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令 上(50)
他一推汤贞,把汤贞朝乔贺推过去。乔贺站在原地不动,汤贞到他面前,看了他一眼,匆匆忙忙把视线转开了。
林爷。汤贞回头,小声求助似的看林汉臣。
林爷不理他。
半犹半豫的,汤贞又回过头来,怯生生地看着乔贺。
乔贺低了低头,林汉臣又把汤贞拖回去了。
林汉臣让汤贞回忆十年前的《共工之死》,回忆第一次知道自己可以登台演出的时候:“那就相当于你的初恋。你体会一下那时候你心里的感觉,小汤,是不是又快乐,又担忧,又骄傲,又不安。你在观众面前,忐忑,猜测,不愿意表现出来,就像上台一样。和梁山伯见面,每一次都像第一次上台演出一样。”
“你强装镇定,不知道观众会不会喜欢你的演出,但你仍要表现得完美无缺。你希望他爱你,你也在心里含蓄地爱他。”
乔贺发现了,在情爱的表达上,汤贞极为被动,他是真的没有多少主动去爱一个人的体验。林导说到这么详细的程度,把能想到的比喻都用上了,汤贞才终于仿佛摸到了那扇门的边儿。
他虽没遇到过什么让他一见倾心的对象,但他爱唱歌,爱表演,汤贞把一门心思都扑到了舞台和演出上,是观众给了他机会。每一个偶像都有自己独特的一套取悦观众的本事。不爱表演,不爱观众,汤贞不可能走到今天。
所以林导所说的复杂感情,汤贞全能体会。他没爱过什么人,但观众他见得多了,某种程度上说,汤贞重视他的观众,胜过所有一切。
“我可能明白你之前说的话了,林爷。”
“什么话。”
汤贞摇了摇头,又说:“我还是再想想吧。”
他和乔贺又排了两遍,排到第二遍最后,他说完了台词,望了乔贺,那眼神让乔贺感觉胸腔里一颗心脏无端端地缩紧了。片刻之后乔贺笑了,他看着林导。
可算有个模样了。林导把手里剧本一下扔地板上。
汤贞也笑了,他好像累得不轻,累得弯下腰,又直起来。“我去洗洗脸。”他对乔贺和林导说。
乔贺看着他走下台。
汤贞一进卫生间,一只手从后面攥住他的臂弯,猛地将他翻过来,然后紧抱住他。汤贞吓了一跳,声音还没发出来,被人捂回了嘴里。汤贞眼睛睁大了,看着来人。
他被推进一个隔间,幸好里面没人,一想到这是在剧院里,汤贞就心惊胆战。对方的手紧紧搂着他的腰,把他推着按在贴了瓷砖的墙壁上。
“阿贞。”对方低声叫他。
“云哥……”
汤贞是真的害怕,颤抖的声音一出来,立刻被梁丘云的吻吞掉了。
阿贞,阿贞。梁丘云拼命搂他,声音里难掩痛苦。
很快汤贞的挣扎就不起作用了。
第49章 梁兄 23
林导见时间晚了,汤贞一直没回来。“乔贺,你去找找小汤,再说两句咱们就不排了,让大伙都回家。”
汤贞脸上还有妆,是祝英台的妆,汗水流下去,汤贞气喘得断断续续。梁丘云把汤贞一张脸捏起来,他目光来回逡巡,汤贞打扮成了女孩的模样,梁丘云反倒是整个剧场里最后一个靠近他的人。
有很多次梁丘云想过,汤贞如果是个女孩该多好。
他把汤贞抱起来,像抱一个不设防的灵魂。汤贞全然地信任他。汤贞不应该拒绝他。
“英台?”
