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术型偶像(23)
“我没别的意思,”男生道,“你们几位也知道,这个专业的内容,确实有些令人不属实,你看......”
顺着男生的手指,楚孑他们才注意到周围讨论桌上的人。
几乎每个学生都在背对他们的桌子,显然是不想听到他们所讨论的内容。
“我只是性子比较急,主动说出来了而已,你们千万别往心里去啊,不好意思,”男生又道,“希望你们也能理解吧,生老病死,都有点......忌讳。”
剩余三人都沉默了,刘冰却问:“为什么?你们家人都不会生老病死的吗?”
刘冰问完,王一弗已经站在他跟前了。
男生本想回嘴,但也作罢,摆了摆手,走回了自己的小组。
这下,四人刚刚讨论墓园问题的心情也没有了,各自安静起来看书。
楚孑长叹一口气。
他们学了这么久,早就脱去了最初看殡葬这件事的那层忌讳,但哪怕是在各种意见相对开放的学校,其实这仍是一个引人避讳的问题,被大家理所当然的觉得不适合在大庭广众之下讨论。
但他们这边安静下来了,反倒听到隔壁的小组开始吵起来来了。
“小慧,你要是总不出声讨论,不如就去别的组,或者自己当一组,别拖累我们好吗?”男生对着一个蘑菇头、学生气息很浓的女生说话。
那女生有点不好意思,低头道歉:“对不起。”
“你也不用这么凶吧?”另一个女生仗义执言,“小慧她确实文静了一些,但她一直在记笔记查资料,做的贡献不比你这种辩论队的整天叭叭叭少。”
“是吗?”男生把书直接往桌子上一拍,“那你说,刚刚我们没查到的问题,她找到哪个了?”
“都找到了,”小慧立即拿出笔记本,像仓鼠似的指着上面的字,“‘二重证据法’是王国维先生提出的,‘地下之新材料’同样是王国维先生的同一理论,还有……”
“……还有什么?”男生再次打断小慧的话,拿出一张图,“这上面的甲骨文你都查到出处了吗?”
小慧被吓了一跳,文文弱弱的回答:“我只能认出‘乙未酒兹品上甲十……’”
男生得意:“还说自己有贡献,那剩下的呢?”
“剩下的……”
“報乙三,報丙三,報丁三,示壬三、示癸三……”
楚孑走上前,将剩下的甲骨文尽数念了出来。
小慧如蒙大赦,连道,“谢谢谢谢……”
男生见楚孑主动走近先愣了片刻,然后神色更不满,嘟囔道,“你怎么认识的?都瞎读的吧?”
“这些都是王国维先生《殷卜辞中所见先公先王考》里面考究的甲骨文原文,这本书同样也是我们殡葬专业的参考书籍之一,”楚孑磊磊落落地回答,“你们是学考古的吧?我们是学殡葬的,以后少不了有交流的机会。”
“交流什么啊?”男生面子上挂不住,拿起包就往出走了,“我们换个地方讨论吧。”
剩下的一众组员赶紧跟上,只有小慧留在原地。
小慧有点纠结,但收拾完东西,还是转过头,对楚孑说了一句:“谢谢你啊......刚刚我们组长那样,真是不好意思,他就是好胜心太强了。”
“没事的,”楚孑和善的笑笑,“不用替别人的性格道歉,也不用对自己的性格感到抱歉。”
小慧脸一红,再说了几次感谢,赶紧跑远了。
“呦,楚哥,英雄救美,”阿戒上来拍拍楚孑的肩膀,“不过你什么时候看的王国维先生的书啊,我怎么不知道?”
