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欺少年(209)

　　贾东是前几天局里准备通知丁不超的事儿, 他专门查了资料才了解游逍的情况, 不由得心里也敬佩。男人硬气的不少, 能屈能伸的不多, 屈并不是说委屈和屈辱，而是有韧性，能挺, 能弯，多大的压力都不折，还能谈笑风生的都够得上英雄了。
　　他猜到游逍还会找他, 没想到这么快。第二天中午一点多就到了公安局，应该是专门请假过来的。
　　“局长不在。”贾东说。
　　游逍不再像昨天那样激动, 可到这个地方仍然让他有种混乱的感觉，“我找你。”
　　贾东丢掉手里的烟头, “吃了吗？请你吃个饭。”
　　“吃过了。”游逍站着不动。
　　“那就陪我吃。”贾东穿了件黑色的短袖, 强壮的胳膊上有条手指长的疤, 应该受伤时是草草缝合，现在看疤痕非常显眼，他随手套了件衬衣往外走。
　　游逍只得跟上他。
　　贾东说是吃饭，却带游逍去了不远处的一家茶楼，随便给游逍点了壶茶，让店员帮他去外面买了份炒饭。
　　游逍心里说不出的焦躁，和贾东呆在一起他很难受，一想到这个人是丁不超的队长和战友，他们天天在一起，从很多方面说丁不超跟他比跟自己要亲密，可如今丁不超却不见了，面对贾东他有种扭曲的不适感。
　　穿着旗袍的女孩子聘聘婷婷的端着茶上来，介绍道，“碧螺春。”
　　游逍看了她一眼，这个名字想到霍拓，想到他们刚认识时每次出去吃饭他都点这个茶，只是单纯的喜欢这个名字，像个充满好奇心的小孩。
　　游逍慢慢平静下来，霍拓总能让他觉得所有烦躁痛苦都无足轻重，有他就够了。
　　“贾队长……”游逍想先为昨天的冲动道歉。
　　“别叫我贾队长。”贾东打断他，“容易想到另外一个贾队长，大丁没跟你说过？”
　　游逍一愣，想到他们以在背后编排他的笑话，下不由得一笑，刚扯开嘴角又心痛。
　　他跟丁不超最爱看的情景喜剧，里面有个经典角色贾队长，他俩反反复复不知道看了多少年多少遍，后来丁不超进重案组，第一天回来就跟游逍诉苦，他队长姓贾，他一叫就狂笑，被队长罚他在公安局门口对每个人笑，笑的他脸都疆了。
　　“他跟队里每个人都推荐这个电视剧，大家再也无法叫贾队长了。”贾东笑了笑，“叫东哥吧，他们都这么叫。”
　　游逍鼻子发酸，“东哥，我就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信好好的一个大活人能失踪了。”
　　贾东没回答，大口扒饭，丁不超也这样，吃饭很急，这是他们工作环境养成的习惯。
　　贾东两三分钟就吃完了，倒了杯茶一口喝了，又点烟抽了口，吐出口气，“我先把话说前头，免得你一会儿又觉得我骗你。首先，关于案子我一个字都不能跟你说，这是原则。其次，既然定性为失踪说明我们真的尽力了，当然这并不代表就放弃了，局里的每一个人都不会放弃，活要见人……第三……”
　　贾东停下来狠狠抽了口烟，趴在桌子上往前探身靠近游逍，慢慢说道，“我跟你是站在一边的，你想过的情况我全想过。”
　　他的眼神深不可测充满内容，游逍一颤，“你什么意思？”
　　贾东深深注视他沉默不语。
　　“你要去找他？”游逍试探问。
　　“不是我要找，整个公安局都会找，我说过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烧成灰我也要见到骨头。”
　　“那你去找啊！坐在这里说有什么用！”游逍又开始急躁，“我跟你一起去找！”
　　贾东又接了一根烟，“过好你的日子就行了，这不是你该做的。”
　　“为什么不该我做？他是我朋友，是我……哥哥。”
　　这两个字叫出来又涩又酸，游逍想如果丁不超以后知道自己终于见他哥哥，肯定要高兴坏了。
　　贾东眯起眼睛看他，似笑非笑，“你能做什么？你连案子一丁点信息都得不到，你只能等，交给我们就行了，不会让他有事。”
　　游逍直愣愣的盯着他眼睛，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贾东连续抽了三根烟，说道，“走吧，以后别再来了，好好过你的日子，我会把他带回来给你……不管是什么。”
