癔症(85)
黑暗与粗重的呼吸声融合在一起,淬出了名为死寂的毒。
许久之后,我才听见仇郁清微弱而又平静的声音,“……我,很喜欢。”漂亮的下颌线,高挺的鼻梁,他的嘴唇略略颤抖着,“我很喜欢那些照片,你不在我身边的那些日子,我每天晚上都是看着它们度过。”
“很漂亮,裴森。”目光略略向下,仇郁清看着我,他说:“其实你才应该去做模特。”
眼眶中的酸涩更甚,我甚至开始看不清仇郁清的面庞了。
他……是在讽刺我么?
还是仅仅只是在阐述他那畸形的审美而已呢?
“每一张照片,我都抚摸了千万遍……裴森,”坐正了自己的身子,仇郁清红着一边的脸,他就那样凝视着我,一个眨眼,泪水自他的眼中流了下来,“你有没有留意过每张照片陈旧的边缘,还有些我最欣赏,最经常抚摸的地方,都已经变旧,失去原本的颜色了。”
他的声音因些微的哭腔而变得沙哑,“我好想再拍你一次,裴森,可是我不敢跟你提这些。”
“……因为你不是模特,我没有理由,就好像当初,明明知道你需要帮助,我却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身份,什么样的理由让你重新接受我,还有跟我相关的一切事物了。”
闭上眼睛,泪滴便顺着脸颊滴滴答答地落到床单上了。
这算是仇郁清的申辩么?我不知道,时至今日,我甚至已经不明白自己到底对他是什么样的心情了。
“那跟踪的事情,袭击我的事情,你又怎么解释呢?”
来吧仇郁清,尽情渲染吧,把自己渲染得纯洁无辜、把自己伪装得全无错处。
如果你真的能够将这一切的谎言全部圆上。
那么我也是愿意相信你的。
低头,仇郁清沉默了。
他缓慢抬臂想要拉住我的手,却被我轻轻挥开了。
“全部都告诉我,我要全部。”咬牙切齿地凝望着他,我不相信,到了这个地步他还不愿意跟我坦白么?
“我恨你。”
仇郁清的一句话,宛若当头棒喝,砸在我的头上,令我一时间动弹不得。
“什么?”难以想象这是从本该为自己分辨的仇郁清口中说出来的,我的心脏狂跳,一股热血直冲天灵盖,连带着咬合肌的力气都不由自主地加大了,“你说什么?”
“应该说,那个时候是我让我自己恨你的,这是实话。”抬眸,仇郁清脸上的表情平静而又残忍,一瞬间,他就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这样解释,你满意么?”
……怎么是这样?
红着眼眶,我从没有感觉自己的人生竟是这般地不可理喻,我开始四下找寻自己的衣物,开始慌不择路地,将它们一股脑地套在头上。
他恨我,仇郁清居然说……他恨我。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我不明白,但却又好像隐隐明白的。
是我教他的。
是我要他去恨的。
是我当初阻止了他的复仇。
是我在网上对他说出那些奇怪的话语。
好吧,我承认了,都是我的错。
那他要恨就恨去吧,我已经不想再挣扎沉沦了。
“裴森。”身后,仇郁清叫了我的名字,在我离开客房之间,他从床上站起来,窗外的月光打在他修长寂寥的身影上,显得那样寂寞。
“别走。”声音沙哑,这两个字,就好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
我不说话,只拧开门把向外逃去了。
分明我大迈着步伐走得极快,但却仍旧不敌仇郁清宛若猎食动物的速度,他抓住我的肩膀,用蛮力令我调转了身形,他的眼中显现出愤怒。
“果然又是这样么?”他问,“你又要跟我分手,你又要做出这种事!你明明说好了不会再那样的!这次是这样,上次也是这样!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说什么喜欢都他妈是骗人的!”
