一声。
李霁吃得太甜，把蛋糕咽下肚，有点晕晕乎乎的，还蒙着，没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
他之前也有每个月攒一点打工的钱给自己买小蛋糕啊，不是没有吃过。
他想了想，把还没动的一个纸杯蛋糕推到周行简的面前，语气十分坦诚自然：“你没吃过吗？那这个给你吃吧。”
周行简根本没想到他会回答，还是这样的答案，面部肌肉抽动了几下，又后知后觉地升起怒火。
其实李霁这话一出，周围已经有交谈的笑声，只不过这次是冲着周行简去的。
周行简脸上火辣辣的，像被扇了一巴掌，压抑怒气，碍于颜面不好发作，只是沉下了一张脸，咬着牙放狠话：“你这土鳖，很好，你完了。”
这人够贱的。什么叫他没吃过，他周家大少爷会没吃过这种垃圾东西？他根本不信李霁是无意说出这话的，分明是故意下他面子。
看着周行简带着怒火离开，另一边观看许久的沈清空终于站出来说话。
他戴一副金丝眼镜，看起来十分斯文，温和地冲李霁笑道：“你别往心里去，他说话就是那样的，圈子里的人都知道。”
言下之意，圈子不同别硬融。
变形综艺的交换只是暂时的，阶级的差距不会改变。
沈清空一向是这样，表面温和，心里轻蔑，不把底层人放眼里。
偏偏李霁像是个傻的，也不知是真傻假傻，呆呆地“哦”了一声，让他接把下来有意敲打的话也生生憋回了肚子里。
真是好有心机一农村人！
第2章
周行简、沈清空两个都在这儿碰了壁，其他人本就是抱着看戏的心思，自然避而远之，懒得掺和进沈家的事。
沈清度在圈子里素来人缘好，昨天还发了条朋友圈，因此给面子的人不少。
【沈清度】：「自拍」「自拍」「自拍」被发配到偏远山村了，不过也是在体验生活啦，大家不要排挤换到我家里的那位农村哥哥哦！
底下众多回复。
［别怕，哥帮你敲打敲打那土包子，给他点颜色看看］
［是那档变形综艺？叔叔阿姨真给你送去了？］
［放心，早都帮你找好水军了，回来老地方请我吃饭］
沈清度回复了第一条评论：大哥还是你最好了，呜呜呜。
这朋友圈其实细品有点微妙。
但千娇百贵养大的小少爷么，有点任性也是很正常的，本来就和李霁这种普通人有壁，即使暗戳戳的绿茶一点也只会让人觉得可爱。
只是没想到换来的乡巴佬没想象中的那么软蛋。
李霁全然不知这些对他的揣测，又把推给周行简的小蛋糕拿回来吃。
见宴会差不多散了，素材也够用，导演就来叫李霁：“拍摄差不多了，上车吧。”
少年呆了呆，副导演目光落在他身上，见他微微下垂的眸子有什么浮上来，一副神情怔愣的样子。
副导演心里叹了一口气。
这到底还是个刚满十八岁的年轻人，年纪小，心思也浅，脸上藏不住事，以为上了档节目就真的能住到沈家去，摆拍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