癔症(22)
说这么多,其实就是想要表达,在当时的学校里,顾鑫喜欢舒琳琳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就算舒琳琳本人从未正面对顾鑫的“追求”给予任何回应,但在男生圈子中,舒琳琳已经成了“任何人都碰不得的‘女人’”。
其实现在想来,小时候的很多做法的确很可笑,并且也实在太欠考虑,当时我们做的那些事情对女孩儿的伤害毋庸置疑……但是没有办法,事到如今,没人能够穿越时空替我们向她道歉。
但在当时,就在那样的条件下,却有人发现仇郁清会时不时跑到舒琳琳的教室门口,递给她什么东西,甚至在课间,还有人看见他们面对着面用不大的声音急切地讨论着什么事情。
在当时,仇郁清可是学校内部如同过街老鼠一般不受人待见的“怪物”,而舒琳琳则是“校花”,他们两人撞在一起,这话题度,自然毋庸置疑,
但无论结果如何,这件事情本身就极大程度上地挑战了“大哥”顾鑫的尊严,虽然他跟舒琳琳甚至八字都还没有一撇,但落在他的眼里,仇郁清的罪名俨然就变成了——胆敢觊觎他的女人。
我那隐秘的阻拦方式从那时起便再也没有作用,放学后,当顾鑫叫自己的一众小弟将仇郁清堵在墙边,问他“你是什么意思”的时候,仇郁清的回答也很简单,仅仅只是一个轻蔑的眼神而已。
初中时期的仇郁清,被人揍也是从来不还手的,即使当时他的身量已经比在场的所有人都还要高,即使在暴力的凌虐下他的整个躯体都已经摇摇欲坠,但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尝试过反抗,哪怕一下。
没有人因此说他没种,因为他从始至终都如同一颗挺拔的松树那样,直直地站立在原地,未曾为在场的任何一个人屈膝。
他真的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黑色的发丝下,他的目光幽幽地,依次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像是要把我们此刻的模样从此记在心里。
或许有那么一瞬间,我也同他对视了吧。
但当时的我只是极为心虚地移开了眼睛,喉咙紧绷着,却没有为他说出过一句话。
夕阳的暖光未曾照进那个阴暗的巷子里,仇郁清就宛如一匹战败的、干瘦的、许久没有猎到食物的狼王,只以落败者的姿态,看着我们逐渐远去。
我是最后离开那条巷子的。
站在他面前,我想说很多话,临了了,那些话语却卡在喉头,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最终我只向他额首,而后转过身,朝巷外还在等我的顾鑫跑过去。
我不敢承认,我害怕了。
他的恨意如此直白,不光恨顾鑫,还恨我,甚至恨在场的所有人。
而我也是走到巷口,才发现那个纤细的身影。
舒琳琳,此刻顾鑫正手揣兜,站在她的面前,脸上是得胜者的笑意。
我很快意识到,要舒琳琳刚好看到,或许也是顾鑫一手促成的局面。
“你什么意思?”女孩的声音脆生生的,落在在场每一个男生的耳朵里,都令人感到一阵舒心。
“他很惨吧,甚至连手都不还。”顾鑫这样对舒琳琳说。
舒琳琳脸色煞白,她退后一步,看向顾鑫的表情,就好像在看一群怪物:“这些……这些都跟我没有关系!我是问你为什么要把我喊过来!”
