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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血相亲(9)

作者:月半丁丁 时间:2018-12-21 11:48 标签:兄弟 日常

  他抱住头:“我好惨啊,给哥哥钱还要被哥哥打!”
  抱完头他就不放手了,停了停,慢慢趴下来,用头顶对着我。好一会儿,我才听见他闷闷的声音:“不想让哥哥走。”
  我凝视着他的发旋,发丝蓬软黑滑,我很久没摸到了,有点儿想念手感。我声音不由得轻了,问他:“不想让我走为什么给我打钱?”
  他声音很低,我把手机音量调到了最高,才勉强听清。他音色还是小孩子特有的稚嫩柔软,吐出的话却是:“我已经长大了……我要为哥哥着想了。”

23.
  
  我毕业后的那个假期是陪着我弟过的。他也小学毕业,要升初中了,一整个暑假缠着我不放。他暑假要上防身课,还要学七七八八一大堆让我看了就头疼的东西,本想带他出去旅游,但他连家门都不能离开太久。
  毕竟他七岁才被接回来,必须以比其他人更快的速度来接收这一切。
  我教他算奥数题,拿简单的报表给他看。正常孩子的假期都是放松玩耍,他只能够扎头在这堆东西里面,偏偏还要说只要能和哥哥在一起做什么都很愿意。
  明明他累到打瞌睡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我也会陪他一块上防身课,课后和老师闲聊,对方就会叹气抱怨:“每次你一来他就积极性不高,磕着碰着都喊疼罢工。”
  我皱着眉头说:“废话,这还不罢工要干什么?学防身术又不是自虐!”
  老师恨恨地看了我两眼,在下次和我切磋的时候毫不留情把我撂倒在地。
  
  我办好了一系列手续,敲定了出国留学的事,租好在那儿的公寓。到分别的时候,我弟来机场送我。之前说自己长大了说得理直气壮,强调好几遍,但在离开的时候,小笨蛋还是不争气,抱着我哭得我差点误机。
  他已经长高了,钻不过检票口,几年前的那一幕无法再发生了。
  我隔着护栏摸摸他的头发,他就哽咽地对我说:“我会经常去看哥哥的。”
  我还是跟他说:“嗯。”
  明明是夏日,明明我记得他大部分时候体温偏高,如今握着手,却觉得冰凉凉一片。我抓得更紧了一点,帮他暖手,但登机提示再次响起时,两只手还是不得不分开。
  分开几厘米,到一米。我的手抓住行李箱,他的手还悬在空气中,不肯放下来。我向他点点头说拜拜,之间的距离渐渐又拉长了,八米九米,十几米,最后我绕过拐弯,我们再也无法互相看见。我仍然在心中进行奇怪的计数,到了一百米,三百米,五百米。数字全是我胡乱估的,没有一点意义。
  最后坐上飞机,起飞,我便停止了。
  在这之后就是相距千里,我无法算清。
  
