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止留校(7)
令人恐惧的窒息感渐渐涌了上来,他满面通红,张着嘴试图用口腔呼吸。
但是失败了。
大脑隐约开始感到昏沉,他只能依靠着本能抬手用力地掰动着脖子上那只手。不知是自己因严重缺氧而发软的手力气不够,还是那只冰冷的、了无生气的手过度坚固,就好像一块没有生命的铁具,任他怎么掰扯都无济于事。
这群人……在……干什么呢?
没看……到我都要……被掐……死了……吗?
程翊闭上眼睛,死咬住后槽牙,靠着强大的意志力生抗着这股强烈的窒息感,握紧的手却遵从着肉体上难以消化的反应逐渐松懈了下来。
手心里被握得发热的蛊盅里细微的声响在这样静谧的黑暗下被放大了数倍,伴随着胸膛下剧烈震动的心跳不停地刺激着他的快要失去意识的大脑。
无计可施之际,他艰难地蜷起无力的手指,指腹在蛊盅上摸索了半天,终于摸到一个凸起的金属圆扣。他屈指用力抠了下去,一个指甲盖大小的方形挡口瞬间弹开,重重地打在他的拇指关节上,手里的蛊盅脱力掉落,金属的材质在实木地板上碰撞出几声轻响。
耳边的银铃声终于再次响了起来,清脆的铃声由远至近,程翊也在愈发急促的铃响中逐渐阖上了眼睛……
第7章
“咳……咳咳……”
混沌的意识逐渐归位时,久违的空气里掺杂着那股难闻的霉潮味顿时一股脑涌入鼻腔,程翊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紧接着就感觉到脖子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
见他醒过来,唐宁连忙伸手帮他拍了拍后背,紧张道:“立羽,你没事吧?吓死我了。”
程翊眼前模糊的视线渐渐有了焦距,他艰难地撑起身子坐起来,抬手轻轻碰了碰脖子,疼得小声抽了口凉气儿,皱眉道:“你们怎么才来。”
“鬼打墙了。”赵成宇走过来,在他面前蹲下,“你怎么回事儿?还打不过一个高中生?”
“高中生?”程翊抬起头,往旁边张望了一下,这才发现没看到晏向辰和苗钰的人影,“老晏和苗钰姐人呢?”
唐宁往长廊不远处亮着一小束光的地方指了指:“老大在那边儿,正看着那个小孩儿呢。苗钰跑去追那东西了。”
“靠,又让她抢先了。”程翊不满地嘟囔了一句,反手摸了摸隐隐作痛的后背,突然回过神来,“小孩儿?哪儿来的小孩儿?”
一张四方形的磁卡“啪”地一声摔在程翊面前。
程翊应声抬起头,晏向辰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面前,难得表情严肃地睨着他,冷冷道:“命都快没了还有心思抢功呢?”
“……”程翊悻悻地干笑了两声,“这不是,意外吗……”
“意外?”晏向辰冷着脸哼笑了一声,“我问你,你这一生里能遇上几次这样的意外?这次幸亏我们出来的及时,要是再晚一点呢?要是我们被困在墙里出不来呢?你准备拿什么对抗这个‘意外’?拿你这幅胆比天高的臭德性吗?”
这机关枪发射似地一连串问题突突地程翊有点懵。
晏向辰很少有这种真正发火的时候。
上一次见他生气还是五年前程翊一声招呼也不打偷偷摸摸跑去暑辽追查父母真正死因的时候。
晏向辰把他带回来的一路上没有跟他说一句话,一直到夜里他回房间睡觉前,坐在沙发上一根接着一根抽烟的晏向辰才沉着脸跟他说了一句:“再有下一次你就永远别想进特行了。”
他从跟着晏向辰到现在已经快十年了,晏向辰这个人虽说很多时候看上去都挺不靠谱的,当然,人也确实不怎么靠谱。但唯独在两件事上他却认真得仿佛被什么东西魂穿了似得——一个是特行组,另一个就是程翊的安全。
程翊不得不承认,除了高三那年被他锁在屋里快一个礼拜那事儿以外,晏向辰确实一直都把他保护的很好。
原因不用多说,他心里当然清楚。
自己那对儿短命鬼爹妈抛下自己说走就走也就算了,临终前还要把自己托付给人家一个半大小伙子,误人青春不说,还凭空给人添了一大篓子麻烦。
程翊低着头,不说话。
赵成宇安慰似地拍了拍他的腿,又站起身轻轻拍了拍晏向辰的肩膀,出言打圆场道:“哎好了老大,这不是没出事儿吗。立羽年轻气盛,冲动一点也正常,咱们不也是那个年龄过来的吗?理解理解。”
晏向辰神色不悦地瞪了他一眼,又低头看回程翊:“你的转正报告先扣着,等你什么时候脑仁儿发育齐全了,不这么鲁莽了再批。”
“哦。”程翊低低地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他低着头,无意间落在脚边的磁卡上,突然坐直了伸手拿起那张磁卡,蓝色的磁卡背面印着一排字:柳城市永宁高级中学校园一卡通。
永宁中学有规定,出校入校时必须持校园卡在校门口的闸机上刷卡进出,出入校的刷卡记录以及校园超市消费记录都可以在校园卡绑定的app上查询,以方便家长掌握孩子的在校情况。
程翊翻过正面,看到卡上的照片时愣了一下,以为是光线太暗没看清,便对旁边的人说:“成哥,照一下。”
赵成宇把手电的光对准他手上的校园卡,凑过来,问:“怎么了?你认识啊?”
