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最后一刻(39)
母亲问他是不是跟人吵架了,他不知怎么回答。母亲说,见好就收,这么冷着人家,是会伤了他的心的。
你不反对我和他在一起?他这么问母亲。
母亲笑,像小时候那样摸摸他的头,我什么时候说了反对,只要你真心喜欢,妈妈怎么会反对。
也对,母亲从来都支持他做任何事,给予他最自由宽松的成长环境。小时候在外头受了委屈,回到家也是母亲变着花样哄他。
他长大了,偶尔仍会感到委屈,那母亲呢?在他不知道的夜晚,她有多少无法入睡、垂泪到天明的时刻。
他不能让无止境无望的等待毁了母亲,他大费周章折腾那么一出,不过是为了一个再简单不过的愿望。
他要带着母亲离开这里。
旁人或许认为他小题大做,但这件别人看来再容易不过的事,对他来说却像翻越一座山那么难。
那是压在母亲心里过不去也搬不动的山,是经年累月的创伤、希望与失望堆积而成的山。
母亲也跨不过这座山。
他不能强求母亲醒悟,由母亲决定离开。清醒总是在遭受更巨大的打击,整个人被摧毁又重塑后才勉强做到的,他不愿母亲再经历这些苦痛。
他只能给母亲找一个不得已而为之的借口,营造不得不走的假象,减少痛苦和应激。
为了达成愿望,他甘愿把自己当成枪靶,千疮百孔也没关系。因为他始终记得郑文良说的话,尽管在他长大后母亲已鲜少有类似的表达。
但他知道的,妈妈还是很爱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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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引的目的是带母亲搬离这个房子,换个环境让母亲治病,母亲执念太深,在让母亲主动搬家这件事上小引看不到一点希望,所以他才会自己想办法。他的办法基于母亲很爱他,只要他声名狼藉到在学校里待不下去,学校开除他,小地方一传十十传百,人人都唾弃他,母亲心疼他就会带他走。小引这么做也是在赌。他可以尝试打架斗殴,但那些程度太轻,不足以让学校开除,更不足以让母亲清醒。小引因为性向和家庭背景,在学校里的名声本来就不好,他要利用这一点,才会选择这个旁人看来过于极端的办法。
我向来不喜欢解释角色行为动机,每个人都可以有不同的解读,但对于小引的误解太深,我不得不为他争辩几句。8.11留
骂人的滚,没人求着你看9.19留
第34章 交易
周引回学校那天是周一,他是在早读快结束时进教室的。因为他的回来,闹哄哄的课室诡异地安静了几秒,没人光明正大地看他,可他知道大家都在留意他的动静。
在他回来之前,阮葳早在微信上各种明示暗示,让他晚几天再回去。他大概能猜到,许是他让陈恪散播出去的传言,终于越传越盛,或许已经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
他不用刻意去证实,从周遭的人避之不及的眼神,以及若有若无的忽视中,就能验证传言被广泛传播并且让人深信不疑。
课间,阮葳特意到他们班门口,大声喊他的名字,叫他出来又亲热地挽上他的手臂,央求他陪她去医务室。
过了人来人往的走廊,他主动抽出被阮葳挽着的胳膊,说道:“好了,没人看了不用演了。”
阮葳白了他一眼,咕哝道:“我是在帮你,让你晚几天再回来,偏不听我的。”
“没事,没人跟我说什么,我还要陪你去医务室吗?”周引好笑道。
阮葳抓住他的手臂,瞪着他道:“当然,互相帮忙,必须陪我去。”
周引把人送去了医务室,校医问诊时他就在外面等候。他并非不懂阮葳的用意,当其他人都与他保持距离,阮葳却装作跟他很亲密,这点难得的善意他很久没有体会过了。
如果再早一点,也许他们能成为朋友,但留给他的时间所剩无几了。
等得无聊他翻了翻手机,回了陈恪的微信,清空班级群和年级群的聊天记录,认真思考了母亲问他的今晚想吃什么。
他忽略了来自李擎的数十条未读信息,不看也不回。做完这些他把手机收起来,两道身影不知从哪冒出来,挡在了他面前。
“找个地方说话,”为首的人额头贴着纱布,冷眼打量着他,“别想走,你跑不掉。”
周引扫视了周围的环境,径直走向斜前方的风雨长廊。他靠着一根柱子,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模样气定神闲,“想说什么?还有五分钟就上课了。”
“你可真行,你耍我的吧,故意放那种假消息,跟我玩仙人跳?”那人恶声恶气道。
周引反问:“我骗你们什么了?我收了一个人的钱,你们来了三个人,是谁在耍滑头?”
