妒烈成性[重生](92)
这话音一落,听得那殿中有片刻的混乱,有人厉声道:“叶书喧,殿下素日如何待你,你怎敢背恩!”
忽得响起了兵刃嗡鸣的声音,刀砍斧剁,脑袋咕噜噜滚过地面,令人闻之生寒。
叶书喧却丝毫没有惧怕,只说:“看吧,人人想他,无人念我。”
将军沉默了片刻,只有那三皇子催促道:“这质子带来的人中,只有这人与他生得最相似,虽还差着些,你不是带了那大夫来么?”
将军却是几分嘲弄地笑了一声:“好,叶书喧。如今该喊你一声殿下了,请吧。”
此时林桂樟已听得心惊,心知此事辛密,不能善终。
只慌忙收了那圆筒,老神在在坐在原处,果真见将军带了低着头的一人进来,问他:“还请先生帮一帮忙,将此人皮囊改一改才好。”
他道:“改成何种模样?”
将军道:“与他死去的兄弟一种模样。”
“我一会儿便将尸首送来。”
林桂樟半晌,对那人道:“让我看看你的脸。”
叶书喧微微抬起头来。
细眉长眼,几分俊秀的模样,不知被谁淋了一头的茶水。
碎发如墨色的、细小的蛇一般,湿漉漉地贴在鬓边。
只是却含着几分冰冷谦卑的笑意,喊他:“林大夫。”
林桂樟那时便知道。
叶书喧在记住他的面孔。
……
沈鸢听罢许久,都没有回过神儿来。
卫瓒道:“之后的事情你也能猜到了,林桂樟的确有些本事,既能改旁人的脸,便也能改自己的脸,身上又多少有些武艺傍身,这才逃了出来,一直隐姓埋名地四处流浪。”
这一走就是好些年,林桂樟渐渐以为已无人在意他了,便想着,要回家乡与旧日的兄弟会面。
谁知在望乡城刚刚露了个头,便暴露了行迹。
引来了卫瓒,也引来了安王。
林桂樟只好慌忙将自己兄弟一家藏起,自己四处吸引注意力,若不是有卫瓒横插一脚,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沈鸢闻言愕然了许久,后脊不自觉生出一丝凉意来,下意识说:“他们怎么敢这样大胆……”
卫瓒淡淡说:“偷梁换柱罢了。”
“三皇子兴许也没想着能瞒这么久,叶书喧也不过是他们随便找的一个替死鬼。若中途叶书喧病死了最好,或是归国以后,叶书喧被发现了,也可以将一切都推到他的头上。”
届时只说是恶仆害主,祁国人自害了祁国人,与辛何干。
便能推得一干二净。
沈鸢却慢慢说:“但是……安王归国时,先帝已宾天了。”
叶皇后昔年因叶家之罪牵连,早早就自缢了。
宫中固然有老人,若细细盘诘,也能窥见些许痕迹,只是安王一回来,便被赐了宫外的府邸,断没有被盘问的机会。
而安王去时年轻气盛,归来时已是中年,一味沉默寡言、修道问禅,不理朝堂之事,与昔日旧友也不常往来。
嘉佑帝感念兄长退让,以为这是避嫌之举,越发敬他让他,处处不设防于他,以示兄弟情义。
谁知就这样阴错阳差,竟让叶书喧一路这样演了下去了。
当叶书喧将安王的位置坐稳了之后,三皇子终于意识到了他的价值和用处所在,这才催生了后面一系列的合作。
沈鸢越想越是觉着此事离奇,却又这般恰好处处吻合。
若是这般说来,那在卫瓒梦中,安王与辛反目,也恰好是在那三皇子因为一场意外,被人推入水中淹死之后。
秘密永远成为了秘密,安王才能一改平日百般朝贡让利的姿态,主动与辛开战。
此时沈鸢倒是想起安王的那一句“知己”来了。
不由得隐隐明白,安王到底是什么意思。当年的叶书喧到底是以何种样的目光,注视着那位质子殿下的。
说出“食民谷梁,为民赴死。”的那人。
十指连心,愿意为他受锥心之痛的那人。
