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令 上(1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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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二十三日凌晨五点,汤贞裹在一件外套里,戴着口罩,在傅春生的陪伴下等在北京市某看守所门外的车中。
天边微微泛了些日出时的光芒。汤贞抬起头来,他有些困倦,愣愣望那太阳冒出的光彩。
车门从外面打开了,汤贞有意识地避让。先进来的是怀里抱着孩子的辛明珠,她用围巾蒙住了脸,再是方曦和的私人律师詹玉龙。詹律师上了车,门外的保镖立时把门关上,遮挡住一切偷拍的视线。
所有人都望向了詹律。詹律师低头用手机快速地编写短信,然后又打电话,拜托对方想尽一切办法联系一个叫“小秦”的人。
车往新城国际电影宫的方向开。詹律师讲完了电话,回过头来面对车内的一干人等。他心情看起来不错,脸上带着微笑,不知是事情真有那么顺利,还是他想先安抚所有的人:“方总让我带话,说他在里面生活得不错。这几天发生了很多突然的状况,他心里有数,让各位不用担心,并且,他应该很快就会出来了。”
辛明珠抱着还在咿呀学语的方麟,她红着一双泪眼,缩在长围巾里低头不语。
詹律师又单独和傅春生、辛明珠去房车后端商谈。今天没有人身边带了秘书或助理,车里很安全。汤贞在车窗边坐着,他低头瞧了一眼震动着的手机,发现是费静发来一条短信。
汤贞摘下口罩,坐到了詹律师面前。詹律师一见他就道:“汤贞老师,方总知道你受苦了。”
汤贞面色尴尬,转头看了一眼傅春生。汤贞问:“方老板很快就能出来了吗?”
“应该很快,”詹律师说,“当然事情还要面对。不过我已经竭尽所能,尽我的全部力量,帮方总组建了一支国内最强大的黄金律师团队——对了汤贞老师,之前那笔钱……是您付的吗?”
“什么钱?”汤贞问。
詹律师瞥向了前面的辛明珠。他说:“方总的账户虽然被冻结了,但他还不至于要用到你的钱。他说,请你下次不要再这么做了。”
汤贞听了这话,想了一会儿。“我当时是……怕……”汤贞只说了几个字,不再说了。
“有句话,方总还让我一定亲口转告你,”詹律师声音更轻了,连汤贞都要低下头来专心听才能听清,“方总说,他大概想到了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他说,他不会怀疑你。”
汤贞听了这话,抬起脸来,眼里都是意外。
“他还说,他从来都不后悔善待你。”
车未到电影宫,詹律师就下车了。汤贞还独自在房车后面坐着,很是茫然。傅春生在车里打了几个电话,便到汤贞身边来坐下:“小汤老师,今天还得麻烦你出面了。”
汤贞后知后觉,抬头看他:“出面做什么?”
傅春生拿出一张单子,说是詹律师给他们的建议。现在方总不在,谁也主持不了大局。“‘华语电影风貌’不能再上《春永到》了,这个关口,之前方总对《狼烟》注入了那么多资金,现在临时撤下只会引起更多的猜疑和传言——”
汤贞看他,不解地问:“《春永到》?”
傅春生还在对着手里一张单子细讲,听到汤贞乍然一问,他猛地闭上了嘴。
傅春生细想了想,对汤贞叮咛嘱咐:方总本人现在不在。对新城影业,汤贞就是如今最大的金字招牌,是那件皇帝御赐的黄马褂。只要汤贞安然无虞,外界就知道方总还有实力,还能东山再起。新城影业也平平安安,可以顺利度过这次的危机。
“这么多年一起过来了,”傅春生对汤贞道,“小汤老师,这段时间您得撑住了!”
汤贞听了他说,自己点了点头。汤贞抬起眼来:“我能问个问题吗?”
“您问。”傅春生说。
“方老板这次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汤贞问,难以置信,“难道和我有关吗?”
