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温柔眼[重生](127)
坐在轮椅里的中年女人穿着一身病号服,面容苍白而又枯槁。曾经雷厉风行的女强人已经被伤病所击垮,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推着轮椅走上前,其中一名科学家对为首的士官说:“博士想要回来检查一下上次失窃的那批文件副本。”
博士身为“白屋”的总负责人,他们理应正常放行。但士官又想到了老板之前特意叮嘱过的话,脸上的神色似乎有些犹疑不决:“博士,路易先生之前吩咐过我们,除他以外,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入。”
“你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另一名科学家冷笑出声,“博士来这一趟不容易,要是让老板知道,你敢把博士给拦在白屋外面吹冷风,回头有你好受的。”
的确,就连老板都没有进出“白屋”的所有权限。身为“白屋”的创始人和总负责人,博士是唯一一个能够自由出入这里的人。
担心博士长时间等在这里会心生不满,他命令士兵们暂退到两侧,给一行三人放了行。
两名科学家刚推着轮椅消失在“白屋”的大门口,他便立刻接通通讯设备,想要连线老板和他进行实时汇报。
没想到一连拨打了几次直线,老板那里都没人接。
士官忍不住小声嘟嚷了一句:“奇怪……”
在两名徒弟的协助下推着轮椅进入电梯,女人对眼前的两个科学家虚弱地笑了笑:“多谢了。”
“哪里,”其中一人对着恩师微微弯下腰,“我们在楼下为您把风,有任何情况随时通知您。”
眼看电梯门马上就要关闭,女人疲惫地叹了口气:“你俩接下来怎么办?如果路易怪罪下来——”
“老师,我们下午就会跟着政府的专家团出境开会,到时候再想办法,不用担心我们。”另一人连忙摆了摆手,替她按下了电梯按键,“您快去吧,趁老板还没回来。”
再次对两人道了声谢,电梯门在女人的面前缓缓合上。
坐电梯上到顶层,女人在入口处扫描了自己的指纹和虹膜,来到了长廊最深处的那间实验室门前,一路畅行无阻。
经过安保系统的三重认证,实验室的玻璃门朝两侧徐徐打开。
推着轮椅进入实验室,站在女人所处的位置,可以将整个大厅的内部构造一览无余。
这是“白屋”安全系数最高的机密实验室,内外都安装了多项防止外来人员入侵的物理防御检测网络。一旦被非授权人士不小心所触发,不仅大门会立刻关闭,整个园区的警报都会被触发。
正是因为知道实验室里暗藏的玄机,女人自从进来后就小心翼翼,一步一停地操控着轮椅的移动路径,避开了地面所有的安全检测模块,没有触发到任何防御网。
实验室为圆形大厅结构,头顶是一扇四五米高的半球形穹顶,四周密密麻麻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电子仪器和生物工程设备。上百条电线铺设在透明的玻璃地板下,沿着最中心的位置朝周围蔓延开来。
圆形大厅的最中央放置着三座封闭式的圆柱形水箱,呈倒三角形布局。只有位于金字塔顶部的水箱正在运作,其余两个都处于休眠状态。
如果有人用上帝视角纵观整座实验大厅,一定会产生一种沉重的窒息感。
立着三座外循环生物培养罐的玻璃平台宛如一座祭台,在复杂电路和精密输送管的相辅相成下,所有仪器都处于二十四小时不间断运作模式,将电解后的透明液体源源不断地输送进培养罐内。
这些没有情感的冰冷金属管道,如同人类孕育生命时母体里的脐带,都在为同一个目标而服务——维系胎儿的生命,保证其提供所需的营养供给。
然而,灌满整座培养罐的透明液体不是羊水,浸泡在内的也不是未成人形的胚胎,而是一名双眼紧阖,正在安详沉睡的青年。
