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不对心(65)
他态度自然,说笑亲切,仿佛他才是郑父的儿子一样,丝毫不见外,成功将郑父逗出一点笑意来:“哈哈,你小子,输给我那是正常!你的棋还是我一手教的呢,要不是当年平洲对棋一点兴趣都没有,我还真怕我的棋艺就这么失传了……”
说到最后,郑父的声音渐渐落了下去,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越过周渺的肩膀看向郑平洲,语气里带了点说不清的惆怅和落寞:“郑平洲,你玩够了没有?玩够了,就来接我的班吧……我想退了。”
郑平洲一听这话,面上的神情立刻就凝住了,他抿了抿唇,将心底那簇腾起的火气压了又压,努力控制自己不说出什么过激的话来:“爸,我都和您说过了,我真的不适合从政。我就想拍电影,您就成全我吧。”
“你不会真想做一辈子的导演吧?”郑父气得咳了两声,声音也不住提高了些,“你不要再任着性子胡闹了,你知道自己现在几岁了吗!还当是孩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爸,你是不是永远都把我的梦想当胡闹?”这本来就是父子之间最大的危险问题,现在郑父提供了一把火,轻易地就引燃了炸药的导火索,“是不是只要我不顺着你的意从政、接你的班,你就会觉得无论我做什么都是在胡闹?”
“你!”
“好了,都别吵了!”郑母听不下去了,她将碎发撩到耳后,皱着眉看郑父,埋怨道,“儿子才刚一回家,你就要把他再气走吗?在这里吵架,存心要小渺看笑话吗?”
“我……”
还不等郑父说话,她又转过头去看郑平洲,语气放缓了不少:“你和小渺先下去吃点午饭,收拾一下东西,等会儿我过去看你们。”
两方的火气就此被郑母一瓢凉水浇熄了,郑平洲垂下头,低声说了句“那我待会儿再来”,便走出了房间。
周渺也草草说了两句客套话,就追着郑平洲出来了,他跟在郑平洲身后,一直走到了餐桌前,都没想好该说些什么来安慰郑平洲。张姨看到他们,立刻进厨房亲自做了红油馄饨,撒了点翠绿的葱花后端出来,放在两人面前。
热气携着香味一并扑来,倒将郑平洲那些阴沉的思绪给冲淡许多。
张姨又从冰箱里拿出先前调好的葡萄苏打水,倒了两杯,对郑平洲说道:“这是用先生自己种的葡萄榨汁调的冷饮,院子里的葡萄卖相一般,味道却非常甜,果香也浓,我调的这个你一定喜欢。”
“谢谢张姨。”郑平洲面色稍霁,舀了一只皮薄馅满的大馄饨在嘴边吹了两下,却不怎么急着吃,“张姨,怎么突然想起来包馄饨了?”
“是先生让包的,他说你最喜欢吃馄饨,昨儿个一早就把我叫过去,让我准备包馄饨的用料,就等着今天你回来呢。”张姨不知道刚刚父子俩发生过争吵,因此也没有注意到郑平洲突变的脸色,只自顾自说下去,“哎呀,你是不知道呀,先生可想你了,先前听说你在洛山出事了,吓得差点昏倒,本来想连夜坐飞机赶过去,硬是被夫人给拦住了。后来听说你被救出来了,他嘴上不说,心里却还是后怕着呢,整夜都没有睡好觉,翻来覆去地看你留在家里的照片。”
郑平洲喝了一大口葡萄苏打水,冰凉的泡沫在他嘴里爆开,带着浓郁新鲜的葡萄香气,将夏天的燥热全部都压了下去。
“先生最近身体确实不好,医生说是必须趁早做搭桥手术,不然有很大的危险,他却一直拖着不肯做……也许先生也是老了吧,近来越来越多地说起你,但他那性子,你也知道的,就是拧着不肯给你打电话。”
郑平洲心里的愧疚慢慢地涌了上来——因为拍摄工作繁忙,他确实很少向家里打电话,就算是打回来也就是寥寥几句就挂断了。
他总觉得将来还会有许多的时间,可却忘了,他已经这样高大挺拔,能够独当一面了,他的父亲又有何理由不日渐老去呢?
