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澄】隐琳琅(30)

　　“晚吟没事吧！”
　　“没事。”江澄拍了拍手，傲的撇了一眼蓝曦臣，“不过是只蜘蛛精，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话未落音，只见蓝曦臣突然扑过来，修长的手臂抱紧了他猛地转了个方向。与此同时，一股白色的劲风铺天盖地袭来，蓝曦臣紧紧将他护在怀里，用自己的背去抵挡那锐利的风势。江澄大惊失色，但蓝曦臣的怀抱仿佛最坚固的壁垒，将他牢牢护住，没让他受到一丝伤害。
　　锐风呼啸了一阵之后才散去，蓝曦臣刚刚松开手，江澄立刻推开了他。
　　“蓝曦臣你疯了！？”江澄双手抓住蓝曦臣的肩膀查看他的后背，一时气急竟然说不出话来，“你……你……”
　　“我没事。”那阵锐风虽然来势迅猛，但似乎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蓝曦臣回身看着江澄的表情，一改之前平和的态度，竟出乎意料的严肃，“但是晚吟，就算是妖兽已死，你也不该如此大意！”
　　江澄暗自咬了咬牙，蓝曦臣说得没错，他这次确实太大意了，以往他是不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的，偏偏今天在蓝曦臣面前……令他没有由来一阵火大。
　　他仰起头，冷冷说道：“是我大意，那又如何，谁需要你来逞英雄！”
　　蓝曦臣听了这话，竟是重重叹了一口气，眉眼依旧温柔，但神色里却透着一丝不明的意味，和早先问他知不知道抹额含义的表情几乎一模一样，让他心里泛起不安的涟漪，却搜肠刮肚也找不出话来说。
　　身后突然传来呻吟声，江澄这才反应过来，刚刚劲风如此猛烈，不远处的老人们恐怕也被它吹倒了。果然一回头，就见几位老人都伏趴在地。蓝曦臣已飞速赶至老人身边，将老人们一一扶起来，查看他们是否受伤。
　　江澄愣愣的盯着蓝曦臣看了一会儿，才又转头去回去看那只鬼面蜘蛛。原来刚刚的劲风，是鬼面蜘蛛死后身体内的尸气发出的，没有了那些尸气和怨气作为能量，鬼面蜘蛛头胸上的人脸也完全消失了。江澄避开它流在地上的血，绕到它身后，发现那朵蛛母花还在顽强的散发着光芒。
　　鬼面蜘蛛腹腔的血液已经流光了，江澄用三毒劈开了他的身体，蛛母花的根系就扎在腹腔上，虽然鬼面蜘蛛已经无法再给它提供任何养分，但花朵却依然绽放得相当鲜艳，完全没有要枯败的迹象。
　　江澄取出一个乾坤袋，将蛛母花连着一小块根系小心翼翼装了进去。远处传来欢呼的声音，原本躲得远远的村民见鬼面蜘蛛已死，都欢呼着朝亲人们奔来。江澄回过头，发现蓝曦臣不知何时，又已经返回到巨大的尸体边。
　　“晚吟。”蓝曦臣似乎又恢复了平常的模样，但江澄却敏锐的察觉到，他居然可以从蓝曦臣那似乎没有变化的温和与优雅中，看出与往日的一丝不同。
　　“拿到蛛母花了吗？”
　　江澄点点头，走出只剩一具破碎空壳的腔室。两人中间，鬼面蜘蛛流出的血液化作一条散发着毒臭的小溪，蓝曦臣看了一眼，然后抬起头，向江澄伸出手。
　　“小心一点，跳过来吧。”
　　江澄迟疑了一瞬，还是拉住蓝曦臣的手一跃而过。然而落地的那一瞬间，蓝曦臣的手却猛地使力将他往后一拖，江澄重心未稳，重重的撞进蓝曦臣怀里。蓝曦臣抓着他的手轻轻一扳，固定在他身后，让江澄只能靠着蓝曦臣的手臂和肩膀站立。
