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温柔眼[重生](174)
盯着大门口老男人被带离的背影,应晚面无表情地垂下眼,淡淡反问:“不该是我谢您吗?”
这是他们在货运舱里达成的交易。
在作为拍卖品被运送上楼之前,于成周曾独自进入货运舱来找他,问他于白青是不是又发病了。
他没有直接回答于成周的问题,只是说,自己有一个条件。
他告诉他,只要他能将于白青安然无恙地带下船,自己就留下来,跟着那个男人一起走。
提出条件的那一刻,于成周望向他的眼神非常复杂。
他说,白青是我的儿子,我肯定会确保他的安全,倒是你,你要怎么办?
他笑了笑,没有回答于成周的问题,只是说,于叔叔,既然我们的目的都一样,那就合作愉快了。
接到手下通知,离开大厅前,于成周在十字架前顿住脚步。
他在心里想了想,最终还是开了口:“Noctis,当年没能救下你母亲,我很抱歉。”
在阴影下缓缓抬起头,应晚勾起唇角,眼中的笑意却未达眼底:“人死不能复生,已经晚了,于叔叔。”
“或者我应该叫您,山先生?”
第86章 星星点灯
于白青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在梦里, 他如同走马灯般看完了过去三十余年的人生。
从蹒跚学步记事开始,到第一次在班里拿第一名,再到参加马术训练,在比赛中获得盛装舞步的桂冠。
还有初中一年级时, 那个隔壁班红着脸给自己塞情书和巧克力的女孩, 和某一年暑假, 在球场打球时磕破的膝盖。
这些原本早已模糊的记忆, 却一件件掠过他的眼前。
再到后来, 他独自一人背着书包, 从南美回到了这座四季如春的港口都市,在垃圾箱后见到了流浪的小孩。
从这个画面开始,一切回忆逐渐变得愈发清晰。
他把小孩背在肩头,带着他在郊野公园追逐天上的风筝, 他撑起二手市场买回来的外套, 冒着大雨朝盲人学校狂奔,将躲在屋檐下的小小身影紧紧拥入怀中。
时间流逝,小孩长成了少年, 他也彻底结束学生生涯, 步入了社会。他们不再睡同一张床, 也不再像小时候那样手牵手, 但只要背后响起一声轻轻的“哥”, 他就知道一切仍和从前一样。
他是小孩的哥哥,小孩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依赖的人, 他们会一直这样携手同行、白头到老, 平淡无奇却又幸福快乐地度过这一生。
直到那一道刺耳的枪声在耳边炸响——
【砰——】
原本流畅的画面被外力从中间硬生生撕裂成两半, 鲜血浸湿眼前的一切, 天地一瞬间寂静下来了。
小孩的音容笑貌依然历历在目, 所有的记忆却都在脑海中搅成了碎片,开始变得残缺不全。
他还记得,自己趴在出租屋卫生间的马桶前吐得撕心裂肺,冰凉潮湿的地板上全是空空如也的安眠药瓶。楼下回荡着救护车的警报声,公寓的房门被人从外面撬开,高钧带着几名身穿警服的同事闯进家门,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高钧厉声喝道,于白青,你不要命了?
入目所及之处再一次没入黑暗,他已经意识到这一切只是自己的梦境,于是如同濒临死亡的鱼一般张开口,将指甲狠狠扣入皮肤中,想要强行从梦中挣脱。
最不愿意回想起的场景一幕幕浮现在眼前,永无止境,太痛苦了。
再一次睁开眼,于白青从床前猛地坐起身。
胸口喘着粗气,他立刻环视了一圈四周,想要寻找到小孩的存在,视线掠过洁白的墙壁和床单,最终停在了摆满鲜花的床头柜上。
此刻的场景如此熟悉,他仿佛以前也曾梦到过。
小孩的遗照被繁花簇拥在最中央,一双明亮的黑色眸子温润无比。挂在墙壁上的电视机播放着繁市电视台的新闻,一名面熟的男主持人正在扬声播报:“三贡跨海大桥顺利竣工后,将会分为三个阶段逐步通车,第一阶段——”
聆听着男主持人抑扬顿挫播报声,于白青注意到病房里除了自己,还坐着另外一个人。
在上一次的梦境中,中年人一直坐在床前的沙发上絮絮叨叨说着什么,他却怎么都看不清楚中年人的脸。
而这一次,他看见了。
于成周身着一袭笔挺警服,神情肃然地望着坐在床前的他:“白青,如果你同意这项会诊计划,就在知情书上签个字——”
“他人在哪?”