　　说完他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烟灰准备走，游逍突然出声，“他是不是去做卧底了？”
　　贾东眼中精光一闪，冷厉的视线狠狠落在游逍身上。
　　游逍心脏怦怦狂跳，刚才的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猜对了，可贾东实在太深不可测，让他又开始怀疑。
　　贾东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如果真是这样，我的级别不在知情范围。”
　　他说完就要走，游逍站起来追上他，压低声音问，“就算你不知情，你就没猜过吗？你说你的想法跟我一样，我就是这样想的，你呢？”
　　贾东锋利的眼神刀子一样砍在游逍脸上，恶狠狠的说，“是又怎么样？结果也只有两个，要么生要么死，跟失踪有什么区别？”
　　游逍仿佛一瞬间被抽走全身力气，午后热烈的阳光穿过茶楼仿古的格窗被挤成细长的光，在他脸上打了个大大的叉。
　　霍拓不知道游逍下午请假了，他自己请假，下午先去大平层收拾了一下，这个小区叫星海湾，他一直觉得这个名字不伦不类，叫不出口，每次跟游逍说来这里，都是说回咱们自己家，实在说不出回星海湾。
　　接下来可能有挺长一段时间游逍会情绪不稳定，他想着把这里收拾好，经常带他回来住，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他可以为所欲为不用压抑自己。
　　请钟点工打扫完，又去家具城订了两张躺椅，看到张仿古的塌，想着游逍一定很喜欢，虽然价格贵的离谱，跟家里整体风格不搭，他还是义无反顾买下来。
　　看时间差不多要下班了，开车去接游逍，走了十几分钟正思考晚上去吃什么，接到他妈电话约他吃饭，上次在家他爸妈吵架后一直没个结果，听她妈的声音心情不太好，他考虑了一下还是转头过去，顺便给游逍打电话。
　　他妈的公司在一个别墅区，周围很多高级餐厅的，他妈却说想回他们以前住那里的一家老餐厅吃饭。
　　那家餐厅离游逍家胡同只隔了两条路，霍拓心想跑了一圈又回去了。
　　时间已经过去十几年，餐厅好像没什么变化，霍拓坐在靠窗的位置，还能想起来小时候坐在这里时窗外的风景。
　　“竟然没怎么涨价。”他妈感概道，“现在看是真便宜，以前一个月才舍得来吃一顿。”
　　“说明生活越来越好了。”霍拓配合道。
　　点好菜，他妈问，“这里是不是离游逍家很近？”
　　“嗯，前面路口拐过去就是。”
　　“你们挺好的？”
　　“很好。”霍拓笑。
　　钟白露白他一眼，“你这30岁的初恋谈的还挺浪漫。”
　　霍拓说道，“我30岁才跟他在一起，就算我能活到100岁，也只有70年的时间了，想到这里就感到恐慌。”
　　钟白露受不了他，“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会说话，你一直不谈对象我跟你爸还怀疑过你有情感障碍呢。”
　　霍拓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
　　“你俩都不是对感情随便的人，既然决定好在一起，按说我们应该跟游逍家长见一面。”
　　“妈，谢谢您，但是没必要吧。”
　　钟白露认真道，“怎么会没必要？很有必要！双方家长见过后，你们再正式住在一起，也算是有个家庭了，虽然不能领证，但是该有的都应该你，如果你们愿意，妈妈帮你们办个婚礼都没问题。”
　　霍拓并不是不愿意，只是为难，“他爸爸智力还没有恢复，奶奶年纪大了不想告诉她跟着操心，弟弟刚考上大学也不是向坦白的时候，其实说到底，游逍没有一个可以为他做主的家长。”
　　想到这里霍拓里抽抽的疼。
　　点的还是十几年不变的菜式，吃一口都是岁月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