癔症(69)
“Yu。”
一个令人遐想的昵称。
很快,我便看见了属于他相片,相片内他赤裸着上身,以一种空茫的目光,仿佛正凝视着荧幕外我赤红的脸。
背景,是很明显的国外建筑风格。
那样新潮、那样时尚、那样高级,感觉此刻的仇郁清同我,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他其实很少发动态,但他的每张照片,我都不由自主地保存在了手机里。
忘不了他的模样,忘不了他曾对我说过的那些话,以及依托人转述的,那些对我的肯定,都无一不是令我反反复复回味琢磨过跟多遍的。
从那之后,我的生活仿佛被分成了两半。
一半是无比残酷的现实,时不时的催债电话,永远打不完的工挣不完的钱,当别人在电脑前享受平静的、可以肆意打游戏谈恋爱的大学时光时,我却总是在与贫困与债务做着斗争。
另一半,则是以仇郁清为代表的,虚幻而又美好的网络世界,那时候的我大抵是疯了,分明只能对着虚幻的照片与视频进行遐想,却还是无可救药地迷上了他。
他,仇郁清,一个模特,一个偶尔会将自己的身体拍摄成照片视频发送到公共平台上的人,我的初高中同学,我的朋友,我的仇人,是我永远无法戒掉的毒,也是我一辈子都逃不掉的梦魇。
我喜欢他,这种感觉自我升上大学以来开始前所未有的明晰且浓郁起来,不同于初高中时期那懵懵懂懂纯纯粹粹的爱恋,我的喜欢是掺杂着一个穷苦撂倒的少年人无可献祭的念想与欲望。
最初我想不通他为什么要变成这样,为什么,想要把自己的身体拍成照片和视频发送到网络上,这在我看来是一种足以感到羞耻的行为,是堕落与沉沦的先兆。
但后来,我想通了,我觉得,这大概是因为少年时的仇郁清曾因身体和脸蛋受尽大家的嗤笑,所以而今他便选择以这样的方式获得认可,以寻求心理上的补偿。
想通这一切的我堪称狂喜,因为在仇郁清的众多粉丝中,他的这些曾经只有我知道,他的想法他的初衷他的每一个表情,我都能进行与其他粉丝全然不同的别样解读,我开始觉得他拍摄相片的行为是一种美好,是一种对自己内心的解放。
我想,我大概就是因此爱上摄影的。
我想要学会摄影,想要站在摄像头的后方,想要成为这一切的见证者,想要通过摄像,将仇郁清的每一丝情绪都解读出来。
或许在常人看来我大抵是疯了,但原谅我,那时候的那个念头,已经成为了我对未来生活的唯一向往,也已近乎可以说是……我继续活下去的动力了。
我想要攒钱,我想要买到一台好的单反相机,这样我就能距离我的梦想更近一点,距离“他”更近一些。
不管要债的人是否堵到我的学校门口,无论他们有没有将我打得遍体鳞伤,哪怕校内同学的纷纷侧目会令我感到恐慌难堪,但我知道……只要挺过了这段时间,只要能等到我还完所有债务并买到相机的那一刻,我所经历的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不会每次都接受顾鑫的资助,可他念叨着什么“给一个男人上药腻腻歪歪恶心死了”这之类话语的时候,我又觉得好笑极了,为了缓和僵硬眼下僵硬的气氛,我向他诉说了我的理想,省去了仇郁清这个关键要素,我只是想让他知道我现在已经是有目标的人了。
“嗯,这好歹是条路,总比每天把时间花在游戏里要好。”顾鑫笑了声,拍了拍我的肩,他是第一个知晓我这一想法的人,有朋友的感觉真好。
“哦,对了,我呀,决定一到法定年龄就跟葛佳悦女士结婚了。”像是意图作为回馈,顾鑫又回馈了一个重大的消息给我了。
葛佳悦是他现在的女朋友,挺可爱的一个女孩儿,瘦瘦的,眼睛很漂亮。
顾鑫是个长情且专一的人,对于他们俩结婚的事情我倒是并不意外,只是……“到法定年龄就结?是不是有点太早了!”我还在暗地里追星呢,我真是万分没想到顾鑫的人生进程竟然已经走到这里了。
“刚好手里有些钱嘛,生意刚起步,我想着以我们两个人一同的名义买一套房,这样她后半生也算有依靠了。”顾鑫的想法十分长远,也很有责任心,虽然他只大我几个月,但在我看来,他却好像已经变成了一个真正能够承担起家庭重任的男人了。
与顾鑫的对话令我不由开始反思自己,但反思着反思着,却并没有反思出什么真正有意义的结果来,他离开后日子照旧,依然是做不完的兼职还不完的债,时间一长,就好像当日我在心中立下“成为一个顶天立地好男人”的豪言壮语从没有存在过似的。
那之后不久,在我生日那天,顾鑫给我寄来了一台单反相机。
相机的箱子内部还留下了他的纸条,他说:“相信你的实力,哥推你一把,勇敢追梦去吧!”
