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方七日梦(70)
周雪荣感觉得到徐明朗的纠结,而他之所以迟迟不动手,也是在等一个结局。
“嘶啊啊啊啊——”小丧尸突然爆发出高亢的叫声。接着,小丧尸全身一扑,像被谁在后面扯住了两腿,用力向后拉去。
徐明朗眼睁睁看着小丧尸嘶吼着被拽进黑暗,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去了。
周雪荣向前一步,单手向后拦了一下徐明朗。他把手电筒往前照,另一只手持斧往前走,在迈出第三步时,他终于看到了眼前的“生物”。
那是一只肉色怪物,半个身体正匍匐在黑暗里,长短粗细不一的四肢在整齐划一的律动,肉块当中隐约能看到一张脸。
那是个男孩的脸。
纵然是周雪荣这样老练的杀手,看见眼前这般猎奇的画面,也被震慑到了。摒弃那少的可怜的同理心,他的斧向着蜘蛛怪的下盘扫去。
长短不一的手脚组合成的蜘蛛腿,比预想中来的灵活,越过斧头的动作甚至有些像跳皮筋的中学女孩。周雪荣突然有点反胃,这种感觉就好像你明知道它是怪物,是没有灵魂的尸体,却又在看到那五毛的手指,嵌在上面的指甲,还有那光滑的像削了皮的土豆似的肤质时,产生一种类人的恐怖感。
体积较小的蜘蛛怪贴着周雪荣的胳膊往后蹿去,只留下腐烂的恶臭。
周雪荣回过头再想挥斧,却知道距离已经来不及:“朗哥小心!”
徐明朗心突突直跳,下蹲做好迎击的准备。
“嗬啊啊啊啊!!”怒吼奔来的蜘蛛怪,姿态像一匹强壮的小马。
徐明朗告诉自己千万别被迷惑了,那根本不是个孩子,它早就死了。
算好距离,在蜘蛛怪凌空飞扑的时候,他迅速后退两步,拉开一定距离,只留余光视物。左脚往右脚前并了并,然后右腿快速向前直踢——
那怪物被狠狠踢到拐角墙上,发出嘶鸣和骨头断裂的声音。徐明朗来不及感慨自己身手了得,竟然在危急时刻使出自己从来不会的招式,就用手电照过去,之间那蜘蛛怪的“腹部”,也就是由尸体后背部分和肩胛处组合成的,中间凹下去一大块,肩胛骨还在****的,而它的所有节足都朝天抽搐着,好像很想翻身似的,像一只真正的蜘蛛。
徐明朗心想这蜘蛛怪还算是好对付的,用手电筒去照一边的周雪荣。周雪荣脸上挂着笑,像看见顽徒终于学会握笔的老师。
只是徐明朗想到被这堆烂肉下还压着一张孩子的脸,刚才小小的激动便被熄灭了。
第68章 我选你
徐明朗关掉了手电,尽量省着点用电。黑暗里一时只剩下电梯轿厢里发出的亮光。他抽出用来挡电梯门手推车,走了进去,周雪荣却没有着急跟上来,而是问:“想好了吗?去几楼?”
徐明朗的手指徘徊在按键板上,没有接话。
走廊里因为砸破了玻璃,开始呼呼往里灌风,而在那破窗外的地面上,正躺着一具破破烂烂的尸团。
得知这丧尸根本就杀不死,他们也不多费力气了,直接开窗把小怪物扔下去就完了。只是现在令徐明朗纠结的是,他到底该选几层?是先去救赵东祥?还是回到七楼先集合,再做打算?
徐明朗现在总算知道,幕后之人为什么折叠了楼梯的空间,又将窗户封死,唯独把电梯保留下来,成为整个医院仅有的交通工具。
那个人早就料到了。
现在使用电梯的主动权在他俩手里,只要他们愿意,他们甚至可以永远霸占着电梯,哪也不去。而徐明朗是断然做不出这种败人品的事的,真正令他为难的是,一边是在七楼毫无防备的三人,另一边是身处险境却不知道人在几楼的赵东祥,他该怎么选?
照这丧尸的战斗力来讲,七楼的三人估计能应付得来,徐明朗虽说担心,但对于于浩怀的体力和应变能力都算有信心。反倒是赵东祥,这个局显然是冲着他来的,他现在极有可能被丧尸包围,再加上他年纪最大,体能等各方面都比不上年轻人......
徐明朗想到曹静,那个从一开始就不被他们接纳,直到最后连个墓碑都没有的那个女人。
开膛破肚,被最恐惧的业障折磨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赵东祥也会和她一样吗?
一想到这里,徐明朗就胸口发闷。这局真的不能再死人了,不然接下来的局面就会截然不同。他不用动脑子就能想象到,他们会多么的心灰意冷,恐惧会激发彼此之间的猜忌,让他们之间毫无信任可言。
从他们进入这个疯狂的世界开始,幕后之人除了给过他们一张邀请函之外,什么都没有提醒过他们,要不是周雪荣几次三番的暗示,徐明朗甚至在出了超市后,都没意识到,或者说不愿相信,这个世界是假的。
提示越少,猜想的空间就越大。他们每抵达一个新地点,就是一个全新的局,而这个局对应了谁,规则又是什么,则完全没有提示。
如果说上一局曹静的死可以归结为偶然,只是她运气不好,倒也算了。但赵东祥一死,这种偶然就会被推翻,而幸存下来的叶嘉雯也会被质疑......