是乔贺的声音,从隔间外面倏然而至。
梁丘云眼看着汤贞的脸色变了,像是从“汤贞”里一下子醒过了一条魂儿来,僵硬地望了梁丘云背后的隔间门,屏着呼吸。
没人听见乔贺的动静,他脚步声那么轻,一下子就到了门前。汤贞一直咬了嘴唇不出声,乔贺是怎么听见他的。
刚才有人路过这里吗,他们也一样能听到吗。
“老爷子要讲话,讲完就下班了,”乔贺说,“英台,快点吧。”
他声音低沉,那么富有舞台魅力,靠这么近,就贴在隔板门外面,汤贞甚至能透过隔板门下面的空隙看到地面上投射出来的人影。
“我,”汤贞吞了吞喉咙,像是怕自己声音露出什么端倪,汤贞握了梁丘云抱他的手,闭了眼睛说,“我马上就出去,乔大哥。”
“嗯。”
外面传来水流的声音,像是乔贺洗了把手。然后他走了,脚步声越来越远。
“云哥,我要走了……”汤贞抬起头来,和梁丘云说。
梁丘云放了他,让他走了。
隔间里就剩一个人。梁丘云低下头,看自己两手空空。
林导让汤贞又在台上走了一遍位,汤贞一直站着,身影有点晃。“时间不够了,”林导说,“今天只能排到这,小汤,你今天晚上有工作吗?”
“有。”
“怎么还有啊?有一天没有的吗?”林导气道,“你争取早点回酒店,和乔贺把今天排的这段词再串一遍,让他给你把节奏重点再捋顺一下。”
“好。”汤贞满口应道。
梁丘云点了所有亚星练习生的人数,每个小男孩走过来,说着“云哥,再见!”“云老师,再见!”梁丘云笑了笑,和他们摆手,还有小男孩来和他击掌。
骆天天排在队尾,也和个十三四岁的小男孩一样冒过来:“云哥,再见!”
“再见。”梁丘云说,把最后一个人名点了个勾,放下笔收起名单就准备走。
骆天天一下子把他一条胳膊紧抱住了。
梁丘云抬起眼来,看见汤贞在不远处的台上,和乔贺近近地站着。
“累不累。”乔贺问。
“不累。”汤贞说。
“你们工作太多了。”
“还好吧,就是工作。”
“你大约几点回酒店。我一会儿回家。”
“我也不知道,”汤贞说,他对乔贺笑了,“要不这样,乔大哥,我工作结束,给你打个电话?”
梁丘云低头往停车场走,骆天天还抱着他一条胳膊。搁平时,梁丘云一准把他推开了,可今天骆天天脚有伤,梁丘云还答应公司负责送骆天天回家。
梁丘云跨上自己的机车,骆天天上来,突然从背后靠过来,在梁丘云后脖子上亲了一下。
“你干什么!”梁丘云一下子火了。
骆天天一愣,他有点不乐意:“干什么……我就是和你闹着玩嘛……”
“你别和我闹着玩。”
“我喜欢和人这么闹着玩!”骆天天说。
梁丘云不说话了,他坐着,胸膛一阵起伏,像在努力压抑什么。他不说话,骆天天反而不敢动他了,乖乖在后面坐着。
梁丘云把骆天天送回了家。依照手机短信里以前朋友给他的地址,找到了打工的地点。他忙到很晚才有工夫吃了饭,还帮朋友开车把喝醉的客人送回了家。客人下车之前一个劲儿握着梁丘云的手说,哥们儿!你这车开的!这技术,绝了!
