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公主重生了(123)
万幸皇帝亲自选出的人确实都是人品厚重,他下意识的试探一番后,开口便又扔下了一个大雷:“天不假年。朕自知身体有恙,不得长久,打算禅位于太孙。”
此言一出,莫说祁阳和陆启沛,便连见惯了风雨的三师也都惊住了——毕竟太孙昨日才册立,今日便要传位,莫说朝中众臣许多连这位小殿下的面都没见过,便是三师也没来得及与他多做接触。这样的匆忙急切,着实让人心中不安。
丞相便双眉紧皱,下意识喊了一声:“陛下……”
皇帝却闭上眼睛,一副不愿听他多言的模样,显是心意已决。
剩下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也不知该劝还是不劝。又或者劝不劝其实差别也不大,毕竟皇帝的身体早已经强弩之末,谁也不知还能多撑几日。
祁阳与陆启沛对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的明白过来,这仍是皇帝在与太孙铺路。毕竟他还有几个儿子,直接传位于孙,只怕外间多有说道。他怕太孙来日被人指责得位不正,索性提前禅位将基调定下了。再则临死前还能帮太孙看顾一二,也免得他诸事临头手忙脚乱。
如此太子薨逝、禅位太孙、再到皇帝驾崩治丧,一桩桩一件件便都有了过度。有了成长与缓和的过程,便不至于让所有事都一下子压在太孙肩上,将他稚嫩的小肩膀压垮。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很快也都明白了皇帝的心思。
祁阳后知后觉发现了自己与陆启沛下意识的默契,又有些别扭的别过了头——她自己也不知自己如今是怎样的想法,但多半是有些迁怒的,所以这一日便对陆启沛冷淡了许多。
陆启沛对此自然有所察觉,眸光黯淡些许。随即转眼往四下一扫,发现皇帝仍旧闭目休憩,三师又凑在一处窃窃私语,并没有人关注她们。于是又大着胆子往祁阳身边凑了凑,伸手想要去牵祁阳的手,将两人间那点看不见的隔阂破开。
然而也不知巧合还是有意,祁阳走开了,她走到了皇帝病榻前守着虚弱的父亲。
陆启沛见状在心中叹息一声,知道一时半会儿是无法转圜了。她也明白,此番祁阳的父兄一死一伤,事情偏偏还与她有那么一点牵连,祁阳不恨她便已是不错了,那点迁怒也是应当。
再说等之后皇帝驾崩了,祁阳怕又要伤心一场,现在将人哄好了也没用。到时候伤心一起,又想起这事,两人间只怕还是一番别扭——所以说谢远果然是个大坑。人都死了,却偏偏还能闹出这一场,让她也跟着不好过不说,还要提心吊胆怕最后查上自己。
陆启沛想想也觉有些郁闷,可诸多心思此刻也只能压在心间。
良久,三师那边似乎已经商议出结果了,三人又看向祁阳与驸马,两人都没什么表示。恰此时皇帝也睁开了眼睛,丞相便上前道:“臣等谨尊陛下旨意。”
皇帝闻言终于放松下来,忍着伤痛与疲乏,又吩咐道:“那便宣礼部尚书觐见吧。”
此时天都黑了,但皇帝显然想要尽快将事情定下。他也不知自己何时又会陷入昏迷,因此总得在清醒时将更多的事情做完才好。
外殿的齐王等人还不知发生了何事,内殿里皇帝已使丞相亲自拟旨,只等礼部尚书一来,禅位的事便要彻底提上议程,开始筹备了。
第136章 “卑劣”
接下来的一个月过得很快, 忙碌间不知时光流逝。
皇帝禅位太孙的事进展很顺利, 虽然诸王与群臣都有些不可置信,但皇帝事先已与丞相等人打成了共识。之后再有人提出异议,也不必皇帝说些什么,自有丞相他们帮忙周旋。
不过三日时间, 礼部匆忙筹备了典礼, 太孙还穿着丧服,懵懂间就被推上了大位。许多人甚至直到此刻, 才真正见到了新君的模样——虽则年少暂看不出才能,但新君身上隐约还有先太子的影子,这让不少大臣对他寄予了厚望。
新君登基后, 楚王果然被复爵,成了小皇帝第一个施恩的对象。
楚王有没有对小皇帝感恩戴德暂且不知,但齐王和魏王这些天却着实气恼愤恨——身为皇子,他们怎么可能对皇位没有野心想法, 甚至就在皇帝和太子双双遇刺的时候, 他们还有着绝无仅有的好机会。然而大起大落不过一日之间, 扭头他们却要对年幼是侄儿参拜俯首。
服气吗?怎么可能!他们想不到长孙除了是太子之子外, 还有其他任何优势。甚至他本身也与他们一样是庶出,论嫡论长论贤都轮不到他身上, 又怎么可能使人信服!