“哥。想好了吗?”周雪荣周身被黑暗笼罩,只有鼻尖上染着点光,他看着轿厢里青年踌躇的面庞说,“赵东祥和那三个人,你要怎么选?”
“还是说,我们就这样霸着电梯门,反正也很安全。”
周雪荣难得话多,不同以往的是,他的语调起伏很大,好像有意显示自己的情绪有多么丰富一样,让人联想到中学生拙劣的诗朗诵。
“哥看到了吗?凡事都是要有一个选择的,你不可能保证所有事都完美。”周雪荣试图把每个字都拆开咀嚼一般,煞有其事的说,“现在,告诉我你的答案吧。”
“你怎么选?”徐明朗反问。
周雪荣顿了一下,说:“我选你。”
“认真点。”
“我很认真。”周雪荣从黑暗中迈出一步,黑色的影子便像头纱一样滑落在他身后,露出轮廓深刻的侧脸,“其他人怎样都好,我不关心他们的过去,也懒得操心他们的安危。”
他弯下腰,走进轿厢,把黑暗甩在身后,看着有点茫然的青年说:“我只想你活着。”
徐明朗被逼到角落,连目光都无处可逃。
他再一次看到,这个外表冷淡的大个子,在他面前不止一次的,剖开坚硬的外壳,从里面流淌出火热的岩浆。
徐明朗想到了那个梦。那个和周雪荣有着同样的外表,在背后抱住他说“求求你不要骗我”,那种触感还留在他的脖子窝上。
他用掌心在二人间隔开些距离,说:“周雪荣,你知道吗,你真的很不会说谎。”
明明只会嘴上说的绝情,真正需要救人的时候却从不退缩。至于为什么来到医院后,态度发生了转变,或许只是为了引导他,不要再将他人的安危放在自己之前。要懂得自保,要学会选择,因为这就是这个游戏的规则。
周雪荣的表情僵固,让他看上去不再那么难以捉摸,甚至有点呆。这个念头在徐明朗脑子里一闪而过,他笑了一下,越过大个子,按下了“7”。
“我们五个一起去找老赵,谁再唱反调,老子削他。”徐明朗语气有些神气,却突然想到手里有斧子的人不是自己,改口道,“你帮老子削吗?”
周雪荣哑然失笑,点点头。
厕所间。
满头虚汗的中年人倚着门板,一番思索后决定哪也不去。对他而言,里外都一样危险,他又何必再冒风险呢,走廊两侧没有任何庇护,一旦他被蜘蛛怪发现了,可以说一秒都不带多活的。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只是个凡夫俗子,在感受到被杀死的恐惧,那人世间根本不存在的狰狞面庞,就会让他吓破胆的。
而待在厕所间也令他度日如年,他只好拿出手机,将屏幕电量调至最低,在备忘录里继续写道:“流浪汉是我撞死的,我伪造了现场,想要嫁祸给魔方杀手,以为会事情就此翻篇,但我错了。”
“有人发现了我,拍下了整个过程,要挟我赴约才能拿到底片。我此时身在地狱,全都因为自己酿下的业祸,我或许在做梦,又或者我不是,说知道呢。”
“没有谁的命该比谁轻贱,我明知道如此,却还是想要掩饰这一切,我以为做这一切是为了我最爱的人,却忽略了那个被我剥夺生命的流浪汉,他的家在哪儿,他是否也有所爱的人,又或者被爱。”
“不过现在一切都不重要了,我可能会活下来,又或者不会。如果我真的死了,希望你能把这个手机交给我的家人,让他们别为我难过。我不是个好丈夫,也不是个好父亲,但我爱她们,多过于爱我自己。”
写到这里,赵东祥指尖麻木,后背也因为维持同一个姿势而僵硬,他屏住呼吸,在确定外面没有任何动静的情况下,挪动屁股站了起来。
手握的小小金属盒子已不再是处理工作的机器,而成了一张遗书。过往无数次幻想过的葬礼不复存在,没有家人朋友的哀悼,而是孤零零的死在这样充满霉味的废弃医院里。
赵东祥不能停止心底的怨恨,这个世界的人犯错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偏偏要死的人是他,他认识的那些做生意的,哪个没有吃喝嫖赌,嘴上说的道貌岸然,捐了钱就跑这些事也有人干!
赵东祥情绪激动,止不住的急促呼吸,令他头晕目眩。他突然想到什么,拿出手机又打下一句:“于浩怀谎话连篇,见死不救。别信他。”
敲下最后一个字时,走廊里传出了声音,听起来就像同时捏爆了一筐橘子一样。
赵东祥瞬间屏气,握紧手机,不知如何是好。走廊里的古怪水声停了下来,没等赵东祥松口气,又传来了闷响,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产生了错觉,但那种闷响好像还伴随着地面的震动,就好像外面走廊正有一支军队经过,又或是一只大象路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