”别他妈在酒吧干了,给哥开车,走走走。”
梁丘云谢过了他。
他把车开回去还给朋友,从酒吧后门骑了自己的车回家。中途他又绕路去了一趟汤贞住的酒店,汤贞已经回酒店了,趴在阳台边上,和乔贺有说有笑地靠在一起。夜间路上车辆不多,梁丘云的机车在其中飞驰而过,引擎发出刺耳的尖啸,梁丘云心里反而愈加平静。
有那么一会儿他觉得,不能再这样继续了。
*
汤贞睡前还是给梁丘云打了个电话。
天已经很晚了,汤贞缩在被窝里,听窗外传来一阵阵盛夏的蝉鸣。还没吹干的头发把枕头蹭湿了,汤贞一双眼睛在黑暗中愣愣凝视手机屏幕上那个名字。
还是按下了拨号键。
长时间的嘟嘟声。梁丘云很久才接。
汤贞能听见手机那端传来滴水的回响,能听见熟悉的云哥粗重的喘息。梁丘云一接起电话,惊讶地小声笑了:“阿贞,这么晚打电话。”
汤贞听见他的声音,悬着的一颗心慢慢放下。
“云哥,你还没睡吗。”他声音闷在被窝里。
“正准备睡,你还没睡。”
“我也……”
“睡吧。”汤贞听到云哥这么说。
没有任何异常之处。仿佛这一天里什么尴尬和不快都没有发生。
祁禄第二天清早告诉汤贞,云哥今天早上没过来,也没和任何一个人联系过。
“郭姐说他没请假,打他手机也关机,”刚替梁丘云把公司来的练习生们清点了一遍,祁禄这会儿站在汤贞更衣室门外,透过门缝,隐约看见汤贞在里面,“他联系你了吗?”
“没有,”汤贞披了戏服,匆匆忙忙推门出来,他看了祁禄,“你们都联系不上他?”
祁禄看着汤贞给梁丘云打电话,没人接。汤贞握手机的手有点不稳当,又拨了一次,还是没动静。
这事就蹊跷了,就算有再严重的事,梁丘云不接谁的电话,不会不接汤贞的电话。
祁禄说:“天天也没看见他。本来今早云哥应该去天天家把天天接过来的,天天自己坐地铁来的。”
“天天的脚怎么样了?”汤贞低头穿鞋,抬起头来问。
祁禄想了想:“他只要不到处胡闹,应该过一阵子就好了。”
骆天天一瘸一拐,来汤贞的休息室找他,汤贞正在发短信。骆天天是个粗心大意的,看见汤贞就高兴着急要往屋里蹦,结果受伤的脚丫子没注意,一下子撞沙发腿上,骆天天疼得当即惨叫一声,抱住腿和猴儿一样跳。地上躺了一本杂志,他又没看见,一脚蹦上去,脚底一滑,整个人飞起来一样滑倒,要不是汤贞眼疾手快过去一把捞住他,骆天天恐怕真要再送一回医院了。
“看路啊,天天。”汤贞笑道。
骆天天靠着地柜站好,打开剧组给汤贞准备的小冰箱,里面果然事先冰好了他最喜欢的橘子汽水。
“哥,”骆天天喝了一口,长呼了口气,心里那叫一个舒服,“我想问你个事。”
“什么事。”汤贞半弯下腰来,端详骆天天还肿着的脚踝。
“云哥最近有没有问你借钱啊。”
汤贞一愣。
“没有啊。”
骆天天一脸怀疑,瞥了汤贞:“你不会是给他留面子吧。”
汤贞哭笑不得,打量骆天天的小表情:“你小子,是不是又想借钱啊?”
骆天天急忙道:“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是问云哥最近有没有问你——”
“想借就借,用得着拿你云哥当借口。”汤贞笑着看他。
“谁拿他当借口了,”骆天天嘟囔着,“我和他又不熟。”
“又闹脾气。”
“谁和他闹脾气,没这闲工夫。”骆天天翻了个白眼。
汤贞问他,要借多少。
要借也行。骆天天说,随口扯,借我五千块。
汤贞挑了挑眉,看骆天天。
骆天天撇了撇嘴:“两千块也行啦。”又小声说,“我最近正好想买个自己的墨镜……”
看他这可怜样,汤贞低头笑着,从钱包里拿钱。他把大票一折,都给了骆天天,零钱塞回去:“想买什么样的墨镜?”
骆天天数也没数,把钱揣兜里。看着汤贞的包就放一边,敞开着,他伸手过去,拿起汤贞放在包里的一只墨镜,抬起头戴在脸上,一下子大半张脸都被遮去了,只剩一张嘴在下面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