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最后一刻(30)
李擎有点发愣,他接过信封,仍未意识到里面是什么,直到他撕开信封口,厚厚的一沓百元大钞露出一个角。
熙熙攘攘的走廊毫无隐蔽性可言,有人不经意瞥见信封里的百元大钞,周围霎时一片哗然。
“什么意思?”李擎脸色变得阴沉,他看了一眼周引,顾忌周围都是同学,刻意压低声音,“这就是你想到的办法?”
“酒吧兼职的工资,老板托我给你,我额外加了点,你帮了我不少忙,应该补偿你。”周引音量不大,足够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李擎手里捏着信封,手背青筋凸起,眼前的周引陌生得仿佛变了一个人。
“酒吧老板说你被解雇了,他说,你一个直的去同性恋酒吧打工算什么,以后别去了。”
“对了,之前我一直忘了说,你这人挺烦的,别烦我了,我不喜欢跟直男打交道。”
周引自顾自地说,一旁不时响起一两声讥笑,他全当听不到,只看向李擎一人。李擎则避开了对视,他没看任何人,视线向下盯着地板,以此隔绝所有投射到他身上的友善或不友善的眼光。
感觉围绕他们的视线已达到白热化,李擎知道自己该收下这些钱,配合周引的苦心安排,但他做了一件自己也意想不到的事——他将信封甩到周引身上,一大沓百元大钞脱离信封,洋洋洒洒地落下。
他听到自己说出的清晰的一声“滚”,冷酷、干脆且决绝。
而后他掉头就走,把周引一个人留在原地,不顾身后的议论和指点。如果这是周引想要的,那么他的目的达成了。
第24章 奔跑
李擎没走太远,他下到一楼,看见别班的老师抱着一大摞练习册正要上楼,他便主动上前帮了一把。临走前看到这个班的桶装水喝完了,两个女生合力也扛不起一桶水,于是他又顺手把桶装水给换了。
走的时候收获了一口袋糖果,李擎就近去这层楼的卫生间洗了手,出来就见到阮葳杵在门口。两人大眼瞪小眼片刻,阮葳递给他一张面巾纸,李擎道了声谢,接过来擦干手,末了感叹:“你真是神出鬼没。”
阮葳不满地嘀咕:“我关心你才跟过来的。”
李擎走向最近的楼梯口,他忽地转身,从口袋里抓了一把糖果,手伸到阮葳面前,摊开掌心,“喏,给你,就当谢谢你这么关心我。”
阮葳愣了几秒,忽然爆发道:“别以为我没看见是别的女生给你的,你居然转送给我,太过分了!”
李擎收回掌心,哂笑道:“我是不是很蠢,净干些蠢事。”
说这话时李擎是笑着的,可他的表情却让阮葳觉得莫名的难过,她把手伸进李擎的口袋,抓走了全部的糖果,“都给我,我不认为你蠢,这样可以了吗?”
“不用,你其实不用对我这么好。”
李擎敛了敛神色,他看着阮葳,再次郑重、认真地道谢以及道歉:“我该谢谢你,别人都躲着我,也就你还敢靠近,但以后别这样了,离我远点比较好。还有,我为我曾经的怠慢再次向你道歉。”
阮葳与他对视,“我就问你一句,你说过周引不喜欢你,那么你是不是喜欢他?”