仇郁清前所未见地,堪称气急败坏地爆了粗口。
他握住我肩膀的力道极大,大得就连我都感受到了阵阵的疼痛。
“上次也是因为这个……”勾起唇角,看着仇郁清,我想笑却又笑不出来了,“不,仇郁清这不一样,我只是累了。”
疲惫于你无论如何都不愿坦白的苦苦隐瞒。
疲惫于你的反复无常,一会儿说爱我,一会儿说恨我。
我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了,又或许,我从来没有将你看清过。
为什么不愿意跟我开诚布公地谈一次呢?为什么?
对于曾经的你,你的看法你的心情,对于那两次分手,对于你至今仍还在瞒我的一切。
难道你不相信我会原谅你会理解你,会永远与你站在一起么?
仇郁清……
我们这样,是不健康的关系。
第71章 第一次分手
步履踉跄地走在孤寂冷清的大街上,我的内心仅被一股力量支配着——我想要回家,不是杨天鹏的家,不是仇郁清的家,而是独属于我自己的,我的家。
刚刚,我应当算是同仇郁清大吵了一架,印象中这并不是我们的第一次不愉快,但毋庸置疑,这是我第一次真正出手打了他。
我很失望,这种失望就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对仇郁清,也对我自己。
路灯洒下的光将我行在街道上的身影照得孤零零的,凝视着地面,我想——这次的不欢而散,会导致我跟仇郁清分手么?
分手?嗯,对,是分手,刚刚我和他也提到了分手,我们两个的确分手过,并且不止一次。
仇郁清恼怒的面容映现在我的脑海里,这次的与“那次的”,重合在一起,所以终究我想起了,想起了第一次,我跟仇郁清分手的原因。
步伐停滞在亮起红灯的路口,凝望着幽深的夜空,我忽然很想知道顾鑫现在怎么样了。
说起来,我跟仇郁清的第一次“分手”,归根结底还是跟顾鑫有关,因为正当我与他的关系终于步入了正轨,工作也逐渐趋于稳定的时候,我跟顾鑫的联系,才终于重新建立起来了。
就算结了婚有了孩子,他语调中的幽默仍一如当年,犀利开朗,带着些许批判这个世界的揶揄,进入社会的我不同于大学时期,重新跟他有了共同话题,他有问我在做什么,我告诉他我在一家模特公司上班,我不敢告诉他仇郁清是我的老板,而已然跟昔日的“仇人”在一起的事实,我更是提都不敢跟他提起。
那时的顾鑫较往日多了几分沉稳,他不再总诉说自己成功的经验,就连与工作相关的话题也很少提及,所幸我与他二人本就志趣相投,除却那些话题之外,还有许多内容是可以聊起的。
我开始向仇郁清隐瞒关于顾鑫的一切,因为我不敢让他知道我已经跟顾鑫重新建立了联系,他讨厌顾鑫,这显而易见,我总是自以为聪明地趁他不在家的时候跟顾鑫打电话,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监控摄像头已经被他悄无声息地安装在屋子里的各个角落里,所以仇郁清的怒火来得那样突然,令我感到措手不及,或许我那个时候就应该起疑了,但仇郁清与日俱增的占有欲令我感到疲惫,迟钝如我,已经很难再思考更多的问题了。
当时,我只是稍稍怀疑仇郁清在我的办公室内安插了窃听装置而已,并且苦于没有证据,最终也只能不了了之了。
在被仇郁清戳穿了跟顾鑫的联系后,或许是因为心虚,我整个人都陷入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与暴躁当中。
特别是仇郁清勒令我不许再与顾鑫联系,否则就要跟我分手的时候。
无力夹杂着愤怒的情感,我第一次朝仇郁清发了好大的脾气,我说:“要是你再这么咄咄逼人的话,那分就分啊。”
其实我的内心无比确定,这不过只是我的气话罢了,因为当我看到那时仇郁清脸上的表情,一种心脏仿佛被一双大手狠狠攥紧的窒息感,很快席卷至我全身上下的每一寸神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