深深吸了一口气,于白青打断了身旁人的话,“应晚人呢?”
坐在面前的男人仿佛完全没有听到他的质问,只是举起手中纸笔,继续说道:“签完字后,徐博士率领的专家团会在三日后抵达繁市,为你制定治疗方案。在这期间,你就正常待在医院里,听明白了吗?”
听到于成周的话,于白青突然眼神一凝,将目光从中年人的脸上移开,回头望向了摆满鲜花的床头柜。
床头柜上一切如常,只有小孩的遗照不见了踪影。
“……”
他意识到了。
正在发生的一切并不是现实,他依旧还在梦中。
【哐——】
【哐——】
狂风暴雨扑打上船舱的玻璃窗台,发出沉闷而又剧烈的震响。隆隆雷声在半空中轰然炸裂,整个房间亮堂了一瞬,又很快暗了下来。
这一次,于白青的眼皮往上一抬,却迟迟没有睁开眼。
为了确认不再是梦,他抬起手掌,想要从西服里拿出手机,确认现在的时间。
没想到手腕刚刚抬起,便被什么坚固的东西给阻挡住了。
忍耐着太阳穴的隐隐作痛,于白青微微抬高脖颈,目光往下垂,才发现自己的双手和双脚都被蓝色的医疗固定带牢牢固定在了床上,完全动弹不得。
下意识地想要开口说话,他却发现自己的嗓子极其干哑,应该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进水了。
这是一间和贵宾舱差不多大小的套房,但摆放在床周围的却不是家具,而是各种各样的白色仪器。
他知道这个地方,这是邮轮中层的医务中心,他来这里给小孩开过房事后的药膏。
整个医务室里除了他以外,没有其他人的存在。
窗外狂风大作,地板也在海浪的作用下产生了轻微的颠簸。
靠回柔软的枕头,于白青闭上眼,开始拼命在脑海里回忆自己昏迷之前所发生的一切。
在拍卖会上,小孩用了阴招,从背后给他注射了有昏迷效用的麻醉药物,让他一觉睡到了现在。
除此之外,还有于成周——
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于白青皱起眉头,缓缓阖上了眼皮。
再次睁开眼时,他的眼神已经变得暗沉无比。
在医务室里静静坐了一会,他听到大门外传来刷响门卡的声音,随即有人走进了医务室,还顺便打开了头顶的白炽灯。
盯着走入房间的于成周和跟在他后面身穿白大褂的外国医生,于白青将目光沉了沉,再一次问出了在梦里问出的那个问题:“应晚,他人在哪?”
“你说Noctis?”
于成周脱下身上的大衣,在病床旁的沙发前坐下,接过了医生递来的咖啡,“他回到了他应该去的地方。”
于白青的眼底闪烁着寒光,手背上隐隐冒出了青筋。
“我要你确保他的安全。”
他说。
听到儿子的话,于成周放下手中的咖啡杯,忍不住挑了挑眉:“这是连一声‘父亲’都不愿意喊了?”
见于白青没吭声,于成周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挥挥手,吩咐医生上前,拿出听诊器为于白青检查身体。
他原本以为自己的宝贝儿子一定不肯好好配合,没想到于白青只是嘲讽似地勾了勾嘴角,便收起视线靠回了枕头前,由着医生将仪器伸入了自己的胸口。
大丈夫能屈能伸,知道这个时候不宜硬刚。不愧是他于成周的儿子。
检查完毕,医生回到于成周的面前,弯下腰对他恭敬说了几句什么。于成周点点头,医生便对着屋内二人分别鞠了个躬,转身离开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