　　“！”江澄瞪大双目抬起头，就对上蓝曦臣深色的眼睛。第一次注意到蓝曦臣的眼睛时，江澄就觉得那双温和深邃的眼眸似乎有种能将人吸进去的魔力，现在在如此近的距离与他对视，江澄盯着蓝曦臣眼中倒映出的自己的影子，那种感觉更加明显，竟让他不由自主的战栗起来，仿佛自己真的被那双眼睛吸了进去，深陷其中，无法挣脱，也无法逃离。
　　蓝曦臣看着怀中僵硬的江澄，明明就是那么单纯美好的细眉杏目，为什么却总是透露出那么肃杀和阴鹜的凌厉，仿佛一把没有鞘的剑，寒光凛冽，拒人千里，叫人见之畏惧，不敢上前。
　　“晚吟，你应该知道，我并非在逞英雄。”这些话，他一定要江澄知道，“我若要逞英雄，就不会扑上去救你。”他顿了一下，盯着江澄有些乱开了的眼神，一字一句说道，“我救你是因为你是江晚吟，仅此而已。”
　　好一句仅此而已。
　　江澄死死的盯着蓝曦臣，连两颊的肌肉都微微颤抖起来。他觉得他应该立刻挣脱蓝曦臣的禁锢，用紫电给他一鞭才对。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如此愤怒？愤怒到不惜给刚刚救了他的蓝曦臣一鞭子？自蓝曦臣不顾他的阻止与他一道来南疆开始，这一路上，哪一次蓝曦臣没有照顾他？哪一次蓝曦臣没有顾及他的感受？哪一次蓝曦臣丢下了他？
　　他头一次，面对这样的好意，完全不知所措。
　　蓝曦臣在出发来南疆以前，说过以为他们已是朋友。但他很早就明白，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然而，他看不透蓝曦臣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利益。他可以肯定蓝曦臣不知道他的体质，但蓝曦臣也没有任何有求于他的表现。若是想寻求蓝氏与江氏的联手，那根本没有必要做到这样的程度。是什么？是什么让蓝曦臣一改以前疏离的点头之交，变得与他如此亲密？甚至丢下那群手无寸铁，更应该去救助的老人，冒着性命的危险来保护他？
　　“为什么？”
　　听到自己的声音，江澄才发觉他已经不由自主将心底的疑问问出了口。蓝曦臣笑意盈盈看着他，眼里却明显的表露出了不安和紧张。
　　“晚吟，你是真的不知道吗……”蓝曦臣的声音低低的响起，江澄可以听到心底随着他的声音混乱起来，“我……”
　　“多谢你们！真的！多谢！！！！”
　　猛地一声近乎嚎叫的谢意炸在两人耳边。江澄下意识的一推，蓝曦臣也松开了他的手，两人相互退开了好几步。
　　“谢谢你们啊！”摆芒扑过来抓住蓝曦臣的手。村民也涌了过来，叽里呱啦用着完全听不懂的话语感激涕零的道谢，彻底阻隔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江澄什么也没有说，木然的任由村民们握着他的手道谢，转过身不再面对蓝曦臣。但蓝曦臣从他混乱的神情和反常的反应里，似乎已经得到了答案。
　　也好…或许他该庆幸，没有说到最后。蓝曦臣苦笑的看了一眼打断了一切的摆芒。如果江澄不愿意，那么保持这样，就足够好了。或许自己永远也得不到他，但也没有关系，以一个朋友的身份，同样也可以照顾他，保护他，支持他。
　　他害怕一旦说出心底的奢望，江澄会从此离他远去，再也不容许他接近身边。
　　好不容易已经变得这样亲密，他已经无法忍受江澄曾经的冷漠了。
　　所以，现在这样，或许就很好了。
　　后来，蓝曦臣回忆起来，发现这时，他真是太高估自己了。


