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证明我爱你(17)
“我没有吓唬你。”他固执的挑衅,“我不怕你妈妈,就是她立刻死在我面前,我也不会把举一给她。”
陆鸿昌皱了一下眉,说:“可你总得承认,举一确实是她的孙子。”
“她没有孙子。你知道的,她没有。这里没有你们陆家的小孩,他姓李,他是我的小孩,他是我……他是我的!”
陆鸿昌一时间不知该怎样跟他沟通,他刚送走陈润禾,实在无力再应付一个偏执狂,所以他只好把粥端了起来说:“好好,你怎样说都行,把东西吃了。”
李砚堂避开了递到嘴边的勺子,恳求道:“你让我带他走,你想要什么样的小孩都可以再有的,好不好?”
陆鸿昌抓住了他的手,他出奇的耐心,自己都觉得稀奇,这对父子或许真是他的克星:“没有到那个份上,砚堂,没有人和你抢小孩,这次是我的疏忽,没有下次,她不会再踏进这里。”
李砚堂不折不挠的劝说:“你让我带他走,我不会拦着你们定期见面,他还是叫你爸爸,和现在这样没有什么区别的。”
陆鸿昌摇头:“没有到这个份上,真没有。你冷静听我说,没有人能把你们分开,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把你们分开,我希望你别总想着带他走,你想过我吗?我想跟你们住在一起,你别总想着丢下我一个人。”
“你还可以有很多——”
“如果我真的什么样来历的孩子都能接受,你觉得陆家是为什么到现在才有一个李举一?”
陆鸿昌看着他的眼睛,“当年你也有很多选择,为什么只留下了举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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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哪里来的很多选择呢。李砚堂茫然。
这么多年的苦,惟有一个李举一可以慰籍,他是从鬼门关把他带回来的啊。李砚堂想反问,你怎么知道我还有其他选择?
陆鸿昌原本应该很累,但这一刻他比面对任何一场商业谈判还要冷静精明。李砚堂眼睛里晦暗下去的光是他想要的答案,稍纵即逝,这一次他想抓住它:“留下举一,并不是随机的行为,因为他是我的孩子,所以他才能活下来,我说的对不对?”
李砚堂说:“不是。”
陆鸿昌说:“我不相信。”
李砚堂冷静的说:“你想要知道什么呢?那时候的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我记不清了,可能当时我想着你会后悔放弃,毕竟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很容易意气用事。”
陆鸿昌笑了起来,点头说:“好啊,很好,既然你处处为我考虑,那现在你可以把他还给我了。”
两个人简直马上就要动手,彼此都知道对方的情绪很不好了,长久以来的退让与躲避使李砚堂欠缺与他当面交锋的经验,但被逼到绝境,或许肢体上的搏弈更能直接发泄出他积压太久的憋屈与愤怒。
陆鸿昌坚持不懈的挑衅:“如何?他可是我的儿子,跟你姓了这么久,也该还给我了,你自己又不是不能生,干嘛呢,非得替我养。”
李砚堂一拳就过去了。
他的脑袋里嗡嗡作响,四周场合全不顾了,那些场面像走马灯一样在他眼前飞旋,陈润禾的下跪,父母亲的悲怆,举一的埋怨哭泣,还有很久很久以前出现在宿舍的陆鸿昌的女朋友,所有的一切像膨胀的植物的根茎突然撑破了表皮,他毫无章法的踢打撕扯着对方,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把陆鸿昌扑倒在了地毯上。
陆鸿昌没有反击,甚至没有抵抗,李砚堂比他想象的更没有杀伤力,除了第一拳打中他的鼻子使他鼻血倒灌进喉咙里,余下他的动作远不如读书时那样敏捷,似乎有哪里不对劲,即使是常年在办公室的文弱书生,一个成年男人,都不应该像他这样虚弱。
李砚堂一直打到力竭,再也举不起拳头,他喘不上气,眼前重影,他压在陆鸿昌身上,双手去掐他的脖子,但已经使不上任何力气。
陆鸿昌扶着他的腰,仰面看他上气不接下气的,实在心疼,他咽了一口铁锈味的唾沫,等人稍微缓过来一点儿才轻声说:“我明白你对举一的决心。我只想知道,你那么爱他,是不是因为他也是我的儿子?”
