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令 下(35)
这家兰庄酒店的经理带着团队过来了,阵仗颇正式,连挂着 Mattias 经纪人头衔的温心也在他们热烈欢迎低头握手之列。温心从保姆车里提了自己的行李,交给一旁过来的服务人员。她感谢了人家,然后就和祁禄跟在子轲和汤贞老师身后进了电梯。
电梯里人不多,绝大多数人都去乘普通电梯或等下一班。温心站在后面,看到子轲手腕上戴着一串佛珠,子轲把汤贞老师的手拿在手里攥着。
“什么时候录节目?”温心听到汤贞老师问。
“先睡会儿,”子轲低声道,“你下午在车上也没睡。”
汤贞抬头看他。
子轲说:“我又不是不认路,怕什么啊。”
电梯门开了,子轲松开了汤贞老师的手,极其自然地揽过汤贞老师就往外走。温心和祁禄每人一间海景套房,有酒店工作人员引领他们去自己的房间门口。温心接过了自己那张房卡,她转头看向走廊对面,透过夕阳的光,风里有股咸味道,她看到子轲带着汤贞老师越走越远,没有别的人,只有他们两个。
祁禄已经进了他自己的房间里去,过了一会儿他又出来,过来敲门找温心。温心一给他开门,祁禄就往衣帽间里走,果然看到一张崭新的冲浪板搁在里面。酒店的工作人员送错行李了。祁禄把那块冲浪板抱起来,还用手在上面挑剔地摸了摸。
*
Mattias 两位成员汤贞、周子轲在这家兰庄登记了两个不同房间,但工作人员上门时发现子轲的房间久敲不应,空无一人,而汤贞老师的房间则挂上了请勿打扰的标识。
《罗马在线》制作人兼 Mattias 队长周子轲,是这次整个摄制组行动的头号领队。他没动静,所有人都要原地待命。温心只睡了半个多钟头就醒了,她下楼去喝咖啡,还想吃顿简餐先垫垫肚子,结果一到餐厅,发现整个摄制组都分桌坐在里面,大家在吃晚餐自助。见温心来了,全队唯二两个女生中的另一个忙招手,叫温心过去。
周子轲开了一整个白天的车,当然会累。他赤|裸着上身,从背后抱住了汤贞,脸颊贴在汤贞头发上这样睡觉。
酒店房间的窗帘沉重地盖住了半面窗子,露出半面逐渐浮现出晚星的天空。汤贞蜷缩在柔软的床垫和被子里,他的身体被小周紧紧抱着,脸颊因为热而有些泛红,他也阖着眼睛睡,手放在枕头边。
一直到夜里八点整,从窗外开始传来烟花绽放的声音,嘭得一声,又一声,把周子轲给迷迷糊糊地弄醒了。
汤贞起初还躺在床里,感觉小周放开他,下床去了。小周披上浴袍,踩着拖鞋走到卧室窗边,朝外面的夏日庆典看了几眼。小周又回来了,他身影高大,后背挡住了天花板上的光线,小周的手压在汤贞枕头边,让枕头陷下去。
“起床了。”小周的声音都像没睡醒,低低的,哑哑的,凑近了,叫汤贞起床。
汤贞还没睁开眼睛,感觉一个吻在他脸颊上贴着印了一会儿。
汤贞坐在床头被窝里,坐了好一会儿才清醒了。他拉开被子,下了床,先是走到浴室里去梳了梳睡乱的头发——汤贞已经可以自己梳头发了,他望着镜子,看到自己脖子里好像有一块儿红,他记得睡前好像没有。
温心从楼下急火火跑上来了。子轲已经穿了件新的衬衫,还穿了条深蓝色的沙滩短裤,他似乎是十分轻松休闲的,可温心看到他,却突然想起最近流行的一条微博——自从子轲穿着亚星工作人员制服上过亚星邮轮的事被曝光出去以后,有与子轲同届毕业的初中同学在网上贴了一组子轲十五岁穿着夏季校服参加校际运动会跳高比赛的照片,子轲得了银牌,还和两位拿了金牌铜牌的同学合影留念。有网友说,知道的这校服只值三百块钱,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巴黎米兰纽约哪家给做的运动会主题高级定制:“十五岁的子轲弟弟太乖啦!”