第三十一章
　　村子自从众人抬着鬼面蜘蛛的遗骸，带着平安无事的老人归来后，就陷入了狂欢的气氛。
　　男女老少都换上了最鲜艳最亮丽的衣物，拿出了自家珍藏的食物和美酒，聚集到村子中央，点上火把，围着鬼面蜘蛛残破的遗骸载歌载舞。此时已是三更半夜，整个村子却沸腾如白昼。
　　蓝曦臣和江澄作为除去鬼面蜘蛛的大恩人，自然是被村民们拥戴着请到广场边那座巨石上的小楼里，搬来各种瓜果美酒千恩万谢。江澄脸色森冷，村民自然不敢招惹，因此多来朝蓝曦臣道谢。蓝曦臣一一应付着。好不容易村民都散下去唱歌跳舞了，蓝曦臣看江澄向摆芒问了什么，摆芒便领着他下楼穿过舞动的人群，走到了曾经救他一命的婆婆面前。
　　蓝曦臣远远看着江澄朝婆婆行了个礼，摆芒在一边，帮助两人交流着。飘摇的火光在江澄脸上投下了跃动的阴影，明灭之间，江澄的表情似乎因为婆婆说了什么，而变得更加阴沉。
　　蓝曦臣无意识的担忧起来，想要下楼之时，腿伤已愈的水古，突然带着一群妙龄少女，涌上了小楼围住蓝曦臣。少女们叽叽喳喳，笑语清脆，裙摆翩跹，拉着蓝曦臣下楼去。
　　蓝曦臣原本就性情温顺，对待女性更是十分有礼，见这些少女没有恶意的样子，也就一边苦笑着一边被她们推搡着走下楼。尚不明白他们要做什么，水古却突然拉着蓝曦臣来到广场中央，抓紧了蓝曦臣的手，要与他共舞。
　　蓝氏向来雅正端方，家宴也从不笙歌曼舞，故蓝曦臣虽擅音律，却不怎么会跳舞。况且这些村民所跳之舞，用中原的语言来形容，简直宛若群魔乱舞毫无章法，蓝曦臣为人庄重文雅，是无论如何也学不来的，因此只能微笑推辞。不料水古见他婉拒，竟然扑簌簌掉下眼泪来。蓝曦臣自觉语言不通，多纠缠反而引起误会。不料四周的少女突然涌了上来，不知从那儿拿出大捧的鲜花，往蓝曦臣身上砸来。
　　蓝曦臣立刻抬手抵挡，但花枝锋利，且小姑娘下手没个轻重，手上后背顿时也是火辣辣的一阵疼。就在此时，只听得一声怒吼，紧接着一阵莲馨香风，四周的姑娘惊叫着散开了。抬头一看，江澄果然就站立在自己跟前，气势汹汹瞪着那群作乱的少女。
　　“你是傻子吗？”江澄撇了蓝曦臣一眼，“名满天下的泽芜君对付不了一群女孩子？”
　　蓝曦臣笑了起来：“不是有你吗？”
　　“你如意算盘倒是打得响亮，坏事我来，美名你担。”江澄又用锋利的眼神唬了那群少女一下，拍着蓝曦臣的肩说：“和我上去。”
　　蓝曦臣以为他说的上去是指回到小楼上，谁知江澄一跃，直接上到了屋顶。蓝曦臣愣了愣，还是轻手轻脚的跟了上去。上到房顶，见到江澄已经在上面坐稳。江澄看了他一眼，说道：“这儿安静多了，不会被吵着。”
　　“确是如此。”蓝曦臣走到他身边坐下，江澄也不说话，直接拉过他的手瞧了瞧，虽然没有受伤，但是手臂却微微发红。
　　江澄冷冰冰的哼了一声，目光溜了一眼楼下，摆芒正在教训水古。
　　“无碍的。”蓝曦臣说道，“小姑娘们胡闹而已。况且她是摆芒的妹妹，我不想太失礼。”
　　“哼，你还真是个老好人。”江澄话语讥讽，怒意倒十分明显。蓝曦臣见他与平常没有什么两样，心情也总算是放松下来。
　　“把头发理理吧，抹额都被砸歪了。”江澄倚在屋顶上，提醒蓝曦臣。
　　蓝曦臣听了，伸手去理抹额，手刚拂过头顶，被遗落在发丝间的花瓣和细叶就纷纷落下，偏生蓝曦臣又看不见，好几朵花儿夹在抹额上，竟有点像是戴了个花环，左耳后方还伸出一个小小的枝丫，缀着一片要掉不掉的小黄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