“他是我的。”李砚堂苍白而顽固。
这一刻陆鸿昌真有些无奈了,他像个纸老虎说着毫无威胁的狠话,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狠话:“你再这样说,我要生气了,我要是真生气了,你或许再也见不到他。”
李砚堂麻木的听着,疲惫的垂着眼睑。
陆鸿昌哀求道:“你说话,哪怕你说你留下举一是为了今天要挟我做牛做马,我听了都高兴。你说啊,说你是因为我才留下举一的……”
“对。”李砚堂闭上眼睛说,“因为是你的小孩我才把他留下来,因为是你的小孩,我才不能失去他。”
陆鸿昌一把将他拉拢来狠狠的吻了上去,有这一句就够,他实在不能奢侈的要求更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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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多年以来的第一次,李砚堂愿意敞开他的心。
陆鸿昌兴奋的好像幼时得到心仪太久的礼物,即使他故意不联系他,处处抗拒他,但他为他悉心养育孩子,就好像那是他们共同的孩子一样。现在的李砚堂没有一样不符合陆鸿昌对伴侣最初的设想,他越来越不怀疑这样的日子他会一直过下去。反正因为他们父子,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去找什么人消遣时间了。
余下最大的难题,大概就是如何让母亲如何接受李砚堂。
陆鸿昌回了一趟家,他想跟母亲坦白,他对目前的生活状态相当满意,轻易不想有任何改变。
陈润禾午睡刚醒,看起来心平气静,她问他几时把举一带回家来。
陆鸿昌说:“举一肯定得跟我住,周末假期回来陪您。”
陈润禾说:“那么你们爷俩就一起回来住。”
陆鸿昌笑说:“要回来只能是爷仨,您愿意吗?”
陈润禾沉着脸:“你是来气死我的?”
陆鸿昌不笑了,说:“妈,砚堂到底哪里犯您的忌讳,您告诉我,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您对他的偏见依然这么深?”
“他是个男人!”
“我四十几了。”陆鸿昌直言不讳,“妈您不会认为我这些年一直吃素吧?”
“这怎么能一样?!他——”
“我喜欢他。”
陈润禾控制不住抬手劈了过去,打完了跌回沙发里,一个你字堵在喉咙里哆嗦着出不来。
陆鸿昌挨了一耳光也不气,他不是来让事态更加恶化的,母亲想要举一,就必须接受他另一位父亲。
“没有他就没有举一,养恩大于生恩。况且举一很依赖他,不管您因为什么原因排斥他,短时间之内他肯定必须跟我们生活在一起。连我都没有选择。”
陈润禾冷笑说:“因为他当年留下举一陆家就要对他感恩戴德?陆鸿昌,你到底还有没有理智?他的行为触犯法律!他居心叵测,没有职业道德!如果这样的孩子他多留几个,那会是什么后果你想过吗?儿子,这个人很危险,妈妈不会看错人的!你那么多同学,为什么就是他妈妈不让你接近,你想过吗?!”
陆鸿昌安静听着。
“他那种人……为达目标可以不择手段,死他都不会怕!你跟他在一起会毁了一辈子的!”
陆鸿昌忍不住反问:“您到底知道些什么?”