温心把手里的化妆包交给子轲。子轲却当着她的面拉开了拉链,问,哪个是“汤贞以前经常用来遮伤口”的“药膏”。
温心一愣,药膏?
她着急问道:“怎么了?”
子轲抬起眼皮看她。
一双眼睛在湿了的头发下面,静静望过来,也让温心的心跳活活慢了一拍。
“问你,”子轲皱起眉,“哪这么多怎么了。”
温心低下头,急急忙忙帮他找,交给他,然后把被扔回来的化妆包接住了。
汤贞已经换好了衣服,他低头打开这盒还是新的遮伤粉,用手指沾了一些,对着镜子往自己脖子里抹。
小周在客厅打了几个电话,叫摄制组都在楼下集合了。小周走进来,把手机往旁边一丢。他掰过汤贞的肩膀,低头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汤贞自己弄的成果。汤贞仰起头,把脖子给他看。小周从汤贞手里接过那盒粉,大拇指在里面蹭了下,然后像个画家似的,在汤贞脖子里锁骨上一顿涂抹。
车往海滨夜市开。周子轲没开他那辆太招摇的布加迪超跑,开的是汤贞的保姆车。其他人和车都跟在后面。汤贞坐在副驾驶上,脸上戴着一副能遮住半张脸的墨镜,汤贞在喝果蔬汁,他问周子轲说:“这是用这里的水果榨的吗?”
周子轲“嗯”了一声。已经有夜市边的游客透过前车玻璃发现车里是他了。
汤贞没再说什么,只是低头继续默默喝他的果蔬汁。
车停在夜市附近一处停车场。周子轲带汤贞下了车,周围安保团队都过来了,四位摄影师跟在他们后面,扛着设备。周子轲还没吃饭,按照事先计划好的流程,他们要逛逛这条夜市,从这个路口往海边的方向走,找个地方吃顿家常菜,然后就去走海。
夜市一贯是一座城市夜晚最热闹的地方,也最接地气了。镜头一路拍过去,每位游客每家店主脸上都喜气洋洋的。汤贞脸上戴了墨镜,也就不怕远的近的有游客的闪光灯闪到他了。
小周在镜头里一直和汤贞相距很近地走着。周围人群拥挤,小周时不时瞧瞧路边的棉花糖店,要么就是看看可丽饼店。有光着膀子的大厨在火舌上大力颠着油锅,锅里飞出鲜红油亮的小龙虾,大厨运着全身力道,肚子上的肉波动着,仿佛隐居民间的武林高手。小周在旁边驻足看了会儿,忍不住低头对汤贞笑了。
也有店主早早发现了人潮中走过来的一支节目摄制组,她听说是周子轲和汤贞来到本地了,居然是来夜市录节目的。
“周子轲老师!!汤贞老师!!哎哟进来看看我们这儿啊尝尝啊招牌蟹肉煲今天下午刚捕上来的螃蟹好新鲜啊!!!”
许许多多围观市民都拍摄到了周子轲弯腰走进一家大排档门里,片刻后走出来,和汤贞在露天座位里坐下的画面。嘉兰塔太子出门在夜市吃大排档,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不停有粉丝在保镖外面疯一样呼唤他的名字,周子轲抬起头来,看他脸上自在惬意的表情,也不像心情不好。
汤贞穿了件衬衫,是周子轲上身那件的缩小版。周子轲从格外冷静有礼貌的店家手里接过了菜单,低头翻看了一会儿,他抬起头对汤贞说了几句话,似乎在问汤贞想吃什么。
摄影师就在周围,杵着四个镜头。汤贞坐在小周身边,认认真真看小周手里的菜单。
汤贞轻声问:“小周你吃得惯吗?”
