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分之想(5)
自此,出生仅两个月的周朔成了爹不管娘不要的孩子了,只有顾清渠一直抱着他,也不至于真的让他沦落成一个无依无靠的孩子。
周国盛被气病了,差点中风,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周老大经常过来照顾,但他实在也忙,时间一长就照顾不过来了。
还好有顾清渠在,他忙完小的还得忙老的,没有半点抱怨,住客成护工了。周老大挺不好意思的,他给顾清渠钱,顾清渠收了,买菜、买周朔的东西,没乱花,每一笔都告诉周老大。
周安言算是打心底认可这个外客。
周芝芝喜欢跟在顾清渠身后,叫他小叔叔,她也喜欢跟小弟弟玩儿。
家里院子尿布洗干净晒了一排,顾清渠刚喂饱周朔,高级奶粉见底了,暂时接不上新的,又得想办法。
屋子里,周芝芝扒拉在比自己还高的木床板上,看顾清渠给周朔换尿布。
那尿布刚扯下来,周朔这个坏东西直接滋了顾清渠一脸。
顾清渠:“……”
小兔崽子!
周朔咯咯地笑,周芝芝也跟着笑。
第4章 “疼我。”
日子披星戴月的过,一点儿不给人流连忘返的机会。顾清渠虽然比别人晚一年上学,但因为学习成绩优秀连跳两级,十二岁就上了初中。周国盛高兴,说要庆祝,他做了一顿饭,可最后上桌吃的只有两个人。
虽然还有一个周朔,这毛头不能算人,五岁了,狗都嫌的年纪,用周国盛的话说,跟他爹一个德行,往上蹿是猴,往下跳是狗,一刻不得闲,揭瓦砸缸是常事,院中那棵石榴树也被他霍霍得奄奄一息。
周朔经常挨打,闯了祸就是周老二的一顿揍,他被揍完了不哭,等顾清渠回来。周朔的狗鼻子都能闻着味儿,大门口往外十步闻到了顾清渠身上干净的皂香,于是嘴巴一撇,嚎啕大哭。
撒娇撒足了,这一晚上还能轮到跟小叔叔睡。
周朔偶尔乖的时候就抱着周国盛的大腿,说:“爷爷,我最喜欢顾小叔叔了,我想小叔叔当我爸!”
“胡说!”周国盛吹胡子瞪眼,“你小叔叔以后还要讨媳妇的,你可别当拖油瓶了!”
周朔脑袋一歪,不甚费解——
媳妇儿是什么?有小叔叔香吗?
顾清渠自上初中后学业忙了,晚上放学回家的时间也晚了,周朔不睡觉,蹲石榴树上等顾清渠回家,他摘了一箩筐石榴,一颗颗剥进碗里,献宝似的都给小叔叔。
于是顾清渠养成了习惯,推开院落的门,抬头先找周朔。
“周朔,下来。”
“小叔叔!”周朔欢欢喜喜地往顾清渠怀里蹿,手里捏着石榴一颗一颗地喂,“吃石榴,我剥的!”
家中石榴树年年开,可水土不好,长得也不好,石榴个小,果肉也是苦的,顾清渠其实不太喜欢吃,嘴巴那涩味能留一晚上,可架不住周朔热情,非得把一碗都喂完了。顾清渠不伤小孩儿的心,面不改色地吃。
“我今天能跟你睡吗?”
顾清渠放下周朔,问:“你爸呢?”
