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想欺负他(5)
晏尧向前一步,道:“你说你要……堕胎?”他说得艰难,似乎好不容易才能将言语拼凑起来,“你是说真的吗?”
他来不及去在意男人能怀孕是否正常了,更重要的事占据了他的大脑。
童若说:“我难道还能生下来吗?”
晏尧的脑中只有一个想法,童若怀的是他和童若的孩子。
是一个有他和童若的血脉融在一起的孩子。
他大脑发热,让他连说话都一下子快了起来。他两眼发红,震声道:“你生下来!”他又抬动脚步,走近童若,嗓音越发粗哑,“你想打胎问过我同意没有?这也有我的一部分,你觉得我会同意吗?”
童爸爸又想过来揍他,被妈妈拦住。童若也向后退,轻声道:“为什么要你同意?”
“因为是我的……”
童若打断他:“是你……”他深吸一口气,“是你强奸我,才让我怀上的……你就是想逗我玩而已,我对你来说什么也不算,你在这里叫我……叫我生下来,又想做什么?”童若觉得自己无比可悲,这句话说出来像是自揭伤疤,他低下头,声音都在颤抖,“甚至其他人是因为喜欢才要做这种事,你只是想羞辱我……”
晏尧提高声音:“我喜欢你!”
童若抬眼凝视他,秀气的眉毛微微拧在一起,一双黑眼睛中满是水色。
他仿佛是终于愿意面对自己的可笑,将伤口用力撕开,像求饶一样地说:“不要骗我了。”
晏尧始终把自己喜欢童若当成一件耻于说出口的事。那个人和他差距巨大,那个人卑微怯弱,从头一次见面开始就像一只没有自尊的小狗,一厢情愿地贴上来,连他的冷淡和其他人的嘲讽都赶不走,自愿做他的附庸。
从七年前父亲将养在外面的情人娶进门开始,他就开始变得恶心和叛逆。他需要其他人的追捧来维持自己仍然高高在上的表象,他需要一些“朋友”来让自己不显得可怜和孤独,但这些人之中没有一个是真心的,他们眼迷于他家里的权势和钱财,才将他捧为中心。
他站在高处看着童若对他的示好,将那误解为追求,抱着自己的自尊心勉勉强强放下身段要给童若一个和自己在一起的机会,童若却无知地给了他一个回绝。
那个惹人发笑的、虚伪的自尊心,让他将自己的真心吞了回去。
他强上了童若想要逼迫童若主动表白,他自以为是地和童若关系缓和,甚至以为他们在谈恋爱,却不愿意在所谓朋友面前承认。
生怕对自己的形象和地位有半分损毁,哪怕那一切都是虚假。
但在这一刻他顾不上什么自尊了,这句话脱口而出,他没有得到希望的回应,童若已经被他的伤害吓得退远,告白在童若眼中成了又一次刺向自己的武器。晏尧头脑中一片空白,他想要抓住童若澄清,童若却被惊到一般,向最近的医生那里躲过去,只露出一双盈满水光的眼睛,对他拒之千里。
10.
医生试图稳住局面,但最后也没能成功。
童爸爸没能忍住,还是挣脱了妻子的阻拦,又一次把晏尧打翻在地。他必须要教训这个不知悔改的小人渣,就算对方家里在有权有势他也不管了,这家伙糟蹋了他的儿子,把他的儿子害成这个模样。他像一头老兽,拳头一下一下重重地落在晏尧的脸上,砸上去时几乎能听到碰撞骨头的声音,非要把这张迷惑人的脸打得看不出原形不可。
晏尧没有底气抵抗。
他还要拼命扭头看童若,但童若已经又一次躲到了妈妈后面。他长得那么瘦小,作为一个男性,甚至能被完全挡在自己的母亲身后,让晏尧只能看到他的衣角。
晏尧恍惚之间觉得,这一幕万分熟悉。
童若爸爸打他就如同他打那两个妄图猥亵童若的人,同样的愤恨,同样的理由。
他猛然意识到可能他做的事情还要比那两个人更过分。
医生过来要把童若爸爸拉开,毕竟这是他的地方,在这里闹出大事不好。童若也过来了,他抱住自己的爸爸,让年迈的男人喘着粗气停了手,微声道:“爸,我们先回去吧……”
他们今天已经确认过了检查结果,是时候回去休息一下了。
晏尧瘫在地上,手脚并用,吃力地坐起来。他执着地望向童若,声音嘶哑地吼:“童若,我喜欢你,不是骗你!”
童若悲哀地看着他。
“你不喜欢我的……”他说话声音很轻,却字字句句都敲在晏尧的心上,“哪怕一点点也好……你如果喜欢我,你总会为我着想吧?你想过我的心情吗?这个孩子生……生下来的话,你想过我会怎么样吗?”