小周放松得真像是出门来逛夜市的。“吃不惯换一家。”他靠在椅背上,对汤贞说道。
点的菜一盘盘都上来了。汤贞拿起勺子,他看看眼前的菜,又抬头看小周,他没有问,为什么这家大排档做的菜像是高档中餐厅做出来的菜品。
即使生病了,汤贞也能感觉出不对劲。但小周还真的拿起筷子就吃,也许小周从来没见过大排档的菜应该是什么样子。
“好甜。”汤贞用勺子舀了半片沙拉碗里的柠檬,他只尝了一下就松开嘴了。
周子轲抬眼看住他。
“甜?”他问。
汤贞小声“嗯”了,认真对他点头。
大排档派了一位服务生站在一旁。这位服务生举止一看就是经过严格培训,这时轻声解释,他们这道沙拉里的柠檬经过特殊处理,去掉了酸味,还保持新鲜的状态,特色就是甜柠檬果,味道有点介于橙子和凤梨之间。
周子轲一直望着汤贞的脸。
汤贞坐在他身边,坐在背后无数市民路人的手机镜头和闪光灯中间。汤贞好像也不害怕。
换句话说,汤贞眼里好像根本看不到周围那些纷扰、喧嚣的世态似的,只看着他。
“甜吗?”周子轲又问,瞧了一眼汤贞勺子里那半片柠檬。
汤贞生怕他不信,把勺子举过去给他尝尝。
周子轲低下头,尝了一点点。他笑了,抿住嘴,仿佛被柠檬酸到了牙齿似的。
汤贞自己又举起勺子尝了一点。他也笑着问小周:“不甜吗?”
第143章 芭蕉 25
市民镜头里拍摄到的汤贞,与前段时间经常出现在新闻头条里的那个汤贞相比,实在是判若两人。他真的自杀过吗,报纸上写的,梁丘云所指控的,那个被亚星娱乐压榨至求死不能,身患重度精神疾病长达五年的“汤贞”,正坐在周子轲身边吃着饭,笑得正开心。
过去汤贞总是到哪里都顾着观众,顾着歌迷。可这顿饭吃的过程中,有无数人在保镖队伍外面叫他的名字。大家都知道汤贞和梁丘云解散了,和周子轲重组了 Mattias。可那总像天上的传说,不会是人间可以亲眼目睹的画面。汤贞听到那些呼唤声,只是偶尔回过头看了看,他一直在笑,好像很高兴,周子轲一对他讲话,汤贞又回过头去,听周子轲说话。
他们一顿饭只吃了二十多分钟,也许是因为周围涌来的民众实在太多了。周子轲买了单,请汤贞老师和他继续往前面逛,四个摄影师也紧紧跟上去了。
汤贞过去不是没有来过这座城市。几年前,他有阵子频繁地来此地巡演,录节目。那时候他有部戏,叫《黑堤上的蓝色雨衣》,就是在这片海边一条有名的长堤上拍的。本地不少市民都对他有印象,毕竟那个年代,一听说亚洲巨星汤贞要来,万人空巷。
时隔这么多年,再隔着远远距离亲眼看他,汤贞似乎和以前也没怎么改变。
变化最多的,倒还不是他瘦了,也不是他留了长发。而是他不再时时刻刻在保镖身边望向四面八方,回应着那些疯狂的爱意和呼声了。汤贞不再为了满足各地方的观众对他的喜爱而长时间地握手,被挤在原地签名留念。那时候汤贞哪怕已经被粉丝堵得走不动了,他嘴里也在说:“谢谢,谢谢大家。”
汤贞二十六岁。他经历了一些不为外人道的成长。他和他的新队长,周子轲在一起,新队长年纪比他小,却令汤贞信赖不已。他们两人沿着这条夜市往前走,走走逛逛。保镖在他们身边开辟出一片空间,旁人很难靠近他们。
只有摄像机跟在后面记录着,记录周子轲时不时的驻足,记录汤贞望向那些民间手艺街头小吃时眼中羡慕的神采。周子轲停在一家工艺品小店门口,随手拿起货架上一只贝壳拖鞋。
店老板从店里面跑出来,站在门口捂着嘴不敢出声。只见周子轲先低头瞧了瞧汤贞,他又打开左手,拿过那只拖鞋来比了比。
周子轲问店家,这个鞋子多少钱。
店家鼓起勇气,笑着,说了一个数字。
周子轲眼看着她,沉默了两秒,好像在想事情。
旁边摄影师问,怎么了,子轲。
周子轲回过头来看他,笑了笑。“你们一般怎么讲价?”他问。
周子轲站在旁边,和汤贞在一块儿,目睹着四位摄影师中的三个在帮他讲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