傅春生一听这个,困惑地紧眨了眨眼:“我也不太清楚。”
与此同时,新城国际电影宫,由香港导演丁望中执导的现代反恐动作影片《狼烟》首映式已经在紧张地筹备了。丁望中早早就到了现场,他红光满面,喜气洋洋,和现场工人不断协调着首映式的装潢布置。
梁丘云也给汤贞发去短信:“阿贞,我马上出发去电影宫了。今晚狼烟终于首映,你会在我身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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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子轲在那柜子里不知不觉睡过了一夜。
也许是里面太舒服了,又有好闻的味道。周子轲便心甘情愿,继续做那个被隐藏起来的秘密。
醒来以后,只剩下他一个人。柜门滑开了,光照进来,周子轲眯起眼睛。
汤贞留下了一张字条。
小周,我在尤师傅那订了份餐,你醒了以后记得去吃。我可能暂时不能陪你,你的胃病刚好了没几个月,要记得按时吃东西……
汤贞的手机一直在震。
电影宫首映大厅,后台的更衣室里,汤贞透过镜子,仍能清清楚楚看到自己肩膀上的咬痕,因为出了血,结成厚疤。汤贞早起出门前尝试遮过一次,可这疤太明显,蹭着蹭着便又会裸露出来。
更衣室外尽是艺人嘉宾、媒体记者。汤贞严严实实扣好了衣领的纽扣,又把参加首映礼的外套穿上,才稍微更安心了一些。
门一推出去,一大群人正在等他。温心挤过来了,口中喊着汤贞老师,你手机有电话。梁丘云在化妆镜前与《狼烟》团队正一同接受首映前最后的采访。听见汤贞出来了,梁丘云回头:“阿贞,这里!”
汤贞从温心手中接过手机,屏幕上闪烁的十一位数字过于熟悉了,汤贞下意识就把屏幕反过来贴在自己衣服上。他朝《狼烟》剧组走去,坐到梁丘云身边的时候,汤贞只得把手机按灭。
“是真的,确实是真打,”武术指导洪瀚伸手拍着梁丘云手臂上虬结的肌肉,对记者道,“我当时说,学会那些架势、套路,那就很足够了!可阿云他自己在片场总研究,过来问我,我说不行,不能学,太危险——”
一旁丁望中嘴里叼着根烟,也对记者们说:“他不是专业武行出来的,一个普通人,基本功也没有练过,学了就是受罪。”
“我很不想教他,”洪瀚道,“但后来我发现阿云他控制不住自己,他想学,又能吃苦,那我只能教教了。”
梁丘云听着旁人对他的调侃,对记者们的镜头笑。梁丘云低头去瞧汤贞的脸。
汤贞趁着他们聊天的间隙,偷偷透过两只手心的缝隙去望自己的手机屏幕。塞满未读短信的收件箱里,有前辈、同行老师发来的关切,也有朋友、合作伙伴劝他小心谨慎的建言。
当然也有那个男孩子的追问:“以前都无所谓了,汤贞,今天你真的不能陪我?”
汤贞一下子合上了两只手心。
记者们要梁丘云撸起衬衫袖子,为大家展示他厚实雄伟的肌肉力量。只是展示还不够,像是怕没人关注,记者们又要汤贞和梁丘云现场表演掰手腕。当然了,比赛过程与结果,全都在梁丘云单方面放多少水的掌控之中。
他两个人无论身材大小,手臂尺寸,都不在同个量级。今天到后台来的记者都经过新城影业方面的特别筛选,他们不能问别的,只能问与《狼烟》有关的问题。等把主创一一采访完了,记者们才一窝蜂涌到了汤贞面前,对着汤贞独自拍摄起来。
汤贞看上去精神状态不错,并没有受到“方曦和被拘”事件的影响。汤贞在接受采访时也再一次说,新城影业目前一切正常,他作为评委之一,也一直在参与电影节各项流程,没有什么问题。
梁丘云走出更衣室,轻声迈步上楼,到电影宫无人的消防楼梯口接听一通突然打来的电话。对方在电话里预祝他首映成功。“没什么别的事,以后就别给我打电话了。”梁丘云对电话里说。
“梁丘先生,”对方及时叫住他,“汤贞和方曦和到底是什么关系?”
