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情宇宙(71)
林朝诀摸摸我头发:“你可以不去。”
我摇头:“我要去。不去的话,我反而会更把这件破事放在心上,没个消停。”
房间陷入沉默。
我猜林朝诀肯定不想让我去。
“什么时候?”
“下周一。”
他说:“我陪你一起。”
周末出门采购。
那封被我爷收起来的《通知书》里,裴行勇三句一涕零,鬼他妈都不信,最后说狱里冷,让我们给他送些棉袄和被子进去。
我全程有耐心但没表情,我不说话,我爷更不敢主动跟我搭话。早知道就听林朝诀的建议了,由他陪我爷出来买。
在超市里逛了一圈,棉衣棉袄三位数起步,床铺床品四位数泛滥。
我冷漠道,把电影记忆拿出来:“买这么好的,招人红眼,万一被毁了被抢了,白忙活。买个差不多的得了。”
我爷“是是”地附和,想哄我,可惜没哄住:“小宝想得周全。”
没给他绵里藏针——字面意义的绵里藏针,的确是够周全。
... ...不过针是尖锐物品,过个安检就查出来了,应该绵里藏毒。
从超市出来,去菜市场里挑了几件厚实点的,又买了两床普通棉花被。我扫开一辆共享单车当小毛驴,一路和我爷扶着驼回去。
其实信里还说想吃溜肉段和锅包肉,他们食堂没有。
但这句话被一条长横线划掉了,意思很明确:别想。
我仰起头,看着片片飘落的雪花,有种我他妈真是在行善积德下辈子肯定能当如来佛祖的感觉。
周一早晨,稍微睡了个懒觉。
昨晚林朝诀怕我失眠,抱着我浓情蜜意做了好久好久的爱,变着法地说肉麻情话,什么花样都没玩儿,也没有欺负我,舒服得我在结束之后不肯去洗,抱着枕头不撒手,想就这样含着他的精液睡觉。
林朝诀被我闹得没办法,拧了块儿热毛巾给我擦擦身,又抽我屁股:“夹紧了,敢流出来就喂你上面这张嘴吃。”
于是等他上床之后,我拱着屁股往他下面蹭:“进来,帮我堵着。”
然后又被干了一顿,累得我再没力气胡闹。
其实昨晚情到浓时,我有点想要问问林朝诀,如果三年后裴行勇刑满释放,出来到处作妖,把我们俩的感情作得鸡飞狗跳,怎么办?最可怕的,是万一裴行勇嚣张到了他父母跟前,把他好不容易取得的同意尽数摧毁,又怎么办?
可我没能问出口,太害怕了,也怕林朝诀又骂我不自信,所以我埋头当起鸵鸟。
正好今天就来看看,已服刑八个月的杀妻犯裴行勇,是否有半点改变。
第64章 开心的晴天
“有事给我打电话。”
林朝诀搭着车窗,很快又改口:“或者现在就保持通话,你把手机揣兜儿里。”
我抱着两袋子棉被站在车旁,安抚他:“不用,就半小时,我们马上出来。”
云泞监狱位于四环线外,有地铁停靠,到站后再步行十分钟就可以抵达。
但是林朝诀不同意我和爷爷单独行动,他也要来,必须要来,可我不想他来,一点都不想。
于是我们俩像琼瑶剧一般拉扯拧巴了几回合,最后互相妥协,就由他开着大宝贝和我们一同过来,但不下车,就在车里等着我们。
“别担心,”我后退着走,再跟他保证一遍,“没事的。”
林朝诀拄着脸蛋儿很不开心似的,说:“去吧。”
监狱和我想象中差不多。
进门后墙上有指示牌,我爷把《会见通知书》和身份证递给工作人员核实,另一边有人叫我们把带来的物品放进筐篓里,登记过安检。
再之后,就可以进入会见大厅里等候探望了。
我和爷爷被安排在角落里的一个位置。
老头子搓着手,而我打量着周围。大厅面积和我的教室差不多,铁质的桌椅和食堂里的一样,全都固定在地上,无法移动,透出天光的窗子很大,外面罩着铁栏,别想逃走。