他扯动嘴角:“晏尧,我不想恨你的……我不想再看到你了。”
晏尧像是被泼了一盆冰水,从头凉到了脚,他方才的所有冲动和激情都被浇灭了,他冻得发抖。
童若离开了,他曾经对童若做过的事情却回到了脑子里。
他从来没有直面过这一切,以至于他头一次被现实扇了巴掌时,那些事情的反噬让他痛不欲生。
医生不能容忍他继续留在这里,后面还有病人。晏尧顶着看不出原本俊朗面容的脸出了医院,明明是很热的天,阳光却没法让他觉得暖和。路人纷纷侧视,可能是在猜测发生了什么事,向来都高人一等的他第一次用此等狼狈形象暴露在别人的目光下,越发觉得旁人都在窃窃私语,讽刺他,挖苦他。
他像是叛逃出狱的罪人,猛然感到心虚和痛苦。
晏尧急匆匆地回了自己的公寓,紧紧地锁上门,一路上,他与童若的过往就像360°环绕播放的电影,死死地扎根在他脑海里,提醒他,逼迫他,要他暴露在自己的恶行之下无所遁形。
他强奸童若。他放任其他人嘲讽童若。他一次次地强迫童若要童若跪在低位对他臣服,好维持他那可笑的尊严。
表面上看是他控制着童若,事实上是他在一味地从童若身上索求。
但他其实没有半丝让童若留恋的地方。
晏尧突然想起在KTV的那一次,童若说他们小时候见过。
他颤抖起来。他踢翻了玄关的鞋柜,动作过大,身上的疼痛发作,令他摇摇晃晃地倒在了地上。
那些过去是他最不愿意回想起的,一旦想起来,他就必须面对这个现实。过去的“家庭和睦”“天之骄子”不过是梦幻泡影,实际上他什么也不是,他父亲在他母亲病重时仍在养着小三,甚至还生了一个三岁的儿子,在他母亲过世后立刻迫不及待地将人娶进门,连半点伪装也不愿意做。
他回想起来,在很远的记忆里,有一个小孩喜欢跟在他身边,崇拜又真诚地陪着他做所有的事。
那时候他有许多玩伴,这个小孩不过是其中一个,也没能留下太深的印象。
这么几年过去,曾经的玩伴都和他疏远了,新的“朋友”也都是表面交情。
唯一一个真心对他的人只有童若。
是他亲手践踏了童若的真心,吓得童若不敢再与他靠近。
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只有童若肚子里的那个孩子了。晏尧的神经顿时绷紧,让他癫狂地跳起来,两眼红得像是看到了唯一的转机。他站了几秒,又想起来,那个孩子也即将被打掉,连看一眼阳光的机会也没有。
11.
好在现在是暑假,童若不必去学校,在家里消沉着不出门也不会有人知道。
爸爸妈妈正在联系许多年前给他做检查的那个医生,那个医生对他的身体很感兴趣,毕竟是一个稀有案例,只不过父母当时不愿意给他造成影响,强行与医生断了联系。他则什么也不做,就呆在家里,连门也不敢迈出一步。
好似出门就会被当成异类围观。
“你们看那个怪物,他会生孩子。”“也不知道被男人怎么样玩过,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光是想想他就要发疯了。
前两天晏尧没有来找他,第三天时,有人来砸了他家的门。
一下下地踹门,踢得“嘭嘭”地响,童若躲在房间里都听得到。他害怕得躲到床上,拿被子裹住自己,听见外面的人大声骂道:“操你妈的个死娘娘腔!勾引男人很有一手是不是?!”
是晏尧的“朋友”,因为那两个躺在医院里的人而过来寻仇。童若的父母都在外面,险些被猥亵的事他还没有告诉过他们,也不敢说。
童若孤身一人,瑟瑟发抖。他打不过人家的,根本不敢出声,只能在里面害怕外面的人会不会闯进来。
他的手机就在床头,他拿过来,抓在手里了,大脑空白地点开短信,对话框是晏尧的。
一条短信打好了,还未按下发送键时,外面那人以为他不在家,终于骂骂咧咧地离开。
童若呆愣地坐着,盯着屏幕上刺眼的几个字。半晌,眼泪从他的脸颊滑落,滴到手机屏幕上。
他觉得自己实在是万分可笑,都这样了,在这种时刻第一个想起的,竟然还是晏尧。
晏尧在第四天的时候过来找他了,轻轻地敲他家的门。
童若被昨天的事吓怕,不知道是谁,没有回应,好一会儿,晏尧缓缓地开口。童若悄步走近了门,才能透过隔音不好的门,听见他的声音。
“我把医院那里处理好了,其他人不会知道你怀孕的事的……那群家伙我也料理过了,不会再有人来打扰你的。”晏尧低声道,“童若,开门让我看你一眼好吗?”
童若低着头,没有打开。
翌日,晏尧又来了一次。再一天,他仍然准时来到门外等候。
童若的父母还有工作,还要准备别的事,也终于和曾经的医生联系上。尽管他们想多照顾儿子,但生活也要维持,终日不着家。
到了又一个周末,童若才第一次回应门外的晏尧。
“你不要来了,”他小声地说,“我爸妈要回来了。”
晏尧总算等到他的回应,声音沙哑道:“童若,让我看你一眼。”
童若终究是心软,哪怕说过再也不想看到他,但这人在这里低声下气地等了这么久,他原本就不硬的脾气再次软化。他犹豫着打开了门,和晏尧面面相对。
晏尧脸上的青肿消了一半,看起来仍然是十分狼狈。童若的瘀痕则大部分都消退了,只有些许痕迹,皮肤苍白,隐约透着一层不健康的颜色。他的脸瘦得看起来比以前更小,让晏尧几乎有种错觉,还不及自己的巴掌大。
晏尧猛然伸出手抱住了他,他整个人都僵硬了。
“童若……童若,”晏尧嘶声道,“我能不能求求你?”
猝然的肢体接触让童若呼吸不能,眼神茫然,手臂举了起来,推在他胸膛上,妄图将他推开。但这没用,他根本抵不过晏尧的力量,反而被抱得更紧,难受得身子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