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空飞行(35)
那会儿裴梓岳才说,“何溪回安城了,我也要回去了。”
“所以呢?”
“你还不知道吧?”裴梓岳说,“何溪家里没什么人,过年他要是太孤单,我可以过去陪他。”
瞿孝棠将手搭在了杯口上,食指均匀又规律敲打着杯口边沿,“你是不是还不清楚‘分手’是什么意思?”
“分手?瞿孝棠,要不是因为你,他会跟我分手吗?”裴梓岳说完,又平复下去,顿了顿又道,“你爸爸知道你喜欢男人吗?中研院最年轻的地质专家,声名显赫的瞿修勉瞿教授,要是知道他的儿子是个同性恋,要是知道他儿子在他扶持的大学里跟一个男人厮混,你说说,他会是什么反应?”
见瞿孝棠不说话,裴梓岳得意道,“一定会很震惊吧?我想他也一定无法理解,瞿家的贫困生资助活动被他的儿子做的这么的细致,细致到了某个特定的人身上,哦,这叫什么来着?”
裴梓岳敲着脑门想了想,随后道,“对,精准扶贫!是不是啊瞿孝棠?”
瞿孝棠在长达十来秒的沉默后,放下了摸着杯口的手,朝他直视过去,“还有吗?”
“?”裴梓岳敛起神情,“还有什么?”
“我大姨,姨父,或者,我妈?”瞿孝棠说,“闹大一点,裴梓岳,我最爱刺激,闹得小了,我看不上。”说完便起了身,走之前又说道,“中和这么些年做的不温不火原来是有道理的,精力都耗在养一个废物上了,”说着俯下身,凑近了看着他,诚恳道,“何溪之前确实眼光不好,不过没关系,我不是很在意。”
他再次直起身子,不再多话的朝门外走去,裴梓岳在短暂的愤懑过后猛然起身,叫住了他,“你跟他睡了是吧?”
“关你屁事。”
“瞿孝棠,你睡过他几次,我都会问他要回来的。”
瞿孝棠握着门把手的手无限的收紧,片刻后,他平声道,“你试试。”
第32章 帮我洗洗吧
“造的什么孽这是!”
“就是,养这么个不孝子做什么 !”
“听说肇事那小子赔了有五六十万呢,瑾玉一分钱没落手里,全在她这不孝子兜里揣着,到头来还要被送去精神病院!”
“可不嘛,疯了就疯了吧,嘴里还天天念叨着她儿子,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养什么不好养这么个白眼狼!”
送走几位医生,何溪从巷口往回走,也许是来的医生多阵仗大,巷子里出来了不少邻居,这些对话在他往回走的时候逐渐销声匿迹了,他回到院子里,左边房里的人被打了一针镇定后睡着了,他没有过去,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其实何溪从来都没在意过左邻右舍五花八门的说辞,他甚至不认为被人暗地里冠以‘不孝子’的名号是什么天大的委屈,因为只有这样,在他不能靠近何瑾玉的时候才会多很多双眼睛替他盯着何瑾玉。
何溪手里确实有一笔钱,数目不小,够他们娘儿俩安安稳稳活上好几年,但何溪对这笔钱的规划没有包含任何的生活开销,他仅仅刨除了四年的学费,剩余的所有都在为何瑾玉待命。
所以两天后,这笔钱花完了。
交给三院整整五年的住院治疗费用,包含了所有的药物和看护,一下午过去,他站在这栋老房子里,一切又变了。
“小何,”三院住院部,六楼护士台前,年过五十的刘医生朝何溪招手,“来。”
何溪从一堆签字的文件里抬起头,走到刘医生面前,刘医生便把身边站着的这位介绍给他,“这是陈源,他现在负责你妈妈,你们留个联系方式,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找他。”
陈源看着年纪不大,何溪很礼貌的叫了声‘陈源哥’,随后说,“以后就麻烦你了,我在江北念书,回来很方便。”
陈源瞧着他,“我明白。”
“行,那让陈源带你了解一下这边环境,”刘医生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好,刘医生您忙。”
从住院部下来,绿植满当的院子里,有不少病人由看护陪着在散步,陈源找了个花坛边台,说坐会儿,何溪应下,听见他问,“怎么不早点送过来?”