第五十九章 支持
郑平洲这顿午饭吃得很不是滋味,周渺静静地坐在一边陪他,两人差不多吃完的时候,郑母从楼上下来了,她瞥见郑平洲面前的碗里还剩下许多,问道:“怎么了?不合你胃口吗?”
“没有。”
郑母见儿子这样子,不由有些头痛,她坐到郑平洲和周渺的对面,轻声道:“你别怪你爸,他那个人就是有时候脾气急了些、倔了些。他对你并没什么不满的……”
郑平洲眼皮落下去,好半天才“嗯”了一声。
“他最近也挺头疼的……平洲,你舅舅出事了。”郑母眉眼间带上一种浓重的愁绪,“你舅舅不是在S省公安局做局长么,S省省长因为贪污落马,被抓了进去。但你也知道,政界就是这样,牵一发动全身,这事牵连到你舅舅了,你爸本打算把他捞出来,但有人一直盯着他……反正现在你爸这边情况也不乐观,所以他才想退下来避一避风头,在此之前,他打算趁还有余力的时候把你安排上去。”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都没听过?”
“你那时候在拍戏呢,这些事情你知道了也插不上手,反倒多添烦恼,有什么说的必要呢?”郑母脸上神情淡淡,安抚道,“不过好歹你舅舅也没出什么大事,只是降级处理了。”
郑平洲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脑子里乱成一片。
周渺轻手轻脚地拿起碗筷,打算送到厨房洗干净,顺便将空间留给郑家母子,没成想郑母看了过来,话头一转,对着他说道:“小渺,其实我们应该谢谢你,一直这么照顾平洲。有时候我真觉得,没了你是不成的。”
“干妈,别这么说,我受之有愧。”周渺意识到郑母现在的心确实是很脆弱的,她的姿态几乎已经可以等同于示弱了,“咱们不都是一家人吗,再说我和平洲也结婚了,做这些都是应该的。”
郑母朝周渺轻轻笑了一下,眼角浅浅的纹路舒展开来,她确实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即便不再年轻,笑起来仍是风韵犹存。她侧过头去,欲言又止地看了一会儿郑平洲,最后只说了一句:“别怪你爸。”
夜里,郑平洲躺在卧室的床上,枕着自己的手臂,眼睛是合着的。周渺洗完澡出来就见人这副样子,有点不确定他是睡了还是醒着,于是凑过去低声喊了一句:“平洲?”
过了很久,郑平洲都没有应声,周渺以为他是睡着了,便将床头的台灯拧灭,摸着黑准备上床。左腿刚曲着压上床沿,周渺的胳膊就被人用力一扯,接着,他整个人几乎是滚进了郑平洲的怀里,侧着身被郑平洲搂住了腰。
“你……”
郑平洲将脸埋在周渺的后肩,鼻子在他后背蹭了又蹭,声音里带着几分低沉的哑:“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周渺闻言,也真就依他不再动了,只是郑平洲蹭来蹭去的,不知道为什么,让他想起梁嘉言家里养的那条大狗。
屋子里又黑又静,周渺的头发还未干透,发丝间散出一股带着潮气的茉莉香,悄悄地铺满了半个屋子。
郑平洲呼出的热气喷在周渺的后颈上,弄得他有点痒,不等回头,就听郑平洲说道:“怎么这么香?”
“你浴室里的洗发露用完了,我就找张姨拿了一瓶新的。”周渺捻了一下耳侧的发丝,将手指放在鼻下嗅了嗅,有些尴尬地道,“好像是有点香……她是不是拿错了,给我的是你妈的备用洗发露啊?”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郑平洲说:“挺好的,就用这个吧。”
“嗯。”
周渺洗了一个热水澡,全身都放松下来,躺在柔软的床铺上难免困意来袭,正当他昏昏欲睡之时,身后突然传来郑平洲的声音:“周哥,你说,要不我就回家从政吧。这样就不用常常天南海北地跑,也能多点时间陪你了。”这番话将周渺的睡意赶跑了一大半,他艰难地翻了个身,拽着郑平洲的睡衣领口,急急道:“郑平洲,你不是要做世界上最好的导演吗?你不是要拍出把三座大奖都搬空的电影吗?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