“真不是假消息?你真打算陪睡赚钱?”对方狐疑地问。
周引笑得轻佻,“是啊,我说过了,玩玩又能赚钱,何乐不为。”
“喂!你都听到了吧,就是他放的料,没骗你。”那人乍然向前方喝道,周引顿时面色煞白,身形僵在原地,仿佛已经知道身后是谁。
来找他的这两人走了,末了留给他一个轻蔑鄙夷的眼神。
他握着手机的那只手无力地下垂,骨节发白,他能感觉背后有一双眼睛对他进行细致的查看检验,那双眼睛锐利如冷箭,要在他后背凿出两个洞,他没办法抵御这样的审视,险些要站不住——
有力的臂膀及时箍住他的腰,他又陷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这个拥抱只有眨眼的一瞬,很快就分开了,紧跟着他的手腕被抓住,捆起来的一卷百元纸币强行塞进他的手心。
李擎看着他,眼神很冷,“这么多钱可以买你几个晚上?”
周引全身都在发抖,他没来由地觉得冷,犹如掉进了冰窟,往日里能救他的人如今却在冰面上束手旁观。
他不敢奢望自己能获救,甚至不敢指望有人能拉他一把。
上课铃声替他解了困,李擎摸了摸他的脸,凑近说话的那一刹那几乎让他以为这是一次温存。然而李擎用最温和的口吻对他说:“收了钱今晚记得来找我,你要是不来,我不介意去你家找你。”
周引一声不吭,他竭力睁着双眼,用力到眼眶发酸。不能再对着李擎掉眼泪,现在的他换不来心疼怜悯,只会更彰显自己的可笑。
“别哭,”李擎说,“这招很好用吧,我上当了多少次?”
“快回去吧,今晚见。”眼角滑落的泪被李擎用指腹抹掉,他仍嫌不够似的,亲昵地凑上来印下一个吻,无所顾忌,恨不得让所有人知道他们的苟合。
可惜上课铃响过了很久,整个校园重归安静,无人知晓这个角落发生的交易与眼泪,唯有近处婆娑的树影目睹了一人的转身离去,以及另一人的目光相随。
这晚出门前,周引向母亲报备了有可能不回来睡。母亲问他是和好了吗,他没回答,只是又检查了一遍家门钥匙在不在口袋里。
他早早地去了李擎的出租屋,用信箱里的备用钥匙开了门。他烧了一壶热水,将卫生间电热水器的开关打开,除这些外他没别的事可做了。
厨房水槽没有要洗的碗,脏衣篓是空的,冰箱里有过期面包和饭团,他捡出来扔了。然后带上备用钥匙,出门,舍近求远去了步行二十分钟开外的超市。
买了新鲜的鸡蛋和水果,买了短保质期的面包,牛奶和微波食品都挑了长保质期的。结账时他从小货架上拿了一盒安全套,没有细看品牌和型号,更不敢像旁边结账队伍的人一样比对挑选许久。
拎着两个大袋子走出超市,回去的路上经过一家花店,许多他叫不出名字的花开得很是灿烂,五颜六色争奇斗艳。店员双手捧着包装好的玫瑰花束,递给一个穿风衣的男人,男人推门出来的瞬间,店内传出耳熟能详的圣诞歌曲。
欢快又烂漫,热烈又美好。
心里回荡着刚才听到的圣诞歌,歌没听完,他轻轻地哼唱,连心情也愉快了几分。他像是才想起圣诞节要到了,这一年走到了尾声,他和李擎约定的期限也要结束了。
他没想好该怎么面对结束的那天,没想到圣诞礼物要买什么,他的一颗心都扑在了今晚,他尚不知道今晚会怎么度过,会不会如他所愿地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