那一天,我抱着那台佳能相机,蹲在寝室的阳台外,哭得像条狗。
那一刻我就想——如果不完成我的心愿,就对不起顾鑫对我的鼓励与付出了。
于是在正式开始学习摄影技巧之前,我拿出手机拍摄了一张照片发给了仇郁清的社交媒体账号。
照片的内容自然就是顾鑫新给我买的那台相机了。
我对他说:“仇郁清,我要现在开始学摄影,等我学成归来,以后成为你的专用摄像师就好了!”
我知道,他是不会回复的。
他从不回复任何人,无论是评论区还是私信,高冷得出奇,这一点在粉丝圈子里几乎是公认的。
我也没想过要让他看见,我甚至知道,我自以为是的建立在昔日情分上的过分解读的喜欢,落到仇郁清的面前,都是很冒犯的。
所以我只是虚空地,向他、也向我的内心宣布这件事。
我的摄影师生涯便从此启程了。
第59章 撕裂
赖淑芬被判谋杀罪名成立,已经是我进入大学后两年的事情了。
是舒琳琳给我打电话,来向我公布这件“喜事”的。
“其实如果不是仇家的助推,这件事不会那么快办好,他们请的律师很专业,我妈基本上没有翻案的可能……”舒琳琳的声音是尘埃落定的落寞,我知道,自己母亲入狱,身为女儿的她也很难真心实意地高兴起来。
说不出恭喜的话语,勾了勾唇角,我只能问她:“最近在学校里面,感觉还顺利吗?”
“嗯,挺好的。”舒琳琳的声音似乎带着些许笑意,片刻后,却又像是感受到恍惚那般,她问:“裴森,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么长时间以来,我做的这一切,其实都在仇郁清的计划之内呢?”
什么?难道她的意思是……
我没想到她竟会有这样的顾虑,声音卡在喉咙之中,半晌,我才说:“当初在他收手的那一刻……对他而言,这一切应该都已经了解了吧,毕竟事在人为,后来发生的事情,大概率也不在他的意料之中。”
仇郁清不是那样的人,我无比笃定地这样相信着,毕竟这么多年来,他也并未对顾鑫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二次伤害,这一切的一切,应当也都是因果轮回的巧合而已。
“是啊……反正事情都是我妈做的,或许她的确罪有应得吧,哈哈。”轻轻笑了笑,吸了吸鼻子,舒琳琳抬起头来,“抱歉,我不该怀疑他的,毕竟他还帮了我,算了不说这些了……能不能跟我讲一下你大学的生活?老实说现在我的功课落下了许多,听你说一下大学的美好生活,我也才有动力继续拼命努力嘛。”
大学的……美好生活?好吧,既然她想听,我就跟她讲讲好了。
虽然其实我的大学生活并没有什么好讲的,这些所谓的“美好”,也只是借我室友的一些奇异经历,拿来安慰舒琳琳罢了。
毕竟,一个没日没夜打工还债的苦逼大学生,是没有时间去享受生活的。
本来这应当是一场相对而言还算和谐美好的谈话,坏在最终,临近挂断的时候,我还是没有忍住,向舒琳琳打听了仇郁清那头的境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