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空飞行(75)
何溪停在了办公室门口,过年那天,他想让何瑾玉在家吃上一顿正经的年夜饭,这个愿望很强烈,但他从来都没有做违逆医嘱的打算。
“好,那我还是照常过来陪她吃饭好了。”
回到何瑾玉房间,她正在追剧,手里织着围巾,见何溪进来,便挪了挪屁股,“啧,这个当婆婆的真的很歹毒!”
何溪在桌上的果篮里拿了个橘子,坐到她身边,一边剥橘子皮,一边看向电视,还是央八的肥皂剧,现在正上演着激烈对战戏,听起来应该是婆媳,婆婆站在厨房门口,对着里头正在做饭的儿媳妇毫无下限的谩骂,大概意思是儿媳妇不配她儿子,还提到娶她回家,是家门不幸。
何瑾玉看着剧情的目光里简直要射出火花来,手上织线的动作倒一刻也没停歇,何溪撕了瓣橘子肉下来喂进了她嘴里,才说,“妈,看点别的吧,少看这种戏,影响心情。”
话刚说完,电视便进了广告,何瑾玉收回视线,将橘子咽了下去,“儿子,好在你是男孩,你要是个姑娘,嫁出去我一天也不能安心。”
何溪笑说,“男孩万一也受委屈呢?”
“那我倒要看看谁敢了!”何瑾玉撂下手里未完成的围巾,正经的看向他,“原来有人跟我说,希望你念在过去好几年的情分上,原谅他对你做的事情,你妈我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说这种话,我只知道我儿子没法原谅的事情,我不能替我儿子原谅了,所以我赶他走,叫他滚远些,不许靠近你。”
何溪想起沈其臣的话来,慌乱的神情一闪而过,“妈,那都是子虚乌有的事情,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当然不会放在心上了,”何瑾玉又凑近了,像是旁边还有外人似的压低了声音说,“儿子,妈是会看人的,那男的眼神里就没有真心悔过的意思。”
“知道了,”何溪暗叹,觉得橘子甜的发涩,动了动嘴唇,好用力才说,“歇会儿吧,眼睛不累么?”
“没事,快织完了,预报说今年初雪可能来得早,我得赶紧收针了给小瞿用上。”
“啊?”何溪不敢相信的瞪圆了眼睛,“妈你不是给我织的啊?”
“不是啊,”何瑾玉说,“小瞿说他小时候过冬手脚容易生疮,我看他是畏寒的体质,毛衣也织了一件,多余的毛线刚好再弄一条围巾给他。”
“......妈,他骗你的你信么?”
何瑾玉好快白了他一眼,“那孩子说这事都要哭了,他能骗我么?你嘴里就没他一句好话。”
“......”
围巾还是没有完工,晚上吃了药何溪陪着她睡下,瞿孝棠来帮忙转院那天,送了何瑾玉一个台灯,放在床头柜上,天色暗的时候点开,天花板上会出现一片星空。
何瑾玉很是喜欢。
“儿子,我觉得小瞿好。”
何溪偎在她身边,听见她没头没尾的说了这么句话。
于是问,“他哪里好?”
何瑾玉歪头,侧脸压着他头顶,想了想说,“他对你好。”
何溪这时抬头,与她一上一下的对视着,“妈,他是男孩儿。”
何瑾玉便拿了背角在他背后掖好,说,“我知道啊。”
瞿孝棠那一趟去了北京,到年前放假才回江北,何溪开着那辆q7去机场接他,接到的却是一家三口。
徐佩在见到他的时候,率先朝他张开了双臂,何溪短暂的怔愣过后,强迫自己用十分平稳的步伐走到了她怀中。
很香,不是香水馥郁的味道,而是一种中年女人特有的体香,它在相拥的一瞬间充盈到何溪的每一根神经里。
他听见徐佩说,“终于见面了,”还说,“好孩子。”
“阿姨...”