  我这辈子没多少特别的,就是长得帅了点,学习好了点,比较会做人了点,和新同学很快就能混成一片。
  C国的冬天来得非常快,我在的地方又偏北。簌簌落下雪花时,我得意洋洋地拍了照发给我弟看。
  我们的旧家在南方沿海,D市也不太北,我弟有时候随着越老爷子去外头见人,全都时机不对,长这么大就没见过雪。
  到底是哥哥,我见到雪还是先他一步。
  冬天的时候我是不太顾形象的,穿得像只企鹅,戴着手套,只有右手露出几只手指操作手机。在和他视频之前我已经堆好了雪人,在他的催促下,我神神秘秘把镜头转过去,他就大叫一声:“哥哥你堆得好丑!”
  “竟敢说丑!老子堆了大半天!”我凶狠地说,“我堆的可是你!你也丑!”
  我弟现在长到我胸口了,雪人也有我胸口这么高。我拿树枝和同学给我的特殊颜料,给它画了眼睛鼻子嘴巴,但我没有半点艺术细胞,成品当然不好看,除了高度也没有半点和我弟相像。
  但为人大哥,面子还是要的!
  我开始胡扯:“你看,这雪人跟你一样高。还有你眼睛大,鼻子小,嘴巴红,它也一样。”
  我弟被我的无耻震惊了,双眼瞪得老大,最后瘪着嘴说:“我不要孤零零一个人。”
  “我也没法飞回去啊。”我说。
  他说:“哥哥再堆一个你自己!”他指手画脚,“就堆在我的雪人旁边,要和我靠得近一些。”
  我其实现在冷得发抖,为了不落面子,才在雪地里强装帅气和他视频。但这点也不能给他发现,我表现得无所不能接受了他的请求,把手机放在旁边的桌子上固定好,对着这边,搓搓手开始大展拳脚。
  可惜我弟这个小王八蛋完全不领情。我费尽千辛万苦堆了个和我一样高的雪人,画上五官,手指在手套里冻得僵直,他还哈哈笑着说:“哥哥好丑!”
  前置镜头里显示的我眼神凶光毕露。
  他又喜滋滋地摇晃身体,说:“丑弟弟就该有个丑哥哥一起,不然多委屈。”
  我威胁他要把两个雪人都推平,他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跟我扮鬼脸。到了该上课的时间,他只好挂了视频,跟我说哥哥晚上再见。
  他那儿的晚上我这儿都凌晨了,怎么再见。
  我看看那俩雪人,真的丑得不行。但我哪有那么狠心,不仅没推平它们,还找了两根树枝充当手插上去。
  大雪人有了左手,小雪人有了右手,两只树枝末端碰在一块儿,就跟牵手一样。
  啧啧,肉麻死了,不能给我弟看见。

24.
  
  雪人在我公寓楼下的花园坚`挺了两天,第三天我下楼时发现它被邻居小孩玩耍时弄坏了。我和都只剩下半个头的雪人大眼瞪小眼了好几分钟,懒得重新堆。正要走开时,一个女孩子在我背后喊了声:“跟你说别在这儿乱玩了吧,把人家雪人搞砸了。”
  我转过身,一个华人女孩拎着一个男孩的领子,对我笑:“不好意思啊,他搞的。”
  那小孩子不服地闹:“不就个雪人,还那么难看,都在院子里站了那么多天了!我又没错!”
  我点头附和:“没关系,就是个雪人,我也不在意。”
  那小男孩叫:“对吧!就你婆婆妈妈烦死了!”还夹杂几句英文骂人的话。
  女孩子看起来比我小几岁,恼羞成怒去拧他耳朵:“错了就是错了,人家宽容不代表你没错!还敢骂我!”她又对我抬头,连忙笑着说,“对不起啦,我是住在三楼的骆芝,这是我弟。不介意的话我们交换一下联系方式?下次我请你吃饭。”
  我觉得有点儿好笑,就一个雪人,屁大点事,还搞得这么郑重。我还急着去上课,随便给了她手机号便挥手再见。
  
  堆雪人的那天,到了晚上,我弟当真兴致冲冲大半夜敲我,硬是把我闹醒。我气得差点对他发火,结果他兴高采烈,半点也没觉得不对,对着电话开心大叫,说要飞过来找我,和我一起看雪。我吓得第二天冲去超市采购了一大堆食材回来,准备迎接他。
  我在国外是一个人住,伙食问题也自己解决。
  虽然小学初中高中其实都没怎么进厨房,但我弟被接回越家后,我去找他,他有时候就会撒娇要我煮饭给他吃。小孩子比较腻歪,口味也特殊,能理解,也因此我手艺练得不错。
  到国外天天下厨,这件事我本来要保密吧,等我这次回去再给他个惊喜,然后等着他一脸崇拜地夸我说“哥哥做的菜更好吃了”。但他既然要来,那我可以先露一手给他看,就当给回去时的惊喜做一个铺垫。
  