陈润禾强忍着眼泪:“……这是一个母亲的直觉。”
陆鸿昌无奈的沉默了几秒,不再与她争执,只靠过去把她抱在怀里安抚。
第十章
自离婚之后,这么多年以来,陆鸿昌从来没有因为家务事费神过。他想平衡两头,但又笨拙的想不到什么办法,只能不停的安慰母亲,举一这样大了,是陆家的孩子,而且很懂事,这是最重要的,其余的事情,总能有一个万全的办法。
老人家年纪越大越脆弱,他不想她太伤心,因此保证每个周末举一都会过来住,答应之后回家路上又有些紧张,怀疑自己不能说服李砚堂。
李举一放学去踢了一场球,李砚堂站在球场外面看着他,父子俩眼神交汇,李举一踢得精神百倍。到家之后难得陆鸿昌在下厨,他的手艺原也不差,李举一饿的厉害,一顿饭吃得狼吞虎咽,一点儿没发现桌上气氛与往日不同。
夜里他在书房写作业,李砚堂陪在旁边看书,陆鸿昌进来了。
他问他:“奶奶很想你每个周末过去陪她,你愿不愿意?”
李举一问:“干嘛奶奶不过来?”
陆鸿昌说:“奶奶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
李举一说:“哦。”然后他很习惯的扭头去看李砚堂。
李砚堂平静的说:“你长大了,自己可以拿主意。”
李举一问道:“我爷爷呢?他怎么没有来看我,他不喜欢我吗?”
陆鸿昌揉他的头发,笑着说:“爷爷只能在天上看你。”
李举一了然的点头,说:“我不能每个星期都过去,乡下那边爷爷奶奶也要去看。”
陆鸿昌懊恼的一拍额头,对李砚堂说:“你怎么也不提醒我,啧,我这脑子里全是浆糊。这周末咱们一块儿去看看你爸妈。”
李砚堂说:“不用。”
陆鸿昌说:“怎么能不用呢,举一也是他们的孙子。”
“我说不用。”李砚堂淡然翻过一页书,头都没抬。
李举一皱了一下眉,没有去看陆鸿昌,省得见到一张尴尬的脸,他夹在他们父子之间,收获最多的大概就是这样的尴尬了。孩子总是比大人容易放下恩怨,血缘的天性使然,暑假过后,连帮佣阿姨都有感觉,他不再把亲生父亲当成对手,他对他放下了防卫。
然而陆鸿昌却没有多余精力去回应孩子的投诚,甚至没有时间去关注他是不是还排斥自己,他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孩子的养父身上。陈润禾的突然出现打乱了他的计划,但这原本也是迟早要面对的,陷入两难并不是绝对糟糕的事情,他反倒觉得双方濒临失控的情绪就像一阵狂风渐渐吹开了笼罩在过去回忆里的那层迷雾,很久以前,在他们还是小小少年的时候,他们曾经亲密无间,那是没有任何附加的感情,是陆鸿昌活到这把年纪再也没有遇到过的感情,他甚至觉得李砚堂得到了他最珍贵的东西,那东西是什么,答案呼之欲出。
是过去二三十年里身边那些如过江鲫一样的男男女女麻木了自己的心吧,陆鸿昌自嘲,他竟到现在才知道,在夜场里为那些精雕细琢的好皮相豪爽的一掷千金远没有在自家厨房里为那父子俩煮一顿可口的饭菜更有成就感,这是不得不承认的事,他在渴望与他们父子组成一个家庭。
陆鸿昌有种感觉,不管是陈润禾或者是其他阻力,都只会是加速他们接受彼此的动力,但他仍然必须知道当年是否还有他至今被隐瞒的事情发生,因此在李举一又一次睡去之后,他先去厨房端了一碗他亲手煮的冰镇糖水给李砚堂,以便为自己争取更多的好感。
有过一次坦诚相告,即便是在被迫的情况下,李砚堂之后的冷漠都好像是个纸糊的盾牌一样失去了防御力,陆鸿昌得寸进尺的与他分享同一碗糖水,然后装不经意的问他:“我妈当年是不是找过你?”
“没有。”李砚堂不假思索。
陆鸿昌说:“我认为有。”
李砚堂笑了一声,说:“你这么了解你自己的母亲,何必来向我求证?”
陆鸿昌说:“我要你知道她的所作所为没有任何意义,我要你对我坦诚所有的事情,我要你信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