徐佩在他软软的称呼里与他对视着,右手握着何溪的手,拇指指腹摩挲着他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原先棠棠在群里问我们这戒指好不好,我就觉着太简单了,看不出心意来,刚在飞机上他跟我说你戴着正合适,还说人衬首饰,你戴了,这戒指看起来价值翻了好几倍,”徐佩抬起他的手,左右端详着,粲然的笑说,“棠棠倒是没说假话。”
何溪经这么一夸,耳根子也红了,隐隐看向她身后的瞿孝棠,竟不知说什么好。
“走了,吃饭去,”徐佩这时转身,与他并排站着,手还挽住了何溪胳膊,“爱吃什么菜告诉我,江北的厨子我还是知道的,一吃一个准。”
“阿姨,我不挑的。”
那天十点半才回春江路,饭桌上两老什么也没问,过去的一切都不提,只顾着叫何溪多吃些,何溪不敢不吃,以至于从地库下车,他就是被瞿孝棠背着上楼的。
肚子里平添了好几斤的重量,瞿孝棠将人放在沙发上,才去倒了杯水解渴。
又端着杯子坐在了何溪身边,“我带了个礼物给你。”
“还有礼物?”何溪艰难的抬了下身子,“能不折腾了吗,我现在有一种怀孕了的错觉。”
瞿孝棠嗤笑一声,摸着他肚子,“孩子倒是有,但不用你怀胎十月这么辛苦。”
瞿孝棠说着,起身去包里拿了张卡片,又到电视前蹲着,在何溪看不清的状况下操作了一番,回来时手里多了个vr眼镜,在何溪一脸莫名的时候戴在了他头上,“坐着不动,这礼物是用来看的。”
何溪眼前的世界由正中心的一点星光开屏,直至满眼都是白色,镜头快速的拉近,那点星光逐渐变成了一只蠕蠕前行的蓝色蜗牛,它背对着何溪,在地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轨迹。
蜗牛的上方逐渐出现了一行字,配合着耳机里格外可爱的奶童音:【你好,我叫小喜糖,我是一只海蜗牛。】
何溪愣着,突然感觉贴来一阵风,身子随即被抱在了怀里,手腕也被握在瞿孝棠干燥的手心里,轻轻一挥,那行字散去,小喜糖突然具象成了一个看起来十分Q弹的卡通形象。
它的触角顽皮的延伸,也像何溪的手一样挥动了一下,何溪眼前便出现了另一行字:
【我父亲的名字是瞿孝棠,他说今天我会见到我另一个父亲,就是你对吗?】
何溪下意识的点头,小喜糖很开心的笑了:【棠爸比说,小喜糖第一次见你,要给你准备好多好多礼物,那接下来我们就开始拆礼物咯,你准备好了吗?】
何溪再次点头,感觉脑袋被吻了一下,他重新坐正了身子,眼前的白色散去,小喜糖游走到左上角,画面一转,何溪突然站在了沙漠最高的沙丘上,入眼是满天际的夕阳,和被夕阳渲染成一个颜色的无边无际的沙漠,而在这样美到窒息的画面里,何溪听见了成群的呜鸣和翅膀扇动的声音,紧接着,鸟群从左边天际俯冲下来,在无限逼近何溪的时候,从他的头顶横扫而过,何溪下意识回头,鸟群已然飞远了。
【溪溪爸比。】小喜糖叫声响起,何溪回身低下头,发觉它竟卧在自己脚边。
【最早从北方迁徙到南方的候鸟,在沙漠里繁殖后代,它们从幼鸟时期就没有停止过飞行训练,这里的牧民说,腾格里沙漠是离天最近的地方,而候鸟,是天最宠爱的孩子。】
沙漠在这话之后逐渐隐去,画面再次聚拢,何溪仿若置身于一副山水画中,脚下踩着一汪清潭,清晨露雨,眼前是高低起伏的岩溶山岭。
小喜糖接着道:【棠爸比说,这里就是喀斯特典型的地貌,日出时,这里是最被太阳偏爱的地方,村庄会变成世外桃源,岩溶山岭变成一道道围墙,好像谁也打搅不得。】
村民在田野地上忙碌,真实到如同身临其境的感觉让何溪老早就呆住了,景象随后又发生了变化,何溪被一片白茫茫的雪景刺到忍不住闭了下眼睛,随后是嘎吱嘎吱的踩雪声,伴随呼吸声,能看到飘散在空中的白色雾气。
【溪溪爸比,我有一个秘密,你想知道是什么吗?】
何溪还未回话,小喜糖便说:
【我会摘月亮。】
何溪没明白,但眼前天色便暗了下来,雪地照映下的世界还算亮堂,月亮高挂在远处雪山尖上,只见小喜糖挪动到何溪面前五六米的距离,然后转过身来面对着他,触角在这时发出微微的光亮,而后向后上方无限延伸,延伸,延伸至何溪看过去时,它的触角已经碰到了月亮的底端,就在何溪惊讶之余,触角轻轻一拨,月亮动了动,紧接着便朝他们砸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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