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领主小儿子后[西幻](329)
犯人的喉咙滚了滚,仿佛有很多话要说,说出口的却是:“为什么?”
伊莱轻轻叹了口气。
“你不应该问我为什么。”
艾萨克应当是很自我的,他的自我并不表露在自私的一方面,而是他过往的经历为他塑造永远也冲
不破的茧房,他目标明确,为了达成目标能够付出超脱一般人想象的代价。于是当伊莱提出尽量不要见面,他应该会答应得很爽快,因为这对他来说应该是没有什么所谓的事情。
在掀翻教廷的过程中,伊莱或许不可或缺,但艾萨克从前独自行走了那么久,只要转变方向、略微配合,就足够起到合作的效果。而不是必须要和伊莱接触,和伊莱一起去弗瑞兹临时监狱、和伊莱一起去东部海域——虽然这严格意义上来说是个意外。
伊莱的手掌还是放在了艾萨克的胸口上,这一次艾萨克没有阻挡,治愈性的魔力进入艾萨克的身体、汇聚在胸口的伤痕处。符文依旧在起着作用,匕首刺入的地方漫出血痕,然而伊莱一顿,惊讶之色一闪而过。
他现在比艾萨克矮半个头,造成这个伤口时十六岁,自然矮得更多一点。当时他的匕首自下而上刺入,按理来说,匕首自胸口往心脏的轨迹应该是倾斜的。
但是这个伤口不是,它是垂直的。
电光火石间,伊莱回忆起了二十一岁生日之后与艾萨克的重逢。
当时他怀疑符文已经被去除,略微试探着问了一句,再次相遇,就捕捉到了艾萨克身上似有似无的血腥味。
伊莱的睫毛颤了颤,落在艾萨克眼中,就和振翅的蝴蝶一样。柔和的魔力进入他的身体,诅咒一般的符文一点点失去效用,伤口愈合,衣物之下的胸膛光洁一如伊莱十六岁之前的往昔。
五年对于艾萨克来说不算久,但好像已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去除符文需要耗费更多的魔力,伊莱抬起手时闭了闭眼睛,等到晕眩感过去。那些充当发饰的元素宝石珠子慢慢泛出亮光,精纯的魔力进入伊莱的身体,一两颗珠子变得暗淡一点,看上去依旧璀璨夺目。
伊莱缓过来,要站起来,却发现艾萨克的手依旧攥着自己腰侧的衣物。他幽幽叹了口气,垂着眼睛,看上去有些困扰。
他原本不想这么直白。
“艾萨克先生,”他说,“你喜欢我。”
用的是陈述的语句,话音落下的那一刹那,艾萨克攥着衣服的手收得更紧,伊莱今天的衣物颜色比较深,腰被勒着,看上去就很细,放在艾萨克眼里,好像折一下就要断了。
然而是不会断的,这样纤细的腰有时候能够爆发出不输于剑士的力量,从前他们关系很差的时候、伊莱攻击艾萨克,速度和力量都那么令他猝不及防。
伊莱不知道艾萨克在想什么,他在想:把别人的喜欢说出来还是有点奇怪。
伊莱上辈子和这辈子都没有喜欢过什么人,如果有人喜欢过他,应该是在上辈子,那已经很模糊了、与深深刻在脑海中的知识不一样。
喜欢这种情感略微低于爱,有很广泛的替代品,他可以可以喜欢一件漂亮的首饰,可以喜欢某一道菜,可以喜欢路边的一朵花。这些喜欢自然而然,但是艾萨克的喜欢又不同。
他的喜欢在两相对立之中生出,压抑又谨慎,或许自己都没有发现。
气体在增强的压力下会浓缩,或许变成液体,或许变成固体,而喜欢被压抑,会生出扭曲的爱。
弗朗西斯的小少爷长着一张很难爱人的脸,事实上却包裹在健康的爱意中长大,他很习惯接受和表露爱意,然而此刻他只是面对着喜欢,就露出了苦恼的神色,眨眨眼睛,说:“你不要喜欢我。”
声音清冽一如往昔,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落在艾萨克耳朵里,就是冷冰冰的警告。
艾萨克的手指紧了紧。
银白头发的青年垂眸看绷直嘴角的黑发半精灵,腰上的压力还是没有减少,他叹了口气——他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多少次叹气了。
“我仔细想了想,你好像是在见到詹妮弗之后变得奇怪一点的。”
不是。
