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国师(151)
还没等齐驰有所动作,宿谊已经走了上去。他现在身着青衫,不是道士,也不是名士,倒是像极了几分守规矩的儒生。
掌柜见宿谊走过来,即使不知道宿谊是谁,仍旧乖乖将画给了宿谊。
他不认识宿谊,还不认识齐驰吗?当掌柜的,就算没资格去见到自家那群公子哥们,想方设法也要去偷看一样,记住当家人的脸。不然要是仗势欺人,欺到自家人头上,那才是冤。
掌柜刚才突然心平气和,也是认出了齐驰的身份。
这儒生虽说打扮简朴,但齐驰一副以他为主的模样,掌柜当然对其毕恭毕敬。
宿谊虽然看多了各种各样的字画,勉强能分出好坏,但真要他说出个所以然出来,他还真说不出来。
而且现在虽然出现了纸,但造纸工艺不算高,后世国画常用的宣纸,现在还没发明出来。
因为纸张简陋,那画几经易手,画面也有些磨损了。
宿谊真不知道,这玩意儿为什么会被人追捧的。好吧,这大概又是文科生和理科生的差别。
宿谊放下画卷,组织了一下语言,道:“虽我不懂字画,但啸林居士画虽肆意,但是肆意之中的苦闷和压抑让我也感觉几分动容。这话虽说也有压抑,但不甘比压抑更重些。”
感谢慕晏,为了让他合理装逼,把青州附近的死了的活着的名士的过往都剖析给他听了,免得他两眼一抹黑。
啸林居士虽然“号”很狂妄,但本人是个悲剧。他和李霭有几分相似,都是庶族出身的才华横溢之人,且还闯出了名号。
若是在当今,或许啸林居士还活着,再祈求仕途,估计会如意了吧。可惜的是,在山林之中躲避战乱,嗯,没错,什么隐居,都是屁话。不过是躲避战乱罢了。啸林居士贫困潦倒,在天下刚稳定不久,就一命呜呼了。
在啸林居士死后,他的名声倒是更大了,字画也被人追崇了,甚至躲避战乱都被美化为纵情山水了。这点跟梵高有一丢丢的相似。
啸林居士年轻时,曾经多次携带自己的文章,遍访豪族,希望能得人青睐。
在慕晏看来,这一片地的割据者脑袋里就是不知名糟糕物体,有能人都不用。他攻破青州之后,再去寻访当地名士,名士们都躲起来了。
他们怕被清算。
这一点倒也正常,等朝廷统治稳定了,自会有所改观。可惜啸林居士没有等到这一天。
慕晏观啸林居士字画和文章之后,颇为遗憾,因此当日见到李霭,才会叹息一番。
宿谊,没本事从字画和文章就推断出一个人才华和品德如何,不过他信任慕晏的判断。所以现在忽悠人,就毫不犹豫的将慕晏的话原封不动的搬出来了。
若是其他人说这话,李霭肯定还要笑着打几句哈哈,维护一下恩师和自己,但他无意间听那世家子称呼这位年轻人为天师,李霭就不知如何回答了。
不论宿谊天师名声的神奇之处,宿谊的才华也是京中各大宗师级别的名士大儒交口称赞的。被宿谊点出画中真意,李霭觉得,若是老师在场,恐怕会热泪盈眶。
应该说,就算李霭画这画的时候没想太多,但是宿谊点出来了,他就觉得自己画中肯定带了点什么情绪出来了。
“不过,啸林居士是时不待人,你为何苦恼?”宿谊学着慕晏那和煦的微笑,道,“要苦恼,好歹拼搏了之后。若是其他的阻拦,压过了你对自身理想的追求,那就心平气和接受吧。这是你自己做的决定。”
这话,也是慕晏在吃烤鱿鱼的时候分析并感慨的,宿谊才不会考虑这么多,他跟李霭又不熟,也不觉得可惜。
宿谊说完之后,想立刻掏钱买下这幅画,但是听这幅画的价格,自己身上的银币不多。这坑爹的古代,连银票都还没出现,谁会随时携带那么重的钱啊,即使是银币,揣几百个也太重了。
不过宿谊逼都装到这了,自然要装完。虽然有人付钱,但他出门的时候还是被慕晏塞了个钱袋子,以防万一。宿谊将钱袋子拿出来,放到柜面上,道:“这些钱肯定不够,先付作定金吧。”
宿谊说话的时候,齐驰就进入了发花痴状态,让他错过了买单的机会。现在他终于回过神来,道:“这钱还是我付吧。”
齐驰一本正经道:“我们家的铺子除了赝品,是我家不查之过。李兄,可否将此画割爱,我会将此画挂在店中,以作警示。”
李霭却不看齐驰那故作高尚的模样,只问宿谊道:“君若是购得字画,会如何?”
