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程(108)
我在这里认识的这些朋友,他们真的很好,很可爱。
我很珍惜和他们在一起的时间,所以校考结束以后我选择继续留在一中学习,周六周日的时候去校外补课。
我爸对此倒是没什么意见,只是让于助理整理了前几年各所高校的分数线,给我发了过来。
偶尔得了空闲,他也会来青城看看我。
虽然还是一副十分看不惯我的所作所为的样子,但他好歹愿意来看我了。
其实上一个学期他也没有丢下我不管,于助理告诉我,国庆那次,他是特地来学校看我的,想知道我在学校过得好不好。
于助理说,“先生很重视你,也一直关注着你在学校里的状况,就连你上课偷看小说也知道。”
我不得不重新审视了一下我们的父子关系,觉得我和我爸之间的相处虽然和其他父子不一样,但也不是无可救药。
“姥姥,”外婆坐在藤椅上织一副手套,我搬了小板凳坐在她身旁,把下巴放在她的膝盖上:“我妈是什么样的人。”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外婆笑得很慈祥,她用有些粗糙的手心在我后颈上摩挲了两下,目光透过我,看向了更遥远的地方。
她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反而有些答非所问。
她说,她这辈子一共离开青城两次,第一次是妈妈结婚的时候,第二次是妈妈的葬礼。
“那我呢,我出生的时候,姥姥没去看我吗。”
“你呀,你是在青城出生的,你用的第一块尿布就是我给你洗的,你妈不喜欢你用尿布,觉得尿布太糙,会扎到你的皮肤。为了让你用上纸尿裤,竟然趁我不在家,指使你舅舅把我晾在外面的尿布全都扔了。”
我大吃一惊,“我是在青城出生的。”
“是。”
外婆摸了摸我的头发,拉起我的手,把自己织的手套半成品在我手上比划了一下,又让我把手指伸进去,看看合适不合适。
“你妈怀你那段时间,孕期反应特别严重,吃什么吐什么,换了不少保姆都照顾不好她。等你月份大了些,她更受罪了,天天躲在家里哭。”
“她说她在锦江住不惯,所以就回来了。”
外婆说,妈妈是个很能吃苦的人,怀了我之后反而变得格外娇气,一点儿委屈都受不得。
“当时左邻右舍都说,不是你妈妈娇气,是肚子里的你太喜欢折腾人。”
我妈去世的早,大概是不想揭开心里的伤疤,我爸从不在人前说起我妈。
姑姑他们也格外注意,几乎不会在我面前提到她。
从小到大,我对我妈知之甚少。
偶尔有人会说,我和我妈长得很像,除此之外的事情,却不愿意透露更多了。
妈妈除了是我的妈妈,爸爸的妻子之外,也是外婆的女儿。外婆失去了女儿,虽然嘴上不说,但是过去了这么多年,每每想起女儿的时候,还是会难过吧。
毕竟时间是不会抚平伤痛的,它只能让人们逐渐习惯伤痛的存在。
“姥姥,对不起。”
我鼻子酸酸的,伸手抱住外婆的腰,说话已经带上了鼻音。
是我勾起外婆的伤心事了。
外婆的手一下又一下的抚摸着我的后背,笑呵呵地说:“我喜欢跟人说起你妈妈啊,每提起一次,就好像她又回来看了我一眼。可你一直不问,我也不敢说。”
“眼看着天气就要暖和起来了,”外婆举起手里织到一半的手套,“这手套织的太晚了,怕是用不了几天了。”
家里停了暖气的这段时间,有天晚上我跟表哥抱怨我的手和脚到了晚上总是凉凉的,被外婆听到了,她便去外面买了白色和浅蓝色的毛线,准备给我织一副手套。
“怎么会呢,一直都用得到的。”
我抱着外婆撒娇:“等我上了大学,放假要回来看姥姥的。每一年的冬天,姥姥织的手套都可以派上用场。”
没等到天气彻底暖和过来,老城区就发生了一件大事。