姓名:时辙
班级:高三二班
班主任:谈子渊
程翊神色复杂地看着信息右侧那张像素其差的黑白印刷照片,照片上那人浓眉漆黑,眼窝深邃,脸上依然是那副冷冰冰的表情,高挺的鼻梁下一双薄唇轻抿着,大概是因为微低着头的缘故,眼神莫名看上去有些阴郁。
“我同桌。”程翊沉声道。
“啊?”在场的几个人一齐愣住了。
晏向辰板着的脸上也透出了一抹诧异的神色:“你今天不是说看见你同桌在学校挨打吗?”
“是啊。拿错卡了?”程翊眼底也有些疑惑,他拉着赵成宇的胳膊从地上站起身,揉着发麻的后腰往躺在地上那人走过去。
晏向辰的手机扣在那人旁边的地板上,一束直冲向上的光不偏不倚地正打在弓着背蜷缩在地上那人侧过来的鼻梁上。那人本就比一般人还要白皙些许的皮肤被一束死白的光线衬托地几乎有些透明,他皱着眉头,双眸紧阖,一双薄唇紧抿成一线,表情看上去似乎有些痛苦。
还真是他。
程翊抬脚轻轻踢了踢时辙的腿,时辙阖着的眼没睁,眉头却蹙得更紧了些,漆黑浓密的睫毛也跟着微微颤动了一下。
“他怎么了?”程翊问。
“被老大揍——”唐宁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身后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捅了一下后腰,她扭头看向正对着她一个劲儿挤眉弄眼的赵成宇,问,“你干嘛啊?”
“你是不是傻啊?”赵成宇压低了声音对她说,“这人是立羽同学,你跟立羽说他叔把人家揍了一顿?以后让人俩在学校里该怎么处?”
“……可是他也差点把立羽掐死啊。”唐宁无辜道。
赵成宇:“……”
晏向辰面不改色地走过来,说:“不知道被苗钰下了什么蛊,说是睡一觉就醒了。”
程翊在时辙面前蹲下来,伸手过去探了探他的鼻息,又抬手扒开他的校服衣领,看到他白净的后颈处落着的两个几不可见的红点,的确像是虫子叮咬出的痕迹,这才松了一口气:“我还当你揍他了。”
“怎么可能,我是那种会打小孩儿的人吗?”晏向辰不悦地扫了他一眼。
一旁目睹了自家老大对中蛊倒地的小孩儿一顿暴揍的两个人:“……”
“他是被人锁进来的。”程翊伸手毫不客气地从昏迷的时辙身上扒掉那件老土的黑白运动款校服,垫在地上一屁股坐了上去,“下午放学那会儿,我看那几个傻|逼把他拽走了。”
“呦?你那冒头的正义感没爆发啊?”赵成宇奇道。
“没,一天到晚哪儿那么多正义感,我就算是挨个管,管得过来吗?”说完,程翊又小声嘀咕了一句,“何况人家也不领情啊。”
“话说你们不觉得奇怪吗?”唐宁摸着下巴,疑惑道,“这孩子既然都能打过立羽,在学校为什么还会受欺负?”
“谁、谁说他能打过我了?”程翊一听就恼了,“那是他偷袭!偷袭明白吗?天太黑了看不清!有能耐让他换白天跟我打一架试试!”
几个人谁也没去搭理他这点无聊的胜负欲,不约而同地忽视掉他。
赵成宇耸了耸肩,说:“没准儿人家就是个抖m呗,就享受这种被欺凌的快感。”
“噫——”唐宁看了看蜷缩在地上的少年,“看起来不像啊。”
“这种事儿那还能让你看出来?”赵成宇给了她一个深不可测的眼神。
几个人在原地等了大概半个小时左右,苗钰回来了。
“不见了。”她说。
晏向辰蹙了蹙眉,表情逐渐凝重起来:“在你这儿都能溜掉?”
“灵体,没化形。”
话音一落,几个人心里就有数了。
灵体,俗称魂魄。
没有化形的灵体堪比一缕青烟,你抓不住它,它也碰不到你。虽不比一些以诸多怨气凝集而成的厉鬼可以拿物触人,但魂魄可以穿物,入镜,隐于周身的任何地方,甚至空气里,实在烦人。
偌大的旧校舍漫无目的地一层一层找起来麻烦不说,加上现在又多了一个受了伤的程翊和一个莫名其妙的小孩儿,晏向辰仔细斟酌了一下,还是决定今晚暂时收队,改天再来。