  没想到到了约定的前一天,他又可怜兮兮地给我打电话,说临时被爷爷加了功课,来不了。
  他的声音又低又虚弱,听起来惨极了,像是要哭出来一样。我安慰他说“下次再来也可以”,他也不如以往那样说好,只是小声地抽噎着说好想来我这儿,听得我心软,给他念了一小时故事助他睡觉。
  而当天雪也停了,想必明天就要被清扫,他就算来了也没法看上。
  我看向楼下的积雪,只觉得可惜极了。
  
  越老爷子临时给他加了功课,当真把他忙得够呛。除了那一天我给他讲故事哄他以外,之后他连和我通视频的时间都没有,至多也只给我打电话发短信。
  虽然从来不和他说,但我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和这个傻弟弟视频,失去了这一乐趣,我每天都跟少了什么一样,上课都要分心。
  三楼的小姑娘后来真的请我吃了一次饭。但雪人就多大点事,哪好意思让人家真破费,最后我和她AA,就此也和她熟悉了起来。
  异国他乡的,多一个熟人朋友,还是邻居,也不算坏。
  只是有时候看着她和她弟弟上我这儿串门时,姐弟俩吵嘴,我禁不住就会想起我弟。我们基本不吵架,很是和平,他拍我马屁,我满意接受。
  但现在我们连隔着屏幕见一面都做不到。就连看着他们,我都觉得嫉妒了。

25.
  
  在国外的时间起初很清闲,到第一个学年末尾的时候,我想死了。
  学长的公司项目在这时候出了问题,找我江湖救急,甩了一大堆数据让我算得想跳楼。我跟的导师相当严厉,交上去的商业分析报告几乎被全稿打回来,四处都要改。我恨不得生出两个脑子四只手,或者再翻一倍,那段时间我睁眼闭眼全是数据,做梦做着做着,连我弟的脸凑近一看都全是数字,还在晃,还在做公式变换,非精神污染不足以形容。
  吓得我啊,我弟好不容易有时间找我视频,我都愣是找借口推掉了没敢接。
  
  放假的时候我回了一趟国,我弟正被他爷爷带去另一个城市,我没第一时间见到人。在这段时间里,我被我学长抓去公司出席股东会。这家伙还嘴上羡慕我有出息呢,自己比我牛`逼得多了,公司被他搞得像模像样的,我站在里面都感觉自己倍有面子。
  我弟回来的时候我正窝在床上,睡得一身懒骨头不想起。酒喝太多了,脑子不清醒。
  他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悄悄爬过来,钻我被子里。我迷迷糊糊抓着他,随便摸了摸,眼睛都没睁开就嫌弃:“咋都是骨头。”
  “因为我长高了!”他回答我。
  放屁,长高不应该长壮实吗,更瘦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起了床之后我做的头一件事就是把他抓去称体重,结果让我倒吸一口凉气。
  我怀疑他真的想当女孩子,不然瘦到这个地步可真他妈惊人。
  
  那个假期我恶狠狠地给他做了一整个假期的饭,每天至少给他做一餐,跟养猪一样盯紧他吃。明明小时候的他要多能吃就有多能吃,结果现在,食量都不像正在长身体的男孩子,非得在我的监视下,才愁眉苦脸多吃一点。
  有时候吃得太撑了,他就一只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晃着筷子,状似无意又很故意地看我,嘴巴撅着,眉尾都是下垂的,一副求饶的样子,等我一句“今天就吃这么多吧”。
  但他想得美。
  我走的时候给他喂重了七八斤,还嫌不够。他来送我的时候,我都不给他提要求的机会,就戳着他的额头:“我跟你说,你不变胖,还有,嗯,长不到这个个子,”我比了比我下巴,“你哥就不见你。”
  他整个表情如遭雷劈。
  
  我也不要求我弟变成个壮男,但好歹不能是竹竿!为了一个健康的我弟,我说到做到,他每一次体检身高体重都必须告诉我。
  他本来定了计划,说一年要飞来见我三次,但在我这个条件下,前两次都没来成,第三次好不容易体重勉强合格,但我正在期末修罗场,邋遢得要死,还是没敢见他。
  假期回去的时候他委屈得半死,硬是把第三个学年去见我的计划升成了五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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