宿谊淡漠道:“烧了。”
齐驰猛地看向自家偶像,这是什么道理?
李霭问道:“为何?”
宿谊道:“看着堵心。”
李霭又问道:“因为是赝品?”
宿谊又看了一会儿画,道:“因为这画中意境看着堵心。”
李霭低头道:“意境落了下乘,让人对作画者都不耻了吗?”
宿谊道:“倒也不至于。只是我苦难的看得多了,更愿意看些开心点的。若你有洒脱释然之画,或是毅然决然之画,看着心里就舒坦了。”
李霭道:“打扰君这么久,在下失礼了。在下只再问最后一个问题,为何要对在下说这些?”
宿谊道,因为被撞见了,不出来装下逼好像显得本人品德有瑕疵啊。
“因为曾观过啸林居士画作,心中压抑,略有些遗憾吧。”宿谊叹息,他的视线瞟向窗外,道。
这时候,宿谊想弄句诗歌来点一下题,升华一下逼格。但是在此时,他本来就存货不多的脑袋彻底短路了,死活想不出来一句应景的诗词。
哎呀,真是急死个人了。
宿谊在绞尽脑汁的时候,在他人看来,宿天师这话历经沧桑,看尽悲欢,已经达到了效果。
自从宿谊名声打出来之后,忽悠这种小虾小将,简直手到擒来,不费吹灰之力。
李霭缓缓撩开衣服下摆,跪在地上,对着宿谊郑重的磕了个头:“谢天师。”
谢什么?谢对自己的提点,还是谢对老师的认可?
或者两者皆有吧。
事已至此,这画当然是被宿谊购得了。店家直接以一铜币的价格卖给宿谊,但宿谊摇头,道“少了”。
天师装逼,其余人怎能打断?于是店家在齐驰的授意下,收下了宿谊的钱包作抵押,至于后续钱收不收,这些钱还不还,就另说了。
其实没什么另说头,宿谊当然是会给钱的,不过是让慕晏给钱罢了。用其余人的钱他总觉得拿人家手短,所以拒绝了齐驰买单。但慕晏的钱,他花的没半点心理负担。
他可是给慕晏创造了许多小钱钱的人,花慕晏的钱,当然没有心理负担。
不说宿谊烧了画之后,觉得今天热闹看够了,天色也不早了,便提前回家了。只说李霭回去之后,并未告诉任何人,他偶遇宿天师。
李霭这人习惯不带侍从出门逛街,他不说,就没人知道。至于那店家,有齐家人操心。
李霭将自己关在门中整整一日,因众人皆知他好酒,只因为他又喝多了,昏睡不醒,没有打扰他。
李霭第二日出门的时候,身上颓废之气似乎更重了。他很迷茫,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李霭曾想游走于世族之间,寻求晋升的机会,但因为自觉青州豪族各个傻逼,不傻逼的又没能力,所以便作罢了。
李霭也曾想过,通过科举晋升。但被家人强烈反对。李家虽不是世族,却有一颗老牌世族的心,认为世族,认为前朝什么都是好的。当朝皇帝乱改,是改了祖宗法令,令人不齿,迟早会天下大乱。
通过世族举荐做官才是做官的正确途径,让读书人跟斗鸡似的以考试取胜,实在是有辱斯文。
若是宿谊听到这话,一定十分诧异,心想这是什么鬼想法。但在此时,有这种想法的读书人还不少。
李霭父母双亡,被祖父教养长大,对祖父孝顺至极,且祖父为了他的游学付出了大量的资源,他不能忤逆祖父。
宿谊虽然点出了他的迷茫,但是却没有解决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