周朔伸手一指,指着周老二的房间,“刚回来,睡觉了。”
顾清渠摇头,“那不行,你得跟你爸睡。”
周朔脑袋一耷拉,装模作样地又要哭。
顾清渠不吃他的套路,“把眼泪憋回去,我不哄你,要是把你爸哭醒了,我也救不了你。”
周朔拉着顾清渠的衣摆,委委屈屈地说:“小叔叔疼我。”
于是顾清渠拍了拍周朔的脑袋,说:“疼你,天天都疼你——咱俩说好的,你爸回来了你就得回去,别让他找茬。乖,我要写作业了。”
周朔垂头丧气,“哦。”
周老二依旧看顾清渠不顺眼,只要一对上就是鸡蛋里挑骨头,顾清渠尽量避着周老二走,好在周老二也不常回家,日子过得还算太平。
不过最近不知怎么了,周老二不出去赌了,天天在家睡觉,睡醒了就‘教育’儿子,顺便阴阳怪气顾清渠。顾清渠猜他是没钱了,得熬一阵,于是骂不还嘴,更加早出晚归了。
周国盛站在顾清渠这边,这个家里形成了一个微妙的生物链。
难过的是周朔,他在生物链最低端。
有一天晚上,顾清渠拖到学校要闭门的最后时间才出来,天已经黑了,路上没有多少人。顾清渠故意走得慢,垂着眼睛数数——
顾清渠长得不算高,又瘦,他皮肉白又嫩,挂着一双桃花眼,笑起来的时候眼尾稍稍上扬,出落少年的模样,漂亮得就已经能让有心人神魂颠倒了。偏顾清渠不太爱笑,他跟市井众人隔着一段人间烟火的距离,恰当好处地保持着自己清冷的心性。
他顺利从周老二口中的小杂种升级成小白脸。
走得再慢也得磨到目的地,顾清渠在弄堂口叹了一声气,刚要进去,突然听见一声‘小叔叔’,带着哭腔,轻得小心翼翼。
顾清渠脚步一顿,往黑暗的四周看了看,“周朔?”
听见顾清渠的回应,周朔再也绷不住了,‘哇’一声嚎出来,狗崽子似的往顾清渠身上扑,扑得他往后倒了半步。
“小叔叔你回来了,我等你好久!”
顾清渠抱起周朔,其实他快抱不动这小孩儿了。
“怎么了?”
周朔的鼻涕眼泪挂了满脸,边说边抽搭,“别摸,疼。”
顾清渠借着微亮的灯光仔细看,看见周朔胳膊上全是淤青还有伤口,脸上也有。
“你爸又打你了?”
周朔蹭着顾清渠点头。
顾清渠抱起周朔往弄堂的反方向走,“他为什么打你?”
周朔软软糯糯地说:“我说要等你一起吃饭。”
“以后别这么说了,”顾清渠换了一只手抱,让周朔靠得舒服些,“为了我挨打呢,不划算。”
周朔十分倔强,“我想说什么就什么,我就是要等你!”
“行,”顾清渠无奈,“等我心疼你啊?”
“嗯!”周朔又哭又笑,指着路边的小店,“我想吃冰棍。”
顾清渠有零花钱,是周国盛给的,除了正常一日三餐外没有额外花费,存了不少。这会儿周朔想吃,顾清渠就给他买,买了根盐水冰棍。
再好吃的东西也安抚不了周朔脆弱的小心脏,尤其顾清渠在身边的时候,他矫情得不行。卫生所的医生处理伤口,还没碰着人呢,周朔嗷嗷大叫,喊疼。
顾清渠没办法,抱起周朔让他坐在自己腿上。
“不疼,我在。”顾清渠哄。
“嗯!”
伤口处理好了,周朔也哭累了,趴在顾清渠身上昏昏欲睡。顾清渠抱着周朔吃力,估计撑不到回家了,只能背着走,没想到周朔真睡着了。
轻柔的呼吸刚好落在顾清渠耳畔,挺痒的。
顾清渠轻轻笑了笑,“小屁孩。”
顾清渠走出一身汗,刚走到家门口,就听见院子里翻江倒海的动静。周国盛手里的扫把成了鸡毛掸子,抽得周老二上蹿下跳。
顾清渠站在门口看,心想,是,没错了,老子打儿子是这周家人的传统,一代接着一代,完美传承。
“周叔。”顾清渠叫了一声。
“清渠,你回来的正好!”周国盛不打儿子了,却舍不得扔鸡毛掸子,“周朔不见了,我们得去找……”
睡在顾清渠身上的周朔打了声响呼。
顾清渠说:“我在弄堂口捡的,刚哄睡着。”
“哦,行。”周国盛放下心了。
顾清渠根本不看周老二,话直接跟周国盛说。
“让周朔晚上跟我睡吧,扒我身上了,不松手,放不下来。”
“不打扰你学习吧?”
“不打扰,我写完作业了。”
“行!”周国盛很爽快,“不碍你事就行,反正他也是从小跟你睡大的。”
周老二不乐意了,“凭什么!我才是他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