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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鱼肉(下)(79)

作者:宁远 时间:2018-06-22 19:23 标签:强强 豪门世家 乔装改扮

  “别这样说,阿父现在身体状况在好转。”卫庭煦安慰道。
  “好转……若是真的好转还好,可我是好转不了了,我这身体自己清楚得很。”卫纶道,“阿父我不怕死,只怕死得不是时候!庭煦,你是否会怪阿父,是阿父将你拖入到复仇的深渊,让你成长在荆棘之路,得不到同龄人所拥有的幸福童年。”
  卫庭煦摇着头笑道:“阿父何必这样说,这条路不是阿父你逼我走的,是我自己愿意走的。攘川之难一直刻在我心中,那是卫家之耻也是我卫庭煦之耻,不可能遗忘。这世道是什么模样我亲眼见过,忠君是什么下场我也亲自经受过。阿父没有强迫我任何事,铲除李氏是我自己的夙愿和选择。即便拥有幸福的童年也不过是回忆而已,我并不在乎。我在乎的是未来之事,是千秋大业。”
  卫纶老泪纵横:“今生能有女儿如斯,阿父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
  “阿父别这样说,阿父要好好养好身子,见证我卫氏吞并天下那一日!”
  卫纶笑着摇了摇头:“我的身子我自己心里清楚。来不及了,更何况那件事比我们想的要快。”
  卫庭煦握紧了拳:“阿父已经知道了吗?”
  “是……几日前就看到了。幸好老天让我醒过来,否则真不知要耽误到什么时候。庭煦,你岂能在此时糊涂。阿父让你不要心软,便是要你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包括我。一旦那件事开始汝宁定是人间炼狱!不在此之前离开你是想要整个卫家都陪葬吗!十多年的心血你忍心付之东流?!咳咳咳……”
  “阿父莫生气,孩儿都明白。可是李延意紧盯着咱们家,有任何动响她都会在第一时间知道。若是我们举家离开汝宁她如何能让咱们走?”
  一碗饭断断续续地总算吃完了,卫纶坐定:“庭煦啊,你知道的,有一种办法可以让卫家离开汝宁而不受到任何拦阻。汝宁是李延意权利之杖,离开这里方可绝地反击。”
  卫庭煦一把握住卫纶的手,急切道:“阿父,不可以!”
  卫纶安详地笑,闭上了眼睛。
  广少陵回到禁苑,将今日之事禀报给李延意。
  李延意诧异:“什么?阿歆将阿烈杀了?你亲眼所见?!”
  “微臣虽然没有亲眼看见,但可以肯定阿烈是死在阿歆女郎的剑下。阿烈的功夫陛下最明白,能将她一剑杀死且毫无反击余地的除了阿歆不会有他人,而且微臣方才所说都是阿歆娘子亲口对微臣说的。”
  “那笔账……那笔账是什么意思?”
  “微臣也不知道……”
  “不知道。”李延意笑道,“不知道还不去查?!”
  广少陵头皮发紧。
  “难道要寡人出禁苑亲自去查吗!”李延意暴怒之后忍不住咳嗽连连。
  “微臣这就去查!陛下注意身子,别太操劳,还是……”
  “还不快去!!”
  广少陵退下了,将追月军的人全部聚起来,全力寻找阿歆的下落。
  “两日之内找不到人,你们提头来见!”
  “是!”
  卫府。
  “太好了太好了,老天保佑不是回光返照,是真的有所好转啊。”阿母和阿冉坐在院子里,两个人双手握在一块儿,泪眼婆娑。
  阿冉鸡啄米似的疯狂点头:“一定会好起来的!阿父吉人自有天相!”