“詹妮弗与你有着相似的经历,然而她来到弗朗西斯,被我救下,走上的道路与你全然不同。或许你由此生出了不甘或者困惑,它们交织在一起,就产生了喜欢。”
不是。
“可是这不是喜欢,艾萨克,这只是一种移情作用。”
不是。
“你以为的喜欢可能只是一种幻觉。”
不是。
艾萨克在心里一句一句的反驳,唇角绷得越来越紧。他的情感超越了理智,这让他无所适从,简直就像牙牙学语的孩子。
“你知道的,”伊莱俯下身,双手撑在艾萨克头两侧,这样他们就不可避免地要对视了,清澈的紫色眼睛与沉郁的绿色眼睛相望,伊莱说,“我也不会喜欢你。”
艾萨克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猛地攥紧,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他知道的。
超脱他控制、几度压抑不下的情感并不会得到一个结果,他知道的。
弗朗西斯的小少爷太不平常了,菲瑞娅爱他,迪伦爱他,奥林爱他,有许许多多的人爱他,他自出生开始接收到的爱都纯粹温和,享受过这样的爱意,他不会去接受伤害、提防、各怀心思之后的浅薄喜欢。
除此之外他冷静又果决,更不会去接受一个对立的同盟。
对立的同盟,主体是同盟,对立依旧不可忽视。
他们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艾萨克垂着眼睛,避开伊莱的视线。他拽着伊莱的衣服,伊莱又不想继续坐在他腰腹上,干脆双膝着地,跪了一点起来,在心里对系统说:你觉得我要跪多久?
系统也不知道。
爱情对于人工智能来说是最难的命题,这种情感在多巴胺的驱使下产生,却没有任何逻辑可言。系统无法预测爱的产生,不明白人类为什么要将爱的一部分称为喜欢,也无法推演在爱情的影响下、智慧生命会做出的行为。
于是它很诚实地说:[系统无法得到结果。]
而艾萨克给出了结果。
他一点一点地松开了攥紧伊莱腰侧衣物的手,伊莱默不作声地松了口气,撑着地面站起来。艾萨克慢慢坐起身,看伊莱,伊莱垂着头与他对视。
最后艾萨克先挪开视线。
瑞兹见伊莱和艾萨克分开,顶着格瑞一点点挪过来,弯下脖子用头颅蹭蹭伊莱,而伊莱笑盈盈地回过身抱抱他。
“准备回去啦,瑞兹。”
瑞兹看了还坐在地上,看不清表情的艾萨克一眼。
破壳第一眼看见的老父亲和后来认识的朋友,要怎么选择,对于瑞兹来说是一个不难的问题。他把自己的尾巴垂下来,卷着伊莱的腰,妥帖地放到自己的背上。
伊莱接住迎面扑来的格瑞,揉了揉他的小脑袋,转头去看艾萨克。
什么也没有看见。
艾萨克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连一句再见都没来得及说。
第二天,天蒙蒙亮时才回到领主城堡的伊莱一觉睡到傍晚。
熬夜实在不是个好习惯,他坐起来,缓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有点鼻塞,可能是昨天晚上全身湿着从镜湖上来、又吹了冷风的缘故。
他没怎么在意,站起来要披外套,门突然被推开,端着盘子的米娜站在门口,见伊莱站在床边,鼻尖和眼角都红红的模样,她快步走上去,把盘子放在床边的柜子上。伊莱晕晕乎乎的,又实在信任米娜,被米娜轻轻一推,就坐回床上,回过神来已经连被子都盖好了。
“怎么了?”
声音带着极其浓重的鼻音,把伊莱自己都吓一跳。
“您今天上午发热了,小少爷。”
伊莱后知后觉地摸摸自己的额头,是觉得有一点烫。
好吧,去一趟南部丘陵,镜湖下面什么都没有找到,带回来一场病。啊,还和冈萨罗见了一面,和艾萨克约定尽量不再见面。
米娜出去通知大家伊莱醒了的消息,伊莱捧着盘子里面的虾片粥,拿勺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搅拌、试图让它凉得快一点。做这种重复机械性动作就是很容易想点其它事情,现在伊莱想到的是艾萨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