楚孑笑笑,也没回答。
还能是什么时候看的,当然是上辈子看的了。
其实他也不是非得站出来“英雄救美”。
只是刚刚小慧的样子,总让楚孑想到上辈子一直陪着他的那位社工。
那位社工怕不能行动的楚孑无聊,每次来都会给他讲些自己身上的故事。
她大学就学的是社会工作专业,这个专业就少不了经常小组讨论和课堂展示,但那位社工天生内向加社恐,根本不擅长这些,总被同学怼。
但毕业之后,她找到了让自己很舒适的领域——临终关怀。
这个领域不需要说很多话,很多时候,只要安静地听临终之人的回忆就好了。
哪怕她只有三十岁,但因为内心细腻又敏感,很能体会到濒死之人的心理。
所以,内向的她在这行里做得很好,可以说,她是上辈子楚孑最为感谢的人。
只是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
楚孑漫无目的地想了起来。
旁边。
讨论房间里的一位中年女教师刚挂断电话。
“我继母在燕京快不行了,”她给前夫发去一条语音,“刚刚那位社工刚给我说过相关信息,很细致,只是可惜,我和继母从不亲近,还得麻烦你有空的时候去帮我看一眼吧。”
然后,她又给社科院的院长发去了一张照片和一条消息。
“你们大一殡葬学有个学生古文功底不错啊,甲骨文都记得一清二楚,不来我们考古班真是可惜了。”
“[图片]”
“这孩子叫什么名字啊?”
第17章
一周后,大家期待已久的实践课程终于开课了。
不论是对于本科生还是大专生来说,大一的这门“遗体整容与化妆技术”都是占了不少学分的课,所以404宿舍的四个人都格外认真。
进到实践课专用的教室,楚孑的第一印象就是冷。
户外的气温大概还有二十几度,但屋子里恐怕连十度都没有。
虽然404的四个人一进屋就被寒冷的空气激了一下,但仔细一想也就明白了,只怕是回头到了工作现场,因为有遗体的关系,也会是在这样的气温之下工作。
而幸亏来教课的专家也没太难为这帮刚刚入学的新生,并没有让他们直面多么“恐怖”的场景,只是简简单单的四人一桌,桌子上还放着一个人类半身的教具。
很快,学生们到齐,老师也来了。
楚孑认出,教这门课的,正是之前总和白伯伯互怼的老奶奶,名字很文气,叫兰依。但楚孑总叫她兰姨。
兰姨也注意到了楚孑,冲他点头示意,楚孑也回礼。
然后,兰姨就配合起ppt对大家讲起了课程大概的情况。
“同学们好,你们应该大概有了解,这门课我们会教遗体的整容和化妆技术。”
“那什么叫遗体整容呢?这个当然和我们所说的垫鼻子、割双眼皮有区别,主要是指面对非正常的遗体,比如车祸、溺水、死前受到重击等等的遗体,我们要先将其的皮损或者身体部分拼接起来,至少要和逝者活着之前的模样相仿才行。”
兰姨说这段话的时候表情相当自然。
但台下的同学们看完演示文稿里出现的相关图片,轻则别过视线,重则直接原地干呕了。
就连楚孑也微微皱眉。
这些图片全都是兰姨过去的工作生涯之中见过的真实遗体情况,虽然打了马赛克,但视觉冲击力还是太强了。
兰姨看到大家的反应,非常仁慈地换了下张图片。
“不过大家不要担心,关于遗体整容的相关操作,我们下学期才会涉及到,而这个学期,我们从比较简单的遗体化妆和基本功开始练起。”
“首先我先教一下大家基本功,这不光在之后的遗体整容部分会用到,还会让你们的手变得更加稳定,也方便后续化妆部分的学习。”
兰姨拿出针线和皮具,“各位可以试着把皮子缝合起来。”
说着,众人也拿起桌面上已经摆放好的针线包,试着操作,但要不就是皮子破了,要不就是被弯弯曲曲的针扎到手指,一时间,场下嘶哈声一片。
“不用着急,”兰姨巡视一圈,站到了楚孑身边,“大家可以多和楚同学交流经验,你们看他缝的,又快又好,手势也对,非常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