  “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哀哀父母,生我劬劳。”
  阿冉和阿母,以及卫家的所有人都听到了有人在吟唱。
  这声音,是从屋里传出来的。
  “……无父何怙?”屋门被缓缓推开,吟唱之人正是卫庭煦。
  阿母缓缓站了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双眼血红的卫庭煦。
  唱完之后卫庭煦伏地叩拜,眼泪一颗一颗砸在地上。
  “阿父已扶杖西行,阿母节哀。”


第196章 诏武四年
  太极殿内清清冷冷, 除了浓郁的药味之外, 唯有天子的咳嗽声。
  两盏油盘巨大的悬灯挂在上方,将整个大殿映照得太过明亮, 连带着李延意面前的那封密信上的字也颇为刺眼。
  密信上只有一个“卒”字, 单这个字本身就有足够的力量, 让人不适。
  这个字无论下笔还是收笔都很潦草, 似乎是在极为嘈杂的环境下写就的。
  卫纶死了, 卫纶终于死了。
  李延意收到这封密报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脑中空无一物, 就像是费尽所有的心思和力气布置好了一个天衣无缝的陷阱,已经看见猎物就在不远处马上就要将其捕获, 偏偏在这时猎物自己死了……
  卫家准备离京奔丧, 带着卫纶的遗骸回老家平苍的家族墓地,落叶归根。
  而在北方打了胜战的聿军主力也在全速奔回汝宁。冲晋进贡的贡品不足以充实这场远征而掏空的国库, 但是万向之路源源不断带来的财富却是大聿军队的坚实后盾。
  灾年已过公仓亦在渐渐丰实, 李延意计算着, 就算卫家埋伏了二十五万大军,只要再给她一年时间,一定能把卫家和长孙家及其党羽全部铲除。
  一年。
  所以卫庭煦也是这样想的吗?觉得卫纶一死在外人眼中卫家丧失了最重要的核心,可以名正言顺地奔丧回故里?卫庭煦丁忧的奏疏比探子回报的密信都要快送到李延意手里,就这么急着离开汝宁?就能眼睁睁地看着甄文君被杀?
  李延意感叹卫庭煦的铁石心肠,心中暗暗生出一丝羡慕。
  卫庭煦能够如此狠心, 能够为了保全大局能果断牺牲挚爱。
  卫庭煦啊卫庭煦, 你以为寡人忌惮你卫家和长孙家的实力, 要等大军回京再动手?
  到时候你们早就逃到天涯海角了。
  放卫家出城, 当她们出了城觉得已经瞒天过海时必定会放松警惕,那时就是一网打尽的最佳时刻。
  城墙之上一直都有瞭望台,若已经有卫家私兵在外接应的话瞭望台必定会传下军情,汝宁城墙上探查到的情报会在一炷香的时间内传入金吾卫衙,再到天子手中不过煎好一杯茶的功夫。李延意相信卫家私兵应该不远,但距兵临城下还有一段距离。
  该动手了。
  挖去多年的心头大患就在这一刻。
  李延意将追月军内军校尉广少陵和金吾上将军诏来,询问他们一共有多少士兵。
  广少陵气喘吁吁,似乎刚奔了很久:“回陛下,现在可调用的追月军士兵有一千五百人。”
  “金吾卫呢?”
  金吾上将军林定道:“共四千四百五十二人!”
  “一共六千。”李延意走下高台,握住广少陵和林定的手,恳切道,“寡人交给你们一个秘密任务,此事关系到大聿的社稷安危,关系到所有百姓的生死存亡。成,则倒戢干戈天下太平,败……雄割据兵拏祸结,大聿将不复存在!寡人!你们!都将是千古罪人!”
