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碰瓷指南(17)
褚晏清并没挑明要和他确认关系。gay圈有条惯例是随便睡睡别当真,尤其在半封闭管理的剧组里,很多人都以此作为发泄压力的方式。程醒言本来也挺遵守惯例的,但褚晏清每次做完还会仔细亲吻他很久,所以自然而然就抱一起睡觉了。
有些时候程醒言比褚晏清醒得更早,他会将指尖陷进对方左胸口里,胸肌放松时候是柔软的手感,仿佛真能触到心脏。他这时也感觉心脏细微地颤动起来。
褚晏清觉察时轻轻咬住了他的手指,声音变得含糊:“你得去上班了。”
程醒言跟那位讨厌狗的专制导演相处不甚和谐,每早开机前都得崩溃一次,“能不能不去?想把导演和同事都杀了。”
“有点困难吧,你有那能耐不如先做到准时起床。”
程醒言紧紧抱着褚晏清不想放手,又在床边滚了几遭,还是只能起床给自己套牛仔裤,“你怎么没动静,今天没有工作吗?”
“我不用早起,中午陪资方开个例会就行。”
褚晏清半撑起身,又摸到他放在床头的单反,颇为闲散地翻看起来。
程醒言对自己的记忆产生了怀疑。褚晏清竟然也有早上赖床的时候……他应该很久都没见过了。从前几年快速晋升开始,褚晏清会在每日六点四十五安排好日程,不论工作日还是周末,不论前一天出差还是宿醉。有时肉眼可见已极度疲倦了,这人依然不会改变早起习惯,仿佛把睡眠进化掉了。
但褚晏清确实在某个早晨看了他的相机,否则两人还会保持剧组限定的床《》伴关系,不至于一直纠缠到现在。
话说回来,要不是剧组管饭,他实习期还得倒贴钱上班,惨过当鸡。设备还是大学用的那台,里边存有不少构图生涩的黑历史,程醒言面上有点挂不住,潦草地系了圈皮带固定裤腰,将相机又夺了回来。
褚晏清问他:“你喜欢拍东西?”
“算是吧,不然也不能学这专业啊。”
“就你的上班状态,的确看不出来你喜欢自己的职业。”褚晏清说,“但最近拍摄的一张还在春节前。”
但凡爱好成了职业,就是一切痛苦的开端。程醒言苦恼道:“谁进组了还有时间……”
褚晏清又不知哪来的兴致:“这样吧,我帮你安排拍摄计划。比如下周剧组应该会放端午假,我可以监督你出去采景,但你得自己想好去哪里。”
程醒言于是懵懵懂懂地白得了一制片人。03.两人第一次正式约会只能以糟透了形容。
昨日夜里突降暴雨,到约会当天虽然雨势减弱,若不撑伞,切得细碎的雨丝也令人难以睁开眼睛。原本的采景计划无法执行,只能改为电影。褚晏清又说临时安排了会议,迟到将近半小时。
电影临近开场,褚晏清打的出租车终于徐徐停在广场外,程醒言在旋转门口等得心急火燎,恨不得出租车直接横跨广场飞过来。
褚晏清从出租车探出身,成心和他作对似的,明明没有带伞,却行径极缓。身边人潮匆匆,像是被单独裁剪出来的慢镜头。
程醒言等不及了,撑着伞快步迎上去。两人距离缩近到共处同一片伞面下了,程醒言正准备要骂,褚晏清忽地对他笑了笑,他不知怎么又咽了回去。
褚晏清半边肩背都已被雨淋透,额发末梢还在往眼前落雨,面上蒙了层水雾,将血色涤得很淡,显得过分苍白了,不知是失温还是疲倦。所以这笑意实属勉强,并不好看。
好吧。程醒言想,节假日加班已经很累了,他应该体谅。就这一回。
褚晏清动了动唇:“抱歉,路上堵车了。时间应该还够?”
“还剩十分钟,上四层扶梯凑合吧。你实在太懂安排时间啦。”
程醒言快步往商场里走去,他还掌控着伞,褚晏清需要被迫顺应他的步伐。这平衡并没持续多久,褚晏清便仿佛断片般往前跌,刚好撞击上他的后背。
程醒言只感觉有发凉的雨水往后颈里滚落,正要疑问对方是什么情况,褚晏清已顺势从身后抱住了他,声音发闷,“别生气,让我抱抱吧。”
程醒言暂时没这个兴致,“你不能等进场了再抱吗?”