那天是周一,我们学校对面的技校门口停了几辆警车,几位警察站在门口,同几个老师模样的人客气地对话。
那几位老师还叫住了几个快要走进校门的学生,让他们过去谈话。
其中就有宋临安。
陆百会也在门口,她手里还拎着两份早餐,眉头微微皱着,大概是在等宋临安结束问话。
这个时间点正是学生来学校的时候,车流量也很大,警察选择在这个时间跑来学校门口问话,想来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我和裴灿走在一起,刚对上目光,这小子便十分果断地将车把手塞给了我,拜托我帮他停好车子,自己则急匆匆地跑向了陆百会。
啧,看来他对陆百会还没死心。
我推着自行车跟着人流往学校里面走,心里盘算着待会儿找个人问问外面发生了什么。
第一遍预备铃声响起的时候,樊岩踩着铃声的末尾进了教室,不等我主动开口询问,他先抓着我的胳膊说了起来。
外面来的警车是抓马浩的。
因为马浩的爷爷去世了。
他得了癌症,没钱治病,只能在家里等死,这件事情大家基本上都知道,平日里外婆她们也会特地去照顾一下马浩家的生意。
可马爷爷去世,不是疼死的,也不是病死的。
他被马浩气死了。
马浩的爷爷有癌症,爸爸又是个残疾人,靠着市场的鱼摊维持生计。
虽然马爷爷放弃了住院治疗,可马浩的爸爸一直没有放弃,还想着攒钱给他看病。
去市场买菜的都是老人居多,大多数老人都不会用智能机,都是用现金结账的。
马叔叔收了这些零零散散的钱,都会按照面值整理好,用橡皮筋扎成一捆一捆的。他把这些钱都存在了一个上锁的抽屉里,钥匙只有他和马爷爷才有。
今天早上,在外面鬼混了很久都没有回家的马浩突然回来了。
当时马叔叔已经出去进货了,家里只有马爷爷一个人。
马浩回家之后,进门就喊饿,骂骂咧咧地要饭吃,马爷爷唉声叹气地去厨房给他热吃的,谁知道马浩趁机跑到他的床铺上胡乱翻找起来。
他没有在床铺上找到钥匙,又看向了在厨房忙碌的马爷爷。
“等等,”听到这里我忍不住打断他,“当时还有其他人在场吗,哪来的这么多细节。”
樊岩耸耸肩,“这不是经过了一点儿艺术加工嘛,干巴巴的听着也没意思啊。”
我先是无语,而后不得不承认:“不愧是学编导的。”
樊岩得意地问我:“怎么样,还原吧?”
我胡乱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马浩把主意打到了马爷爷身上,直接上手去抢钥匙。
马爷爷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那能阻止得了人高马大的马浩。
他压根不是马浩的对手,只能眼睁睁看着马浩把他的衣服扯坏,身上所有的口袋都翻了过来。
不过马浩没能在他身上找到钥匙。
说到这儿樊岩买了个关子:“你猜警察为什么知道他没有找到钥匙?”
我想了想,“因为他没有偷到钱?或者是他砸了锁。”
“都不是,”见我没有猜到真相,樊岩遗憾地摇了摇头,“抽屉用的是那种和柜子一体的,内嵌的锁,砸不开的,除非把柜子毁了。”
“马浩直接把整个柜子端走了。”
“还是邻居听到动静觉得不对劲,就出来看了一眼,然后就看见马浩端着柜子从家里走了出来。他觉得奇怪,这才进门看了一眼。”
“这一看不要紧,老爷子躺在厨房的地上,身上淋了一堆面条,还冒着热气,脸都紫了。”
邻居赶紧叫了救护车,然后给马浩的爸爸打了个电话,最后才报了警。
警察拦在学校门口,就是想问问有没有人知道马浩的去向。
宋临安之前经常和马浩厮混在一起,当然是重点盘查对象。只不过他现在已经听陆百会的话,跟马浩断绝关系很久了,警察从他那里估计也问不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