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109)
手碰在一起时,迟野皱了眉:“你还是回去吧,在这里陪着也没事做。”
夏允风完全屏蔽他,升上车窗让迟野被动闭嘴。
午饭送的很及时,大冷天的就想吃点热的,几个男人在集装箱里围着小桌吃的很香。
饭后迟野说休息一小时,大家不肯待在集装箱里,纷纷跑进车里午睡。
那四个人是一起的,迟野没凑上去,叮嘱道:“睡觉留个窗缝。”
只有他无处可去,脏净都没的挑,打算趴桌上睡一会儿。
夏允风的车还空着,但拉不下脸来说邀请的话。
施工队的人看他们是一道来的,热情的提醒:“你去这小伙子车上睡啊,外面齁冷的。”
夏允风神色一缓,刚要开口就听迟野笑着说:“没事儿,我把门关上一样的。”
他拧开杯子吃感冒药,这玩意儿吃完跟下了蒙/汗药似的,哪还知道冷热。
夏允风牙关咬紧,走了出去。
施工队的人拖来一个暖风箱,好歹算点温度,还在说:“你真是傻,有好车不待,偏在这里受罪。”
迟野把手伸出去烤了烤,暖光映在瞳底仿佛点了一把火。他摇了摇头:“不了,讨人嫌的。”
冬天天黑的早,事务所的人五点就要返程。
一辆车坐不下,迟野跟夏允风走。
在工地待了一天身上不干净,坐好之后就没再动过。
夏允风载他回市区,问是否回酒店。
迟野说:“去事务所加班。”
夏允风手指轻敲方向盘,城外道路昏黑,此后没再说话。
事务所门口停车,迟野抱着自己的羽绒服,临走前说:“明天我和同事一起去现场。”
言下之意是不需要他,夏允风点点头。
“那我走了,你记得吃晚饭。”迟野说。
车门关上,夏允风微微侧目,迟野身高腿长走的很快。事务所灯火通明,早已过了下班时间,但每扇窗都透着光。
他看了一会儿才离开。
后面几天没再碰面,夏允风要赶稿子,每天画到深更半夜,迟野更不用说,白天在工地,晚上回去开会加班。
日子过的很快,和迟野回来前似乎并没有差别,有时夏允风会捧着调色盘发愣,问自己,迟野是真的回来了吗。
他这样想,迟野就给他打了电话。
“喂,”迟野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有些哑,“在干什么?”
夏允风放下手里的东西站起来,他的面前是一片落地窗,窗外是比二层楼还高的梧桐树。
他盯着一片叶子:“在画画。”
“哦,就是想跟你说现勘该取的数据已经收集完毕,下周你和夏叔叔哪天有空?我们开个会,接下来我要做场地分析报告。”
夏允风查了一下日程表:“下周二吧。”
“好。”
对话到这里似乎就结束了,两边都安静下来。
夏允风等待片刻未见下文,说:“没别的事……”
迟野和他同时开口:“吃晚饭了吗?”
从两点坐到八点,夏允风就没挪过窝。他说:“还没有。”
“在工作室?”
“嗯。”
电话那头停顿几秒,迟野说:“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夏允风按在鼠标上的手抽动一下,不小心点进一个网页。他道:“我马上走了。”
“回家吗?”
夏允风说:“有别的事。”
迟野没有强求:“那你记得吃饭。”
迟野今晚没有加班,时间还早,从事务所出来不知该做什么,也不想继续工作,他打了个车去九号工作室。
从车上下来,仰头看二楼拐角处的光亮,就知道那个小骗子没跟他说实话。
迟野没上去打扰,立在梧桐底下抽烟,街角有个老汉推着车往这边走,闻到香味儿,是热乎的烤红薯。
那年的回忆浮上脑海,迟野迎上去,要了两个。
他揣进羽绒服内侧的口袋里,热度传来,隔着衣服倒不烫,他充当了人型保温箱。
等了得有小一个钟头,二楼的灯灭了,迟野把烤红薯拿出来,挂在门外的牌子上。
夏允风走下楼梯,在一楼抓起自己的衣服,开门时门廊上的风铃轻轻摇动,他转身锁门,疑惑的看向门上的东西。
触手生温,还很热乎,红薯香透过风传来,夏允风不由一愣。
大半夜的上门送红薯,哪位活雷锋能干出这种事。
夏允风把东西拿下来,左右看了看,快气笑了,做好事还不留名,是不是有病?