老皇帝提前禅位是对的, 否则他眼一闭,这些不服气的叔王立刻就能闹出事来。
万幸,禅位的过程很顺利, 齐王等人并不敢在这节骨眼上闹出动静。老皇帝禅位之后也没有立刻驾崩,他撑着最后一口气送了孙儿上位,还要替他撑腰看顾。
直到一个月后,新君的地位渐渐稳固,强撑最后一口气不肯咽下的老皇帝也撒手去了。
春暖花开之前,梁国迎来了国丧。
所有人对此都早有准备,然而当这一天真正到来时,痛哭者仍旧不知凡几。守灵几日的哭丧或许掺假,但最初的眼泪与悲声却都是真的。
于公处,老皇帝与众臣数十年君臣相得。于私上,他始终是一众皇子公主的依靠底气。于天下百姓而言,他更是造就了如今梁国的太平盛世。他的离世不管对谁来说,都是一个打击,而随着皇帝驾崩的消息传遍四海后,那悲声亦将使四海皆闻。
祁阳接连送走了兄长与父亲,悲戚之情再也忍耐不住,于老皇帝灵前痛哭失声。接连几日守灵她都不曾缺席,甚至连公主府也未回过一次,整个人眼看着憔悴消瘦了下来。
鲁王看看哭得情真意切的祁阳,再看看在灵堂前还做着各种小动作的几个皇子皇女,心里叹息一声,最先看不下去。他劝过祁阳两回也不见效,扭头又怨起驸马来。道她平日看着机灵,与祁阳也甚是恩爱,怎的到了关键时候,却又不知道劝着公主些?
陆启沛闻言苦笑,也不解释什么,低头任由鲁王怪责。
她又能说什么呢?现在祁阳心里正难受,怕是更不想见她了,她出现在她面前也只是给对方添堵碍眼罢了。
所幸先帝的丧事办得也还快,在早有准备的情况下,哪怕主事的小皇帝还有欠缺,也依然有条不紊的进行了下去。等先帝的梓宫入了山陵,这场磨人的丧事也便过去了。
只是陆启沛在公主府等了两日,也未将人等回来。
祁阳留在了景晨宫里暂住,因为另一场忙碌已经紧随而至——小皇帝虽然已登基月余,但之前还有先帝看顾,如今先帝也去了,各种事情便是一股脑的压了过来。
丞相很能干,但要防着他专权。鲁王很有威望,但他已多年不问政事。镇国将军就更别提了,他骨子里就是个武夫,领兵打仗他可以,但理政他却是真的不会。于是事情到了最后,还是落在了祁阳这个没有辅政之名,却被先太子托孤的人头上。
等祁阳处理完治丧期间积压的政务,整个人又憔悴了三分。
陆启沛看得心疼不已,又不知该做些什么。因为祁阳回府的第一天就将陆启沛拒之门外了,她冷冷清清对她道:“我得为父皇守孝。”
古来为父母守孝都是三年,更准确些说是二十七个月。期间不饮酒,不作乐,不嫁娶,不行宴,夫妻同房当然也是不许的。祁阳的理由无可辩驳,陆启沛无奈也只能同意分榻。
陆启沛的东西很快被移去了书房,原本属于两个人的卧房顿时空旷了许多。
入夜时,陆启沛站在卧房面前踌躇良久,祁阳躺在榻上明明疲乏已极,却是久久无法入眠——她不是今夜才睡不着,事实上最近一段时间她都有些失眠。
父兄的离世是一方面,沉重的心思是另一方面,而最重要的还是身边少了那熟悉的温度与气息,使她总不心安。哪怕是睡着了,也总在噩梦中惊醒。时而梦到前世求而不得,时而梦到刺杀之事被查出,牵累了陆启沛枭首示众……
这些天一场场噩梦下来,几乎让祁阳精神恍惚,也无怪她如此憔悴。
如今好不容易回府了,看见陆启沛的那一刻,祁阳其实很想扑进她怀里贪恋她的温度。可事到临头又想起了惨死的太子和皇帝,心底莫名就被扎了一根刺。
刺杀其实并不关陆启沛的事,但人心就是这样复杂,迁怒也是没有理由的。
祁阳睡不着,抬手盖在了微微酸疼的眼睛上,心里头一回觉得自己是卑劣的——别人的迁怒是没有理由的,但她的迁怒是有理由的,因为心虚也因为懊恼。
一个月的时间足够她想明白很多事。她能够想明白陆启沛在这件事中的无辜,自然也能想到自己在这件事中的无所作为。毕竟陆启沛什么事都没瞒过她,年初一那日齐伯特地引了陆启沛去相见,两人都察觉到了其中异常,但她们谁也没有真正将这事重视起来。
祁阳如今回想起来,便觉那已是征兆了。如果那时她上心些,是不是结果就都不同了?
这样的想法陆启沛同样生起过,她是懊恼,祁阳便是悔恨。但人总有些劣根性,便是不愿承认自己的错误,而想将一切错处都归于她人身上。
祁阳不是圣人,所以她选择了迁怒。可与此同时,她心里又明白这样对陆启沛是不公平的。她留在宫中是忙碌也是逃避,直到今日再次见到那人,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卑劣。
有眼泪顺着眼角滑落,被捂住的双眼酸胀发疼……
祁阳无声的呜咽起来,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陆启沛,又该如何面对自己。
门外踌躇的陆启沛几次伸手想要敲门,最后却都放弃了。她沮丧的垂下了手,望着房门深深的叹了口气,终于颓丧的转身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卧房内漆黑一片,廊下却有灯火映照,将她的影子清清楚楚映在窗户上。
祁阳本是捂眼哭泣的,但此刻却似有所感。她坐起身来,放下捂住眼睛的手,通过朦胧的泪眼看着逐渐远去的影子,心中更是五味陈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