水流在炽亮的白昼光下漾起粼粼波光,静默无声地冲刷着玻璃内壁。青年口鼻间戴着一个精致小巧的呼吸阀,阀口的开关线路同样铺设在玻璃地面的下方,连接着摆放在大厅角落的换氧仪。
这是掌控实验体生命的核心命脉。只要研究人员关闭了换氧仪的供氧功能,青年马上就会因为缺氧而活活溺毙。
青年身上的其他部位也同时连接着不同的输送管,所有的新陈代谢会被全部输送到培养罐外,确保没有任何变量因素影响到实验的进行。
摇动着轮椅缓缓往前移动,女人在距离培养罐一米外的地方停了下来。
这是她和哥哥携手创造的神之子,也是造物主赐予SPEAR的最完美的礼物。
“幼芽计划”唯一成功的实验体——No.001。
在他们的规划中,“幼芽计划”一共分为三个阶段:
一.挑选幼芽并淘汰残次品
二.壮苗培养
三.病原体气泡实验
而此时,在这间实验室里进行的,正是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步——气泡实验环节。
经过几个周期的药物注射,再将实验体关入培养罐内进行气泡实验,在充满种菌病原体的生物培养罐内进行生命体征观察。
测试在完全闭环且无法接触到外界变量的情况下进行,用来监测实验体体内的实验药物受到病原体的感染程度。
如果实验体完全不会被感染,那么实验就算成功,意味着整个SPEAR集团耗时几十年研发出来的新型药物能够正式投入生产和运用。
一旦实验体被病原体入侵感染,不幸死亡,那便说明实验失败。
她还记得当年,001被关在培养罐里整整十九天,体内的抗药程度仍旧保持着最高水准。就在“白屋”所有的研究人员蓄势待发,准备等到第二十天,试验结束后大肆庆祝一番。她却在第二十个实验日的清晨,按下培养罐的终止运作键,把001给放出了“白屋”。
她告诉001,有多远就逃多远,再也不要回到这个地方来。
那时候选择放001离开,不仅是因为她知道在所有实验结束后,001会被人道主义安乐。
还因为在第一次送001进入培养罐前,这个被注射了安眠药的少年安静地躺在运输床上,用手轻轻扯住了她白大褂的袖口,在睡梦中低声喊了她一句,妈妈。
傻孩子啊。
她明明让他不要再回来的。
用病号服的袖口掩着嘴重重咳了几声,女人放下手臂,才发现袖子内侧已经沾染上了星星点点的血迹。
十几个监控摄像头还在头顶无声地运作,她并不在乎等自己的那位小侄儿发现自己趁他不在的时候闯入了这里,心里会怎么想。
医生已经给她的病情下达了死亡判决书,她已经没有几天好活了。
轮椅在光滑的玻璃地面发出轻微的声响,最终停在了培养罐的面前。
抬起粗糙而又布满皱纹的手,她将掌心颤颤巍巍地贴上了冰冷的玻璃壁。接着艰难地挪动上半身,将腰背往前倾,轻轻叩响了面前的玻璃水箱。
“孩子,”五指紧紧贴着水箱的表面,女人嘶哑着嗓音出声,“我有些话想要对你说。”
苍白的指节紧紧抵着水箱,沉闷的回音在偌大的实验室内响起,透明的液体在挤压汞的作用下源源不断地注入水箱内部。
置换后的液体汩汩流入玻璃罐中,在漾出来的微弱水纹中静谧流淌,被诡谲白昼光包裹下的那副眉目沉静,却依旧鲜活。
他浸在一个人的深海里,没有人能够吵醒他的梦。
“Lluis惹上大麻烦了,今早刚被召去首府开听证会。”
“再坚持一下,孩子。”她压低声音,说,“有人正在试图救你出去。”
她不知道背后的人到底是谁。但能让路易焦头烂额到这种份上,完全顾不上“白屋”和自己,说明对方已经咬准了路易的死穴。
话音刚落下,她突然听到头顶传来一阵非常轻微的动静。
束缚手脚的链条缓缓划开水波,在培养罐内发出细碎的声响。
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壁墙,青年在水里缓缓睁开眼,正在无声地和她对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