掏出手机打电话,铃声在附近响,但看不见人。
夏允风没什么耐心:“出来。”
迟野站在梧桐树后,后悔没开静音。
夏允风提着那袋红薯,走至面前,没有谎言被拆穿的尴尬,劈头盖脸就是一句:“你是不是有病?”
迟野张了张嘴,说:“大概有。”
夏允风气结,锁好门,敞着的羽绒服底下是一件钻风的毛衣,被吹的一抖,他更没什么好心情:“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迟野诚实道,“路过看到还亮着灯,就买了两个烤红薯。”
夏允风不留情面:“酒店和工作室是两个方向,你真能路过。”
迟野也没有被拆穿的羞恼,索性借坡下驴:“那就当作我来送温暖。”
他看见夏允风在风中打摆子,忍不住说:“拉链拉好。”
夏允风站着不动,原地瞪他:“关你屁事。”
这强硬作风和初识那会儿有的一拼,迟野上前一步,低头去找夏允风衣服上的拉链,扣上,他一路拉到顶,领口能挡住夏允风的尖下巴。夏允风想退,被警告了:“别动。”
“忙也记得要吃晚饭。”拉链拉好,迟野软了态度,“我走了。”
专门等他似的,路那头开来一辆出租车。迟野招手拦下,大晚上跑过来,不吭声的等在楼下,仿佛真的就是为了给他送俩烤红薯。
夏允风五脏六腑都烧的慌,用力将开一条缝车门推上。他烦躁的拧着眉:“我送你。”
他像是气迟野,也像是和自己较劲,路走的很快脚下生风。
停车场里,夏允风把车钥匙抛给迟野,矮身钻进了副驾驶。
时间并不算很晚,北城的街市是正热闹的时候。汽车汇入车流,迟野说:“真巧,我刚换的国内驾照。”
夏允风不说话,热乎乎的烤红薯捧在手心,他撕了皮开始咬,习惯和过去一样,不爱用勺子。
红薯香弥漫在车厢,路遇一个红灯,迟野停下来,单手扶着方向盘扭头看夏允风。
爱吃的样子也没变,这才多大一会儿红薯就下去一半了。
“想吃火锅吗?”迟野看见路边一家火锅店,此时上客高峰,门里门外闹腾的厉害。
夏允风看向他:“讲什么?”
“问你吃不吃火锅。”迟野把话说慢一点。
夏允风转回去,臭着脸:“吃这么大个红薯哪还有肚子吃火锅。”
迟野手撑着窗沿上,几根手指虚掩着唇,嘴角是勾着的。
快吃完的时候姜意给夏允风打了通电话,这人奇奇怪怪,最近这段时间天天跟夏允风说“晚安”,还发一些恶心人的话,搞的夏允风想把他拉黑。
夏允风接通,刚受了气怒火波及的很快:“没正事就不要聊了。”
姜意对着电话乐,夏允风听力不佳,听筒音量始终开到最大,迟野在旁边能听到姜意的笑声。
“又不是你喊人哥的时候了?”
夏允风噎了一下,他记忆清楚时只喊过姜意一次,就是和迟野重逢那天,当时被骤然出现的迟野惊到神智错乱,也不知是想喊谁,脱口而出就是这一声。
至于不清楚的,他反正也不记得,据姜意说是他某次醉酒,挂在对方脖子上一直喊“哥”。
迟野刚才还扬起的嘴角缓慢落下,听见夏允风的声音里有种被人揭穿的尴尬:“什么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