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棋士(44)
“这就是魏柯?脾气真差呢。”同桌的胖子又开始小声逼逼。
谢榆:求你了兄弟,不要再讨论这个问题了!
“还说什么不炒作不刷脸,要不是长得帅谁理睬他们?感觉现在的几个棋士背后也有专门的营销团队呢……成天炒作上热搜——诶这位兄弟,我怎么觉得你看着有些眼熟?”
“可能我长得比较帅吧。”谢榆顺手地从李法天包里抽出围巾,潇洒地往自己脸上一缠,然后假模假样地打了个喷嚏,“阿切~”
“不要对着烤肉堆打喷嚏!”李法天忙在桌子底下踩了他一脚。
总算一群人又开始自顾自插科打诨了,谢榆对李法天道:“我有点头痛,想回家。”这个地方再待下去一定会出事。
李法天看看他,又探出脑袋看看隔壁桌的魏柯:“呵呵。别急啊,难得大家这么整整齐齐。”
谢榆汗如雨下:李法天不会看出了什么端倪吧?!
“头痛喝点王老吉吧。”李法天把一罐王老吉往他手边一推。
“凉茶还能治疗头痛?我怎么不知道……”慑于李法天的淫威,谢榆还是老实打开罐头,灌了几口。
李法天突然附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声音问道:“你眼睛好了?”
谢榆连忙瞪大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瞧:“当然没有。为什么这么问?”
李法天在他面前挥了挥手,看那双眼睛毫无神采也无焦距,这才意味深长地笑道:“我看你刚才伸手拿罐头的时候绕开了火焰,以为你看到了。”
“因为烫啊阿姐。”谢榆连忙扯了个理由遮掩了过去。瞎子的五感比普通人更敏锐,而且魏柯向来冷静自持,若是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他有眼疾,李法天应该不会看出来吧?
李法天微微一笑,没有再追问不休。
谢榆却觉得大事不好:她要是没有看出来,做什么把罐头放在火堆旁边,那不是诚心试探吗?
距离他们不到十米的另一桌,气氛非常凝滞。让大家低头夹菜、连头都不敢抬的,是目前棋界的两张金字招牌——魏柯和程延清。
一路上两人都手牵着手,坐下以后,魏柯更是以身体不舒服为由,闭着眼睛靠在程延清身上休息。
众人:“……”
众人:想不到他们真的是这样的关系……虽然看上去程延清也挺意外的……所以是魏柯主动?
然而魏柯稍微动了动,程延清就大喊一声:“你怎么了?!”惊慌失措地把人抱住。
众人:“……”
众人:收回之前的话,这两个人一定是在演偶像剧。
罗爽看不下去了,起身去了趟卫生间,因为喝多了王老吉偷偷摸摸上厕所的谢榆亦是从卫生间里出来,迎面就对上了罗爽的目光。
谢榆一身冷汗都下来了,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把围巾裹得更加严实一点。他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扶墙而出,李法天骂骂咧咧:“你他妈都不洗手!”
“我用餐巾纸扶得板板正正,为什么要洗手?”
“闭嘴!我一点也不要听你怎上厕所!——那个人怎么一直盯着你瞧?”
谢榆转弯的时候余光一扫,镜子里的罗爽嘴角一弯,朝他笑得阴森森的。
谢榆打了个寒噤,这个人还真是让人浑身不舒服。
没过多久,魏柯就假称身体不适,离开了饭局。程延清提出要跟他一起回去,魏柯拒绝:“我不去棋院,我回我自己家。”
程延清很不放心:“你在家发烧怎么办?”
“我家有全职保姆。”
“那我送你回去。”程延清不等他说完,便抓起了自己的风衣外套,径自去开车。
魏柯:“……”
等程延清将魏柯送到他家楼下的时候,魏柯开门,却发现车上锁了。
程延清蓄势半晌,鼓足勇气道:“今天发挥得还算不错,后半段有你从前的风范。”
魏柯:“……”
程延清:“不过最让我惊喜的是46手——你是不是学的我?”
魏柯的脸瞬间就黑了,开了车门,顾自下车。
到家以后,魏柯发现家门开着。他叫了一声小榆,迎接他的是李法天的冷笑:“真相大白了啊,这个才是谢榆……所以你是谁?”
魏柯:“……”
“你们最好把今天的事情给我解释一下。”李法天指着两个身穿同款黑色羊绒西装、头戴墨镜围巾的双胞胎。
“总的来说,就是这样。”谢榆向李法天正式介绍了魏柯,然后讲述了这段时间因为魏柯罹患眼疾、换自己替身上场的全部经过。
李法天根本没有想到她竟然卷进了棋界最大的阴谋之中:“你们这不是作弊吗?!”
“不不不……”谢榆瞄了眼魏柯,心虚道,“围棋的事怎么能叫作弊呢……”
李法天丢下他,去问魏柯:“有病你就治啊,让谢榆上什么?”
“我得打完这个赛季。”魏柯继续这个说法。
他也想把谢榆接来,弥补他曾经的遗憾。在生死未卜之际,他唯一放不下的是他这个弟弟。他希望无论如何弟弟可以重新回到棋坛,这样,就算他出了什么事,也算后继有人。
“我不懂你们赛季不赛季的,我就知道你们合伙骗了我!”李法天想到自己这段时间对魏柯付出的嘘寒问暖,就进入了狂暴状态,“你根本就没有自杀,也没有抑郁症!你连谢榆都不是!你根本不是我的学生!”