“是。”
“那你刚才为什么……”
“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
一句话便叫她所有想说的话都失去了开口的必要,阮葳眼圈有一点泛红,她倏地背过身去,微颤的声音泄露了情绪,“我接受你的道歉,我也接受你的提议,我会离你远点的。”
李擎后来一个人去了操场,那着实不是发呆的好地方,浸在夜色中的操场是校园情侣幽会的温床,不管往哪走都会看到你侬我侬的场面。
起初还能视若无睹,然而哪哪都是,他愈发烦躁,在跑道上走了没几步就改成跑的。他越跑越快,超过一对又一对散步的情侣,黑漆漆的操场上只有他一个健步如飞的身影,也只有他在夜色中能被捕捉到。
第二节 晚自习的铃声响起,李擎下了跑道,有不认识的人递给他一瓶矿泉水,声称是刚才站在这的人拜托转交的。他没猜有可能是谁,接过来仰头喝了半瓶,剩下半瓶浇在脸上,弄湿了衣服前襟。
他脱了校服外套,挂在臂弯,大步走向教学楼,在晚自习开始五分钟后踏进课室。有零星埋头写作业的同学抬头看他,更多的人专注做自己的事。李擎回到座位坐下,冷静下来后他觉得周引打错了算盘。
并没有多少人会关注他,他或许高估了那些事的影响,也许过一阵子有了新的新闻,就不会再有人揪着他不放。
周引没必要跳出来当活靶演这么一出。
想到自己方才做了什么,李擎的脸色更加难看,他虽然对于周引要与他划清界限的行为感到愤懑,但他更无法相信是自己把周引推向了对立面。
前桌转头将信封放到他桌面,李擎瞥一眼那个信封,伸手推了回去,“不是我的。”
“嗨,给你的你就拿着,不是兼职的工资吗?干嘛跟钱过不去。”
李擎坚持道:“不是我的。”
前桌不以为意,随口说道:“你把钱扔了人家可是一张一张捡回来,要是我就收下了,就当精神损失费,不过你干嘛要跟那种人打交道?听说他家很有钱,你很缺钱吗?”
李擎不吭声,他盯着厚厚的信封,想象不出周引把散落地面的钱一张张捡起来的模样。他把信封收进课桌抽屉,前桌已经转过身继续做自己的事。他想的没错,没人会持续关注一个陌生人,谈资不会一直是谈资。
但周引费尽心思把他排除在谈资外,他是不是应该顺应他的安排。
可周引分明说过他们的关系不会有任何变化。
晚自习结束后,李擎照常去便利店兼职。当晚碰巧遇到附近小区停水,来便利店买矿泉水买饮料的人比平时要多。他没有多少空闲时间,给顾客结完账后就马不停蹄地搬货补货、整理货架、打扫卫生。
熬到凌晨四点,李擎关了店,走出便利店才发觉外面很冷,经冷风一吹困意被赶跑大半。他裹紧身上的校服外套,手揣进口袋里,摸到手机才想起来手机一整晚都很安静,没有收到任何短信电话。
走之前他向四周看了看,树影幢幢,路灯在地面拖出长长的影子。方圆百里除了他没其他人,过去几天每晚都会来找他的周引没有出现。
他回到出租屋,出租屋也停水了,他将昨晚水壶里没喝完的水再次烧开,倒进早上蓄的一桶水里,勉强洗了个澡。
入睡前再看了眼手机,本不抱任何期望,但周引的名字毫无征兆地在突然亮起来的屏幕上闪动,他接了电话,犹疑地喂了一声。
近十秒的空白,紧接着周引带着哭腔的说话声传进耳朵,李擎猛地从床上弹起来,又忙压下所有的紧张轻声问道:“怎么了?告诉我怎么了?”
周引只在刚接起电话时不小心泄露了一声呜咽,此后再没有出声。李擎屏住呼吸仔细听,也只听得见模模糊糊的抽泣,周引似乎捂住嘴巴或放下了手机,所有声音一下子被拉得很远。
李擎没办法再耐心等下去,他摸黑换好鞋子,拿了钥匙钱包,出门前对电话那头的周引说:“你等等我,我马上过去。”
他想起周引那句被哭腔掩盖的话,他想了又想,确定那应该是“李擎,快过来找我”。
凌晨四点多大街上已经没有出租车,他走了很久,打消继续寻找单车或摩的的念头。在想到办法前身体已代替他做出了选择,他像一支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过去教练教过他的长跑技巧都被他抛到了脑后。
他惦记着要快,要再快一点,所以永远在一开始就冲得最快最猛。从前长跑时围观的同学都笑他傻,笃定他一定会被别人超过,他们的预言也都成真了,他确实很多次在后半程落后于他人。
教练骂他冥顽不灵,他无法解释、无从辩驳——那大概是一种类似于野兽争夺、猎食、逃亡的本能,在一线生机面前,他学不会存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