“我只是想让你明白,他就是一个没有用的垃圾,怂蛋。”
“那你也没必要把我喊过来!要我看到这些吧!我……我要告老师去!”说完,舒琳琳便迈开脚步发了疯一般地跑开了,不光是顾鑫,就连我的都愣在原地。
在顾鑫的想象中,舒琳琳应该当即认为仇郁清是个没用的“男人”转而投向他的怀抱。
而在我的想象中,舒琳琳应当像电视剧女主一般,如同正义使者一般忽然出现,不说阻止我们这些人对仇郁清的暴行,起码也应当在看到仇郁清现在的情况后,跑过去关心关心。
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想不通她当时的态度,直到我长大之后,才明白了有一种心态,叫“只是不想惹麻烦而已”。
那之后,舒琳琳其实根本没有像她之前说的那样,把这件事情告诉给老师,起初我还在内心暗自为顾鑫庆幸,也是直到长大后才明白,舒琳琳那么做,只是不希望那些有关自己的“谣传”,再进入到老师的耳朵里。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其实在当天晚上,跟顾鑫分别之后,我有偷偷回到那个巷子里,就算我自己都不太明白我这样做的具体原因。
仇郁清果然已经不在了,我想找到他,并不是因为心怀愧疚,或者想要道歉,我只是想要找到他,跟他说几句话而已。
记得他家的方向,于是我推测着他回家时可能要走的路,并沿着那个方向一直走过去。
我说服自己,这不过只是顺路,这不过只是因为我想要回到学校,去拿一下我落在校园里的东西。
结果我在仇郁清他家的栅栏边,那丛爬满了玫瑰的花墙边,发现了他。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走那么远的路,而我也难以形容,我是怎么走到那条小路,怀着怎样的心情看到伤痕累累的他的。
我的第一句话,很不悦耳。
我说:“那个女生也没管你。”
天色已经很暗了,仇郁清的身影衬在红色的玫瑰墙边,犹如一处怪诞的剪影。
我只看见他的身体略微动了动,黑暗中,我没瞧见他的眼睛。
我又接着说:“你为什么要跟那个女生在一起?你明明知道她……”
“我跟她没有关系。”仇郁清的声音自黑暗中传来,带着些不耐烦的情绪,“这也跟你没有关系。”
“其实……我向顾鑫求情了,说你帮了我,但是他不听,之前我有每天拉他去其他地方玩,让他不来为难你,你应该也知道吧?”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说那些,我只知道我的心跳随着叙述得越来越快而逐渐加剧。
然而仇郁清却只说:“没注意。”
他起身,离开了玫瑰花墙,不知为什么,一瞬间一瞬间我竟错觉,那鲜红的颜色其实是经由他的血液,才染就这血一般的馥郁。
他就这样离开了我的视线,步伐缓慢地朝自己家门口走去,就如同中世纪即将登基的年轻王子,朝鲜血淋漓的王座走去。
他推开门,我听见了一个喜悦而鲜活的声音。
“少爷,您回来啦……”是那个保姆。
仇郁清真的是一位少爷。
一个浑身上下都是谜团的少爷。
一个奇怪而又危险的、对我有着致命吸引力的,少爷。
…………
……
…
·
“所以,我现在也想不通的是,为什么我跟他后来居然在一起了。”双手合十,我蹙着眉头,身躯略微紧绷,坐在白医生的面前,越回忆越觉得心惊。
我不觉得我自己全无错处,我甚至知道,仇郁清是一个睚眦必报、性格扭曲、恨屋及乌甚至有些不择手段的人,虽然我遗失了一部分关于他的记忆,但他留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却是依旧鲜明地刻在我的脑海里。
或许后来我的确喜欢上了他,但令我费解的是,他居然真的同意了我的追求,并相安无事地跟我在一起了?
好奇怪,无论是想像中,还是在仅有过几次接触的现实里,如今的仇郁清,都跟我回忆中的大相径庭。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说……
手扶额,不行,我暗暗咬牙,为了不让自己的精神状况再出问题,我强迫自己不再想下去。
第20章 黏糊糊
这回,对于我的叙述,白医生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做出更多的评价,她的视线如此地直白,带着些许探究的意味,一瞬间我甚至错觉,或许打从一开始,她便知道来到这个地方也不过只是我的自导自演罢了。
“裴先生,咨询的费用并不便宜,我明白你的情况,如果可以,我也很想帮上你的忙,令你的生活尽快步入正轨。”说到这里,白医生的嘴唇抿了抿,“老实说,我不介意你告诉我你的这些曾经,它们很精彩,也很有故事性,我听得津津有味,可仅凭这些,我无法从实质上帮助你……我现在只能推测出,或许你们之间那些扑朔迷离的过往,令你对他产生了一些执著的心理,后来或许是因为受到了刺激,才会导致现在的失忆……裴先生,你已经到我这里来很多次了,如果你有什么新的症状,请尽量告诉我,如果你认为我无法帮助到你,或许你也可以去医院找医生开处方类药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