“对不起。”魏柯平静道,“如果你觉得很吃亏的话,就当你是在照顾男朋友吧。”
谢榆:“……?”
李法天:“……?”
谢榆:“为什么要突然喂我吃狗粮?”
“我完全不想照顾你这样的男朋友!”李法天红着脸在沙发上坐下,“你们要是真的想补偿我,期末的时候你们就出个人去考试,不挂科,我只有这么点心愿!我只想保住我的工作!”
“那破工作不干也罢,我哥有钱。”谢榆调笑道。
“你哥有钱关我屁事!”李法天简直要爆炸,抓起自己的包匆匆就要走,魏柯示意谢榆把她拦住,“说到钱,还有份工作想请你来做。以后你负责给我报谱,我会提供不错的薪水。”
“她报谱?王梦雨呢?”谢榆问。
“他要做直播,不能老麻烦他。”
谢榆涎皮赖脸对着李法天笑道:“报谱就是把我比赛时直播的棋谱报给我哥,动动嘴皮子的事,不难。”
“我为什么非要加入你们的犯罪团伙啊!”
“你已经知道了我们的秘密,我们也正好缺人手。”魏柯道。
李法天抱紧了自己的包:“是不是我不干,你们还要杀人灭口?!”
谢榆HIAHIA一笑,李法天脸都白了。谢榆逗够她了,吊儿郎当地揽过她的肩膀:“以前不也没事儿就跑来找我哥么,现在他都给钱了,干什么跟钱过不去?”
李法天的两个瞳孔瞬间变成人民币标志。
她斟酌再三,小心翼翼问:“不犯法吧?这可是操纵国际赛事,我不会被抓吧?”
“不会。”魏柯斩钉截铁道。
李法天终于点了头:“好……好吧。”她很快红着脸补充道,“我可是为了钱才答应的!还有,你们期末不许跑!”
谢榆连连点头:“知道,知道。你是为了钱,不是为了我哥。”
李法天狠狠拿包揍了他几下,夺门而出。谢榆看着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的魏柯,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这个助攻你要给我满分。”
魏柯听闻他的话,立刻收敛了笑意:“今天差点就穿帮了。”他根本什么也看不见,去烤肉店的一路上都只能牵着程延清的手,后来到了室内摘下墨镜,更是只能假装身体不适、闭目养神,也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起疑。
“好险!”谢榆拍着胸脯接下他的话头,“李法天拎起我就跑,我还要假装看不见路……为什么你也会在学校里?李法天喊你去的?”
“这是谁的错?”魏柯反问。“如果你没有截留今天围甲的消息,这一场阴差阳错根本不会发生。”
谢榆立马撇清关系:“我打过你的电话,你没有理我!”
魏柯脱下西装,摸到窗边:“这就是你下成这样的理由?”
这一针见血让谢榆觉得自己在魏柯散漫的视线下无所遁形。他闭上了嘴,泄气地落坐在他对面。
“来,复盘。”魏柯叫他取来棋盘,把刚才与李在中那一局摆完。
“从你上场开始讲吧。”谢榆像是在逃避什么似的,把自己的开局飞快摆完。
魏柯蹙起了眉头:“为什么觉得复盘自己的棋没有意义?”
“这个就不用多说了吧。”谢榆苦笑。
这局棋里有两个旗鼓相当的对手,和一个很菜的旁观者,谢榆受了挺大的打击。之前他下棋的时候有个魏柯在身后,他觉得很爽,很装逼,像玄幻小说里开了挂一样帅气。但是今天他却完全感觉不到这种快感,也许就是因为他自己下了前五十手。他能清晰地看到自己与李在中的差距,与哥哥的差距。就算他坐在棋盘前,胜利依旧不属于他,属于魏柯。魏柯是能够力挽狂澜的天下第一,而他谢榆只是个糟糕的棋手,这就是胜利后他也如此颓废的理由。
“李在中是世界冠军。如果你上去就能赢他,那对他不公平。”魏柯总是能准确地读出弟弟的小心思。“我也一样。你才训练了三个月就想与我匹敌,那是痴心妄想。”
谢榆叹了口气:“你真会安慰人。”
“你从小就不喜欢复自己的盘。”魏柯的手指抚摸过棋盘上属于谢榆的白子,嘴角浮起一丝轻笑,“如果你赢了,你复盘只是因为优越感作祟,你指出别人的不足之处,却很难发现自己哪里可以更进一步。如果你输了,你就觉得自己没有发挥好。比起检讨自己的错误,你更愿意再去与人下一回试试。你其实并不愿意面对自己的棋。换句话说,你觉得你应该下得很好,但你没有,你不愿意面对这个事实。”
谢榆猛然间睁大了眼睛,眼圈慢慢变红了。
“这段时间你涨棋很快,你刷古老的定式、传奇的手筋、各种死活题,可你的棋依旧很空、很浮躁。你走得太快了,很少回头看。本来可以避免的错误,你会犯;犯过的错误,会再犯。为什么非要用头撞南墙,才肯回头?承认自己会犯错误、承认自己会失败,没有什么大不了,即使是我,也是这样一步一步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