现在有八张桌前坐着人,其中囚犯身着深灰色囚服,他们脸上的表情都差不多:柔和、温驯、或咧嘴笑着,或闷着声在抹眼泪。
“爷,别紧张,”我收回视线,握住爷爷的手,“就像我们排练过的那样,有些话我来说,然后千万记得不要提起林朝诀。”
我爷重重地点头,要我放心。
没一会儿,裴行勇被押出来了,跨过那扇铁门朝我们走过来。
短寸头,衣裤干净规整,面色红润,眼神清醒,整个人比我记忆里还胖了好几圈——改头换面,从没收拾得这么像个人过。
可我依旧抑制不住,几乎是条件反射,藏在桌子下面的手就攥成了拳头。大脑也高度紧张,催我快去寻找一切能当做武器的东西保护自己。
“你们终于来了,”裴行勇毫不避讳他腕上的手铐,磕在桌面上叮咣作响,“爸,还有我儿子。”
我浑身绷紧,眼神不躲不避直接迎上他盯着我的目光。
“信都寄到我学校去了,不来不像话。”我冷漠道。
“挺好,挺好,说养女儿是小棉袄,我这个儿子不也很贴心么?”裴行勇移开视线,朝爷爷看去,“比当爹的关心我。”
我爷不吭声,我在桌下握住老头子的手。
裴行勇问:“你把一楼卖了,卖了多少钱?”
果然他已经知道了,上个月信没送出去,狱警应该是跟他说明了缘由的。
见自己说话跟放屁一样没人理,他嗤笑一声,又道:“那你们现在住在哪里?我家吗?何晓眉死在那儿,你们爷俩住能得安心么?”
“她死在那儿,化作厉鬼也应该是缠着你,我们有什么住不安心的。”
“小宝!”我爷立刻出声叫我,怕我惹怒裴行勇。
这个问题在我的预料之内,只前两句在,最后一句他也有脸说得出口,我根本嘴不受控,嘲讽自己跑出来。
也是条件反射,以前他打我,我哪怕被打得还不了手了,嘴上也从来没有认输过。
显然裴行勇见惯不怪:“是么,可我过得挺好,没有厉鬼缠身,也不像在坐牢,仿佛... ...知道苦行僧么?我比他好点,仿佛置身一个清汤寡水的天堂。”
我爷压着我的胳膊,对裴行勇道:“没往你家里住,嫌晦气。要不是房产证上写的是你名字,我早把它卖了。”
“哦,那可惜。那你们住哪儿呢?总不能流落街头吧?”
“筒子楼,”阴阳怪气谁不会,我道,“比不上你这牢房。”
气氛剑拔弩张,和其他几桌的会面氛围完全不同,既没有温情也不存在追悔莫及。
或许一开始我爷的心头是有些挂念的,被信纸上一笔一画的哽咽交加所欺骗。可现在眼见为实,他这个让他操了一辈子心的窝囊儿子,根本就没有良心。
裴行勇微微仰着下巴,微微眯着眼睛,用轻蔑一般地神情看着我。
“你说冷,给你买了衣服和棉被,凑合用吧。”我爷拍拍桌子,试图把他的注意力吸引过去,“我看你是过得挺好,不用我们来探望你,我和小宝这就走了——”
“在咱们云泞,和你学校离不远的,就那么一个筒子楼吧?”裴行勇不理会我爷,自顾自道,“睡在我下铺的那个老头儿,有一天和他老婆见完面回来,跟我分享了一个筒子楼的大新闻。说是他们楼里有一条狗,看到杀人犯的儿子和一个开大奔的男人搂搂抱抱,哇一声把隔夜饭都吐出来了。”
我如坠冰窟,脊梁骨一寸寸被寒意冰冻,僵硬得动弹不得。
“是你吧?裴晴,你奶奶给你起了个女孩儿名,真没起错。你抱上大腿的时候,别忘了还有我这个——”
“啪”,重重一声,我爷爷站起来狠狠甩了裴行勇一耳光,气喘如牛。
我被震地一抖,猛地惊醒回神,跳起来拽着我爷忙往后退,只差那么几分毫的距离,裴行勇就要扑过来反击,戴着手铐也阻止不了的他刻入骨子里的残暴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