叶书喧注视着他。
却是恨不得成为对方的妒忌与贪婪。
第73章
卫瓒那日将安王一事说过了,沈鸢神色里便透出几分复杂来,之后几日越发寡言,倒是去金雀卫那边儿讨了不少资料,皆是关于昔年叶书喧与质子之间的旧事。
倒是记着了质子的本名。
盛愔。
只是越读,心里头越是别扭。
又过了几日,林大夫总算是醒了,刚醒来,就自己挣扎着给自己开方扎针,因只伤着了一条腿,甚至还能下地来溜达了。
便是急着来找卫瓒。
进门儿时,沈鸢瞧着林桂樟的面孔,着实是怔愣了片刻。
这位林大夫几次改换容颜,如今瞧着不到仿佛三十岁的模样,唇红齿白,眼神澄明,瞧着倒像是温厚的青年医者。
只是走路时一瘸一拐进屋来,却是冲着卫瓒一拱手道:“小侯爷。”
又冲沈鸢道:“沈公子。”
沈鸢一怔,不晓得这林大夫怎么一醒就认得他,见着卫瓒冲他笑,才抿了抿唇,轻轻咳嗽了一声,回礼道:“林大夫。”
也不知卫瓒这一路,都跟林大夫说了什么,这两人倒瞧着很熟稔。
那林桂樟坐下,也不寒暄,只说:“小侯爷答应我的,可别忘了。”
卫瓒便笑说:“忘不了的,你的兄弟一家已接来了,待这事情结了,便带你去见他们。”
这是卫瓒和林大夫早早就达成了的交易。
卫瓒替林桂樟庇护他的兄弟一家,而林桂樟也会为他们提供帮助。
昔日质子带去辛的随从,十不存一,想来这之中也有叶书喧的功劳。
只是林桂樟这些年先是在辛流浪,又流回祁,到底还是见着了几个与当年事相关的证人。纵然不是直接证明,但只要将此事揭开一角,让朝中文武对此事生疑,那此事便会被重新翻起。
林桂樟有些艰难地从怀里摸出一张纸来交予他,却是低声叮嘱:“这些人住所不定,若没在祁,可能就去了辛。要找到还需要些时间,小侯爷多注意……如今的安王殿下。”
卫瓒目光闪过几分冷,却是笑道:“我明白。”
“如今他该焦头烂额的事情多着呢,可没工夫来找我的麻烦。”
嘉佑帝似乎动了过继子嗣的念头,近来接连见了好几家的后嗣。
惹得满朝文武都议论纷纷,有喜有忧,只是其中最该心急的,就是安王。
卫瓒回想起来,前世安王能谋反得那样顺利,其实与那真正的质子盛愔不无关系。
盛愔昔年离京前,的确有爱民之风,且有为质之功,臣子百姓间风评颇好。正巧朝中也没有太子,嘉佑帝一去,也没有能名正言顺继承大统的人。
这之后安王冒名上位,纵然其身不正,但朝中大臣也无其他人可以拥戴,思来想去,觉着此人也未必不是良主,左不过都是皇家的人——谁也没想到,他在上位之后,险些令这家国万劫不复。
但假设嘉佑帝有了一个真正的继承人,安王哪怕是再一次谋反篡位,杀了嘉佑帝,朝中人势必有人更想拥立太子继位,且太子立得越久,愿意站在安王身侧人就越少。
先头用不出这招,是因为嘉佑帝没有这般心思,谁也不能逼着帝王立储,一个不小心弄巧成拙了,他爹还得带着他去大殿跪着认错去。
只是如今局势,在卫瓒几次搅局之下,已变得与前世不同。嘉佑帝对自己这位兄长与辛之间的关系,到底还是起了一丝疑心。
这种情况下,为以防万一,嘉佑帝便不得不立起后嗣来了。
沈鸢显然也猜出这其中的关窍来了,指尖轻轻叩击着桌面,道:“这会儿辛的使臣队伍只怕已经在路上了,他们这一回来的人格外多。”
“虽不知道他与辛这回达成了什么合作,只是我猜安王已等不到三年了。”
休说三年,安王只怕一年都等不下去了。
待太子册封了,事情只会越来越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