何溪正对面,一个病人正埋着头织毛衣,他看得入神,好一会儿才说,“我不常在家。”
“那小时候呢,怎么过的?”
何溪听见,眼里闪过一丝晦涩,小时候怎么过的……除了很少跟妈妈接触以外,他的童年和别人没有什么区别,何溪想,只不过是不能接触妈妈而已,这很令人难过吗?
而后微微呼出一口气,“小时候我爸还在,所以…我没有受过伤。”
“一次都没有?”
“是,我爸很早就发现了,他在外头租了个小房子,念小学和初中,我都住在那里。”
陈源不说话,像是在等他讲完这个故事。
何溪便接着道,“她闹着要我的时候,我爸会把我接回去,然后把她关在院子左边的房间里,叫她隔着窗户看我。”
“后来我爸去世,法院判赔,我收到了一大笔钱,那会儿我才初三,初三毕业我把那小房子退了,搬回了老房子,当时请了阿姨回来照顾我妈,上高一的时候我又去学校住校了。”
“只有回家的时候才把你妈妈关起来是吗?”陈源说。
何溪点头,是的,只有他回家的时候何瑾玉才会被关起来,这样他们母子两个人才都可以在这个家里活下来。
陈源似乎不打算问了,话题一转,“据我所知,三院里得这个病的不多,刘医生有告诉你他会将你妈妈做研究病例写论述报告吗?”
“嗯,应该的。”
“我没什么问题了,”陈源说,“你看起来没有我想象中那么为难,你放心回去念书,你妈妈交给我。”
从医院出来前何溪再去看了眼何瑾玉,隔着一扇门,陈源正跟她聊的很开心。
何瑾玉更多的时候是正常的,只要不想起何溪来,她的生活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何溪突然想起好多年前来,有一天晚上,他爸爸将他从床上抱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跟何瑾玉吵架,何瑾玉不让他带走孩子,嘴里吵吵着说什么人要害他,还说何溪身上有很多病,需要她亲自照顾。
何溪也想起来,那天何瑾玉是端了一碗药来喂他的,可爸爸暴怒着把药碗摔碎了,疾走在街头,晚风刺骨,他说乖儿子,以后妈妈给的东西什么都不能吃。
从那天开始,何溪再也没碰过何瑾玉给他的东西,他后来想,也许是因为爸爸的话对他来说过于震慑,但更大的原因可能是人的大脑对于危机意识的高反应处理导致,幸运的是,他没有受过伤,从来没有。
手机在口袋里振动,何溪掏出来时看到了瞿孝棠的名字。
“何溪!”瞿孝棠在那头喊道,“来接我!”
“接你?”
“我到安城了,”瞿孝棠说,“在火车站。”
半小时后。
何溪在火车站正门口的广场上看到了风尘仆仆的瞿孝棠,那人就拿了个小箱子,举起手机冲他招手,何溪人还木然着,走到他面前,“你干嘛过来?”
瞿孝棠说,“我来陪你过年。”
“……你家,你,”
“我本来也没地儿过年,我爸我妈都很忙,你不想收留我啊?”
何溪神色复杂,看起来并没有很高兴,瞿孝棠歪着脑袋打量他,“那,我回去了,”
何溪没说话。
瞿孝棠拿着行李,往后撤了一步,“我,真走了啊……”
何溪看着他,还是没开口。
瞿孝棠叹了口气,“那行吧,我,打道回府…!”于是拉着行李箱转身往回走,一步,两步,五步,六步……又停了下来,回过头,“你别后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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