梁丘云一愣:“什么意思。”
“我们蔡老板想知道,汤贞对方曦和的事儿到底知道多少,他是方曦和什么人?”
“阿贞只是心热。”梁丘云告诉他。
汤贞还被记者们围着聊天,聊《狼烟》的缘起,聊汤贞从中牵的线,也聊新城影业的投资。梁丘云从外面进来了,同时来的还有 Mattias 的经纪人郭小莉:“快把西装穿好,等下就下楼了,怎么还在外头打电话!”
汤贞这时候回头,看到了郭姐。郭小莉昨夜在汤贞公寓里一个人崩溃到哭泣,汤贞甚至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走的。今天再见她,郭小莉重新做了头发,化了妆,整个人看上去气色很好,也是没受到任何影响的样子。一见汤贞,郭小莉便走过来笑着问他:“准备得怎么样了?”
她完全不提昨夜的事。
“都准备好了。”汤贞心里柔软得很,对她说。
郭小莉伸手来揽汤贞的肩膀。汤贞也握住她的手。
“阿贞,”梁丘云从更衣室门口叫他,“阿贞,帮我个忙。”
媒体们的镜头都打开着。众目睽睽,汤贞走到梁丘云身边,看了一眼梁丘云那条怎么系也系不好的领带。汤贞笑了一声,伸手给他系。
“郭姐,”一位记者从旁边对郭小莉殷勤道,“过了今晚,您手下这两位爱将,就要一齐飞黄腾达了!”
郭小莉听了,仿佛也忍不住笑了,只是她嘴角努力拉扯起来,眼尾却始终僵硬着。“承您吉言,承您吉言了……”她对那记者说。
另一位记者也看向这边儿:“咱们郭姐心里这块儿大石,也得有五年多了!”
汤贞在公司就经常给小练习生们系领带,很快也给梁丘云系好了。
“阿贞,你真是我的福星。”
梁丘云看着他,悄声道。
汤贞抬起头,与梁丘云俯视他的目光撞在一块儿。这时丁望中导演过来了,站到汤贞、梁丘云中间。上次见面时丁望中还连抬头看汤贞一眼都不敢,这会儿也许是喝了一点酒,他表现得自然了许多。“阿贞老师,有今天的首映多亏有你的帮忙。”丁望中恳切道。
汤贞听在耳朵里,也没听出什么异样。倒确实是他从方老板那里找来了这个机会。“《狼烟》一旦成功,就是方老板要谢谢丁导了。”汤贞对他说。
业内早有多家公司和评论员媒体参与了《狼烟》的内部试映会。故事讲述在上世纪末的中国香港,时局不稳,面临亚洲金融风暴的摧残,经济下滑,社会动荡。一伙来自中亚的恐怖组织在香港秘密扎根,短短几年,他们在香港地区根深叶茂,火速发展起来。
新世纪之初,来自香港的问题接连不断,街头骚乱致使伤亡事件频发,大火烧毁了一栋又一栋笼屋,大量的贫民流离失所。滚滚的浓烟背后,每起事件都笼罩着恐怖组织的阴影。香港地理位置特殊,政治地位敏感。驻港部队频频受制,来自中国大陆的年轻警察秦湛经过了全国选拔,临危受命,只身潜入香港,他不惧生命危险,以过人的胆识和魄力一次次闯过了敌人设下的陷阱,运用军方的高科技武器阻止了敌人一次又一次的犯罪阴谋。
在香港暂居的四个月,秦湛化身大陆来港的打工仔“阿云”,寄住在一处隐蔽的笼屋中。他的邻居多是些靠领救济金生活的阿公阿婆,对初来乍到的“阿云”从排斥到接纳,慢慢的,又到照顾。“阿云”受伤是阿婆的女儿亲手帮他包扎,“阿云”夜里回家没得饭吃,隔壁阿公放在窗边的碗里给他专门留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