  广少陵和林定急张拘诸地跪地赌誓,李延意抬头看了眼头顶上明晃晃的灯。
  沐浴在汝宁金秋夜色间的辉煌大殿毫无预兆一瞬间暗了下来,犹如埋伏在夜间的鬼魅。
  如耳语般的细语终于停止了,林定领命,神色凝重地离开大殿,在长长的走廊上留下急促而迅猛脚步声。正准备夜巡的金吾卫被全部叫了回来,秘密集合。
  夜巡部队来到广场集合,发现除了夜巡部队外,京城巡查、街坊、水草甚至连烽候的部队全都来了。
  这反常的举动教人心神不宁。
  这群士兵大多都是从诏武元年被选拔征调上来的,即便大聿国内多有起义和战乱,可京城汝宁一直固若金汤,没有什么大动静。没有大战经验的年轻士兵们在夜色之中整齐列队,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紧张地面面相觑。
  他们都在等待长史发令,谁知等来的不止是长史,还有很难见到面的最高长官上将军林定。兵曹参军事周、骑曹参军事、卫尉……汝宁所有的兵力全都汇集在广场内,本来非常宽敞的习武演练广场一瞬间被挤得难以挪步。
  林定并没有跃上高台振臂发令,而是让诸军队的长官分别走到士兵之中,小声地告诉他们指令。
  “天子密令不可违背,违者以谋反之罪论处,诛九族!砍下贼人首级者,封三品将军!赏京中豪府,黄金万斤!”林定的话十分简单却让人蠢蠢欲动。
  狙杀奔丧队伍而已,居然有这般丰厚的奖赏,恐怕是天上掉馅饼!
  金吾士兵整装待发,在林定的指挥下融入黑魆魆的微凉夜色之内。
  一刻钟前。
  林定走了,广少陵还在太极殿,她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回报给李延意。
  李延意闭上眼,指腹在酸胀的眼皮上压了压。
  “陛下,微臣已经找到了阿歆女郎,但是阿歆女郎执意不回,微臣无能,实在没有办法也不敢强行将她带回来。阿歆女郎写了封信给陛下。”
  李延意眉头不展地敲了敲案几,示意广少陵将信放上来,咳了两声,眼睛的酸胀感万分难受,犹如千万根针刺在眼球上。
  广少陵呈上信,李延意强忍不适睁开眼,看完信之后莫名其妙。
  “她师父被强迫吸食芙蓉散?毙命?这事儿是你干的?”李延意的声音不大,从牙缝中挤出的杀意让广少陵整个头皮都麻了,立即伏地大呼冤枉:
  “就算给微臣一千个一万个胆子微臣也绝不敢做这等事!此事微臣当真不知情!想必是那卫氏挑拨离间之计!陛下万不可上当啊!”
  广少陵大喊冤枉,也不敢抬头,心肺皆如火烧,生怕下一刻天子便会下令将她五马分尸。
  李延意咳嗽着,悠悠地“嗯”了一声,似乎是相信了她所说的话。
  “寡人知道这个师父,她这个师父对她心思不正,寡人早就想要杀他了。只不过阿歆年少时便离家在外学艺征战,和亲生父母都不算太亲,倒是很尊重这位领她入门的师父。要不是看在她的份上,岂会让这村夫苟活至今?死了也罢。”
  命算是保住了,广少陵松了一口气,抬起了头。
  “她要和寡人一刀两断。”
  李延意将攥在手里的信摊开,指着上面的字字句句。
  广少陵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什么?”
  “她说寡人妒心益盛草菅人命,专害无辜之人,专害她最后的那一点儿知交。她要和寡人一刀两断,以免身边的人再受牵连。”李延意用力一掌拍在桌上,大笑之后发了狠道,“她说若不是她和寡人的相识谢家也不会输个一败涂地!她说深思熟虑之后决定和寡人分道扬镳!”
  广少陵难以置信:“怎、怎么,陛下从未杀害女郎的什么知交啊。”
  一方砚台被李延意狠狠掷在地上,“咣当”一声巨响,喷溅了一地的朱砂。
  广少陵双眼一眨,被吓了一大跳。
  “寡人是想杀寡人当然想杀,要杀也是寡人亲手杀!寡人亲手在她面前杀!告诉她这世上没有任何人可以逾越寡人和她沾染上半分关系!可现在呢!”李延意暴怒,一脚踢翻了高高的龙椅,把桌上的所有事物横扫在地,“是哪个贱种在其中挑拨!是谁——!”
  广少陵赶紧劝道:“陛下息怒!微臣这就去查!”
  “你查个屁!除了她还能是谁!忘了寡人交待给你的任务了?!去给我杀了卫庭煦!”
  “是、是!”
  “滚!”
  广少陵跑了,李延意觉得有一把剑在身体里疯狂切割着她,剧痛让她站立不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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