“我现在就想抱你。”
褚晏清虽嘴上依依不舍的,还是让他挣脱开来。两人穿过广场的雨幕,从离影院更近的侧门进入商场。
程醒言走上扶梯时在回导员消息,对方正催促他登记毕业后的就业去向,听闻他还没正式留用,又催他和学校签一假合同凑数,言下之意是不能影响学院的就业率统计。等扶梯升到顶端,他才想起去牵褚晏清的手,晃悠一阵却落空了。
程醒言略感困惑,总算从导员的叨扰中抬起头来。这时身后传来令人心慌的阵阵闷响,类似无法契合的齿轮相互磨损时发出的艰涩声响,目睹事故的旁人小声惊呼起来。程醒言循声往后看去,才发觉褚晏清方才是从扶梯摔下去了。
【作者有话说】
按照佩子一贯的取名规则,本篇应该更名为《清醒雨季》
第15章 旧事篇:实习生被诈骗实例(中)
04.褚晏清虽总给他的心理医生增添职业挑战,但完全算不上情感脆弱的那类患者。身体缺陷给他带来的负面情绪通常是焦虑和烦躁,他很少因此感到难堪,也不在乎无关紧要的人什么眼神。
在此次约会之前,他比较清楚的一次难堪记忆还发生在高中。刚确诊的那几年他病情尤为不稳定,治疗费用也要昂贵得多,当月父亲给的抚养费又不够承担医药支出了。
褚晏清没有遵照医嘱定期去领生物试剂,在断断续续的疼痛中撑过了月考,骨头里的炎症又引发起高烧,仅剩的普通止痛片吃空也没派上用场,他有一整天坍塌在宿舍木板床里无法起身,腰背的每寸骨头都凝结了厚重的铁锈,只剩感知疼痛这一种机能。
体温烧上来时难耐感会到极点,褚晏清在昏沉中想,可以就这样死掉,但不要当活残废,太麻烦了。
到当天夜里,见他一整天都不吃不喝没动静,担心出事的舍友给班主任报告,班主任不顾他的反对联系了他母亲。对方来时刚喝过一遭,大衣上沾着浓重的酒精味,甚至找错了他的宿舍楼层。班主任于是做了第二次错误的选择,转而联系他父亲。
两人就在他宿舍门口吵起来了,争执内容无非是等会该由谁出医药费,母亲认为本身抚养费就没给够,父亲则认为对方把钱都烧在了自己身上。褚晏清对此早已经听厌,但同楼的学生正是最蠢蠢欲动的年纪,亟需给枯燥的住校生活增添些乐子,于是跟公园猴群似的占领了整片走廊,几名老师都没维持住秩序。
褚晏清用棉被蒙住眼睛,抖作一团,仍无法彻底隔绝动静。他动了动僵痛的肩背,发觉自己也不是不能起身,只需要忍耐直起脊椎时骨骼被一截截拆离般的剧痛。他于是起身将证件和病历本放进肩包里,披上校服外套,往宿舍外走去。
他穿过拥堵在走廊的父母和同学,剧痛引起的耳鸣音盖过了其他杂音,周身总算变得无比寂静,寂静得令人眩晕。但那些无声的目光比噪音更具有穿透力,尽管他始终低头紧盯着地板的裂纹,那些目光仍刺入他的脊背,留下痛的实感。
褚晏清最终找到父亲停在校门口的黑色奔驰,没有车钥匙,只能在车前伫立等待。等父亲来时他已经半蜷在轮胎边,两人沉默对峙着。
凭他十几岁时的修为,是一点也吃不准他父亲什么想法,他从过往经历推测,对方极有可能会将他独自抛在原地。即使要流落街头,他都不准备今天再回宿舍了。
终于车身的侧灯闪烁两下,接着传来车门解锁的声响,父亲说:“上来,不要让我催你第二遍。”
当晚留下的余孽是有好事的混子找上门来了,选中他作为新的霸凌对象。在他住院回来后的课间,那伙人把他堵走廊上了,其中一个男孩一瘸一拐地拖着腿,同伴们则放声嗤笑起来。原来是在模仿他生病时的走路姿势。
褚晏清觉得挺有意思的,当混混也太亏本了,不仅不讹钱还得白送他免费节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